刘晓决定去地税会一下这个葛叙。
的士在地税门口刚停下，就看见从大楼里冲出一个人来。——在这个地方，要等一辆的士就如同山里人娶媳妇一样，放跑了一个，等下一个来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可刘晓还是楞住了。——是谭庆。
显而易见，对于两人在此时此地的不期而遇，谭庆的思想准备要远比刘晓充分得多。他的面部表情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已经由惊愕转化为亲热。
“老同学，这么巧？”只是声音不够圆润。
“你这是……”刘晓依然在惊愕。
“来拜访一下，认认门。”谭庆故意轻描淡写。
“你怎么会……”刘晓拼命把自己的舌头咬住。他突然醒悟：谭庆的出现，和昨晚那顿酒绝不会没有联系。
他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多少？你是来跟我抢的？
他觉得自己有权力这样问，尤其在昨晚被莫名其妙地灌醉之后。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并不是那个向恶霸地主讨还血债的贫下中农。
对于昨晚的醉酒，他并非完全不心甘情愿。
他需要向某个人敞开心扉，需要耍一点埋汰让自己放松一下。这有什么错呢？可老同学显然关心的并非他的心理是否健康。人家忍受着他的絮叨可不是义务的。——在某些方面，也许还巴不得他多絮叨一点。
不是也许，而是一定！
刘晓把舌头咬得很紧：坏就坏在这根舌头上。
“老同学？……是啊，老同学。”刘晓的眼前一片空白。
“你也是来拜访客户的？”谭庆问得很多余。仿佛呛行的第三者反过来质问痛苦无状的情敌：你也爱她？
“是啊，彼此彼此。”刘晓终于回过神来，语带讽刺：“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也不抓紧时间享受生活？”
“只是随便走走，熟悉一下客户。”
刘晓点点头，迅速恢复了本来面目。故意嘟起嘴，学人家老婆的样子。“改天一起吃饭，谈谈你们家的嘟嘟？”
“好，你定时间地点，我作东。”对于刘晓拿自己的老婆开涮，谭庆没有上次那么大的意见，一副只要用完了记得归还就好的神情。
“这可是你说的。”刘晓一脸的怪笑。他从车里走出来，正要走开，身后却传来司机的声音：“你还没付钱呢？”
“我来，我来，你去办事吧。”谭庆的反应又快了一秒。
“不，不，那怎么行。”刘晓对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充满了怨恨和自责。要在过去，确切说，直到昨晚之前，谭庆要付也就让他付了；但现在，或者从现在起，无论如何不行。他抢到司机那边，掏出了一张百元的大钞：“回去的钱一起付，不用找了。”他简直是在命令人家。然后走到谭庆跟前：“我可是会一直等你的电话哟！”他挑衅地直视着老同学。
“没问题。”谭庆有些心虚地躲开了。
谭庆的车跑远了，刘晓却突然有些站立不稳。
走进大楼，自然要先到王主任那里去报到。王主任的脸色还是那样难看，看来这次故障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刘晓很想把故障的诊断结果告诉他，以减轻他的痛苦，但终于还是忍住了。王主任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对刘晓有些爱理不理。那副不太安分的肚子，似乎也懂事了许多，顺从地任由那根皮带牢牢地捆绑着。
刘晓感到无趣，只好跑到胡清刚他们的大办公室转转。
胡清刚和顾东顺已经完全恢复了对刘晓的友好。他们可没有主任那样的压力，不用担心自己的乌纱帽。
刘晓和他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一边不时偷偷地注视葛叙那边的动静。这小子似乎在电脑上玩得正开心呢。
刘晓拍拍胡清刚，故意指着葛叙悄声问道：“上班时间让玩游戏吗？”
“他敢！不想活了？这小子肯定是正在网上泡着哪个MM呢。”胡清刚的声音很大，引来了葛叙好奇的目光。
刘晓见状，索性凑了过去，跟葛叙搭上了腔。
“小葛，玩什么呢？”
葛叙不好意思地红起了脸。“没什么，刚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小妹妹。”他的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然后，张大着嘴，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屏幕上的回应。
刘晓找茬儿似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妹妹呢？要是个大老爷们怎么办？你们视频过吗？”
葛叙扭过头来，一脸的茫然。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对呀，说不准被人给骗了。我们这破电脑也没安装摄像头。下回要到网吧里，要求跟她视频。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哥们的感情。”
“你小子还有脸讲感情？这是你泡的第几个啦？”胡清刚摆出一副老大哥的面孔教训道。
“第一百个？也得付出感情呀！咱这叫广种博收。”葛叙的情绪十分高涨。
“得了吧。”胡清刚不屑地撇撇嘴。
“跟你这老同志说不到一起去，咱们有代沟。”
胡清刚笑着摇摇头。
葛叙一下来了精神，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办公室的中间，像是要跟这些老古董们上课一样。
