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先把这杯热牛奶喝了看看会不会好受些。”
初见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杯正冒着热气的牛奶,将手里的牛奶递给进门后便疼的仰靠在沙发上直吸气的慕霆昭,俯下身子,又随手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他额头又冒出的冷汗。
本来在楼下的时候看慕霆昭的表情初见以为疼的没那么严重了,没想到才走到二楼他便有些撑不住,需要扶着扶手才能拖动身体,吓得初见赶忙搀着他上楼,从坐到沙发上他就一直闭着眼,只能凭微微皱着的眉头才看得出他疼的厉害。
慕霆昭就着初见的手喝着牛奶,适当的热度让胃里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初见见他一直紧绷着的眉头稍稍的放松了些,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有没有好点?”
“没那么疼了。你别害怕,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今天忘记带止痛药了。”慕霆昭接过初见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浅笑。
疼,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还是那么清晰,一杯热饮的效果当然比不得止痛药,可慕霆昭宁愿坐在这个“家”里疼的死去活来,也不愿离开。
以前慕霆昭因为熬夜赶设计稿,偶尔也会胃不舒服,却没有哪次疼的像今天这样厉害,那时候也没有到了随身携带止痛药的地步、、、、、、初见心里微酸,还是有点担心不吃药一会儿会再疼起来。
“不吃药会不会变得严重了?我还是给你买点药吧,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别、、、、、、”慕霆昭拉住初见的手腕,扯出一丝笑容。
“吃点东西估计就会没事了、、、、、、你这儿有什么吃的?”
略带讨好的笑容挂在脸上,初见觉得此刻的慕霆昭像个饿了找不到饭吃的小孩子。
或许女人在面对自己深爱的男人露出的这种表情时都会母性泛滥,初见也没能幸免。
“、、、、、、西红柿鸡蛋面、、、、、、只有这个,你吃不吃?我平时没准备什么菜、、、、、、”
“就西红柿鸡蛋面吧,我喜欢吃、、、、、、顺便让我看看你厨艺有没有见长。”
“、、、、、、那你在这儿坐会儿。”
初见轻轻的从慕霆昭手里挣出手,转身进了厨房。
被隔绝在厨房门外的慕霆昭,重新躺回沙发上,闭上了有些微红的眼睛。
还是那个家,还是那个厨房,还是同样的两个人,中间隔了四年的光阴,两个人却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
逝去的岁月,能否找得回来?
你曾经的微笑,却在我记忆里久久的,久久的,散不开。
“你还是剩点吧,都吃了胃会不会受不了?”
慕霆昭就着初见家里仅有的一点榨菜,一口气喝了两大碗面,直看得初见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把他那脆弱的胃给撑到。
某人却顾不上搭理初见。
面是用葱花炝了的,红彤彤的西红柿配上翠绿的香菜、嫩黄的鸡蛋和红红的过了油的火腿丁,看着就好吃,更何况味道还真的不赖。
慕霆昭呼哧呼哧的吸着面,连碗里的汤也不放过,端起来滋溜滋溜的喝着,额头早已布了一层汗,浑身觉得畅快淋漓。
身上的外套早就脱了扔到沙发上,做工精良的衬衫袖子被挽起,手里端着白底紫花的瓷碗,再加上毫不掩饰的吃面声,眼前这人除了动作还是一贯的优雅,当真是毫无形象可言。
“我说,你别真把胃给撑到了,剩下点没关系、、、、、、”
以前初见总会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要爱惜我们得来不易的粮食,一口不准剩!剩下一个米粒这一个星期的衣服都归你洗哦、、、、、、”
慕霆昭嘴里含着一口面,话说的有些含含糊糊,“没事、、、、、、撑不着、、、、、、”
初见听着又有些心酸,这要多久没吃顿家常饭,才能把一碗面条吃出珍馐美味的感觉?
初见记得大学没毕业的时候慕霆昭因为和他父亲关系闹得有些僵,就已经自己搬出来租房子住了,那时候这栋房子也只有初见偶尔来打扫打扫卫生,洗洗衣服,做顿饭;两个人吃了饭一起窝在沙发里看慕霆昭喜欢的NBA,每次都是初见昏昏欲睡,慕霆昭却亢奋无边;或者辅导辅导初见的英语,听她一本正经的坐在他怀里摇头晃脑的背单词、、、、、、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一幕一幕如石碑上的字迹一般篆刻在心上,这么多年不曾被风化、被侵蚀、被遗忘、、、、、、
吃完饭初见沏了杯姜糖水给慕霆昭饭后暖胃,然后便躲到厨房洗碗——慕霆昭非要抢着洗碗,初见以他此刻是病人为由拒绝了。
她其实更想借洗碗的时间让自己清醒一些、理智一些。
今晚发生的事情大大超过了初见能够承受的限度,如果没有这么晚出去倒垃圾,如果没有注意那辆奥迪车,如果不是那么贪心想多看他一会儿,如果道别的时候没有回头,如果、如果、、、、、、太多个小意外联系在一起最终导致了今晚的失控,他们又这样看似心平气和的坐在了一个屋檐下,在她面前毫无形象可言的吃她煮的面,喝着她沏好的姜糖水,一如若干年前的某些个日日夜夜。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怎么办?
所以初见躲了,逃避了。
可她一点不后悔刚刚之前做的一切,她夏初见这辈子都不会看着慕霆昭病倒在自家门口而无动于衷,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到,尽管他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可看着他忍受病痛,她比他疼百倍、疼千倍。
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开口让他离开,如何开口让喝了酒、胃还不舒服的他离开自己的家。
等到把手里的碗洗到第三遍的时候,初见终于下定决心。
她想了,她仔仔细细的想了,她不能留他在这里,尽管书房里的床被一直都留着,尽管她很担心他的胃病,尽管她还担心他酒后驾车的安全性,可她不能不让他走——她不能给他留哪怕一丝的希望,也不给自己留丁点余地。
他们已经是没有希望可言的人,留有一丝希望,只不过是让彼此再多承受一次折磨,徒留伤害罢了。
多年前便下定的决心,如今,怎能功亏于溃?
结局,她不能改变,他亦不能。她能做的就是不让两个人再陷进沼泽里,抽身不得。
整理整理身上并没有褶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初见才鼓足勇气拉开厨房的门。
餐厅的灯依旧亮着,月白的光让人感到温馨,而初见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在这温馨的气氛里,“噗”的一声,偃旗息鼓。
他睡着了。
就那么侧倒在沙发上,枕着沙发扶手,睡得安稳。
初见慢慢的走近,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住,有些痴迷的凝望着他熟睡的脸,心里某个地方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柔软。
慢慢的,眼眶湿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滑落。
如果,就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初见钻进被窝里,心情都因为今晚这一连串的事情低落不已。
她最终还是没有叫醒他让他回家,不忍,不舍,更多的,竟然是她想他,疯了一样的想他!她站在他两步开外的地方,无声的流泪:这辈子,就让自己再任性这一次吧!
爱,其实是一个人的事情。
她想,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
她给慕霆昭盖了件厚厚的毛毯,给他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给他重新到了杯热水放到茶几上,关了客厅和餐厅的灯。
她为他做着一个妻子做的事情,她幻想着这一刻她就是他的妻子——尽管他此刻熟睡着,什么都不知晓——可她爱他!隔了四年的光阴,隔了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夏初见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爱他,比四年前只多不少。
可是,除了这样偷偷的爱他,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仍旧要违心的对他说,我已经不爱你、、、、、、
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慕霆昭才敢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长时间摆着一个姿势,他的身体有些僵。
他根本没睡着,不是胃里传来的轻微的疼痛让他睡不着,而是,他在这个“家”里、在初见身边,怎么舍得睡着?他承认这次自己有些小人,他装睡,他骗了初见。
如果能换来初见这般对他,就算做一辈子小人又怎样?他心甘情愿。
他怕初见赶他走,他怎么能看不出她躲在厨房里是在逃避接下来的事情?他一直了解她,看的懂她;他看出了她的踟蹰和无措,他不想让她为难,却更不想离开。
这么短的时间他也只能想出装睡这么一个拙劣的办法,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闭着眼睛,能够感觉到初见一步步的走近他,那一刻他的心紧张的就要跳出来——他不知道原来29岁的自己,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的自己,竟然还会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一般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心跳如鼓,他甚至有那么一刻在担心,担心初见会听到他的心跳声而识破他装睡的伎俩,他紧张的几乎不敢呼吸。
可是,可是,脚步停住了,她哭了。
她没有走到他的身边,尽管他已经能够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她站在距离他并不远的地方,嘤嘤的哭着,尽管已经将声音压到很低,可在寂静的房间里,他依然那么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哭声,压抑的,近乎绝望的,无声的撕心裂肺着。
他其实很想起来问她,为什么,会是这么默默地、绝望的哭泣?她是对他感到绝望吗?还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感到绝望?
他不懂,一直都不懂,四年前他不懂初见为什么会爱上别人,四年后他还不懂,不懂初见为什么会这么坦然的、平静的,把自己从她的生命里剔除。
是的,剔除。
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一丝一毫的,抽离。他不知道初见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看着她慢慢的、慢慢的将自己推离时,心仿若被锈蚀的刀一点点切开的疼,是那种钝钝的疼,疼的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