“你们是不知道啊，网上的骗子他娘的太多了。稍不留神就会被人给卖了。”
“你小子还卖得出好价钱来吗？”顾东顺冷不防从角落里冒出一句。
“大哥，这叫什么话？咱身上好歹也有百八十斤肉。”葛叙干脆耍起宝来。
“臭肉！估计卖你的时候人家都得捏着鼻子。”胡清刚也来了精神，接着调侃道。
“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们一回家，好酒好饭伺候着，脏衣服臭袜子有人给你们洗，晚上上了床还有人给你们暖被窝。我可就惨啰。”葛叙的表情倒是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很惨。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呀？”胡清刚神情黯淡下来。
“哦，我明白了。我全都说中了。对不对？不过都说反了。应该是你好酒好饭伺候你老婆，脏衣服臭袜子全归你一个人洗，还有，晚上还得先钻进冰凉的被窝等你老婆。对不对？”葛叙一下子抓住了胡清刚的小辫子。
“对个屁。”胡清刚的反驳显得十分无力。大伙儿都乐了。
“大哥可就没有王头儿那么潇洒了。”葛叙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说道：“上周三晚上，我亲眼看见王头儿跟一个漂亮的小姐在街上。”
“你小子可别瞎讲，晚上你怎么看得清楚？”顾东顺显然并不相信。
“我就是再瞎，也不会看不见他那肚子啊。他的肚子太扎眼了，就是他，准没错。”葛叙的声音越发低了下来。
“那人家看见你是什么表情？”刘晓也凑上来。
“咱能让他们看见嘛。要是被看见了岂不是给领导添乱吗？”
“那个女的长得漂亮吗？”
“那可没的说，我们王头儿多神呀！”葛叙的景仰象口水一样从嘴边流了出来，拖得老长。
胡清刚从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两声。葛叙却并未察觉。
“你们几位可得注意，别怪小弟没提醒你们。晚上值班的时候千万别偷懒。”
“怎么呢？”刘晓好奇地问道。
“王头儿太神了，那天晚上我值班，八点半我就跑了。――头天晚上在网吧里玩了通宵，想早点回家睡觉。”
“干嘛不在机房里上网呢？还能省钱？”刘晓故作不解地问道。
“机房里孤零零一个人，哪儿有什么气氛？玩魔兽争霸还得到网吧去，人多热闹，不会打瞌睡。”
“什么破游戏？还能玩一通宵？”胡清刚十分不屑。
“那后来呢？”刘晓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们猜怎么样？我刚在床上躺下，王头儿的电话就来了。他问我：‘你在哪里？’我说：在值班。王头儿劈头就是一通臭骂。说什么：‘我不在，就以为能骗我。’害得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机房里。”
“是哪一天？”
“就是出故障那天。我到了机房，还是昏昏沉沉的，就扒在桌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冷醒了。抬眼一看，就看见你们BMQ的主机上的故障灯亮着。我赶紧打电话。你们说他神不神？要是出了事我又不在，那可就惨了。”
“这有什么神的？恰好碰上了呗？”胡清刚抱起身旁的大水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你估计是什么时候出的故障？”
“我哪儿知道？一开始根本就没注意。”
“那你给王头打电话，他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让我赶紧通知你们呗。”
“那他呢？”
“没什么啦？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
“对呀。”
刘晓有些疑惑了，但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为什么疑惑。
如果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恐怕也不会问出什么来，反而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意图。想到这里，刘晓又把话题岔开了。
“你泡的MMQQ号多少？”
“干什么？想挖我墙角？”葛叙警惕了起来。看来这小子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还是很敏感的。
刘晓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将他的注意力又转了回来。就故意含含糊糊地答道：“没，没什么。”
“少来了，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泡到手的。”葛叙说的很认真，仿佛人家真的动了他的心爱之物。
“开个玩笑嘛。”
“小刘要是有意，大哥帮你把MM的QQ搞到手。看看他小子还牛不牛。”胡清刚故意拿话气葛叙。
“对，就得好好制制这个满嘴喷粪的小子。”顾东顺也帮上了腔。
“不好啦，要出内奸了！救命啦，有内奸！”葛叙放肆地大叫起来。
“吵什么！什么内奸？”一声大吼从门口传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门口扫过去。其实根本不用看，大伙都知道那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