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霏牵着心言嫩小手沿着巷子回家,暖黄的灯光在她嘟嘟的脸上投出一些阴影:“妈妈,你今天累了没有,我想跟你说事情。”
今天发生的太多太乱连她一个大人都无法承受,何况是一小孩,她头晕脑涨也不能说累。
“妈妈,是这样的,嗯~任游叔叔是不是真的是我爸爸呀?”
她揉揉女儿的头发:“唔,你都叫他任游叔叔了,肯定不是呀,心言不要胡思乱想哦。”
“可是……可是,心言叔叔对我那么好呀,又温柔,又好玩。”
“任游叔叔对你好是因为你很可爱呀,可爱的小孩子就会有很多很多人来疼他的。”
“嗯……可是今天有个叔叔就看上去很不好亲近的样子,他一定是怪叔叔,他身旁边的阿姨也好凶!”心言张牙舞爪地比划着,还翻了个白眼。
“他们不会欺负你吧!有没有伤着?来,妈妈看看,抬起手,这里吗?这里呢?”
“有任游叔叔在呢,谁都不能欺负我!妈妈,妈妈,要是任游叔叔真是我爸爸那该多好呀!”
潺霏的头晕加重了,脑子里叮地一阵响:“心言,爸爸在国外做生意遇到了车祸死了,妈妈很伤心。”
“妈妈不要伤心,心言跟妈妈吹吹心,呼……呼……还疼不疼?”心言专注地抬起她的手轻轻地吹着,“妈妈没关系的,任游叔叔不当我爸爸,那等我我长大了我嫁给他,他那么帅。不对不对,不行不行,豆豆也对我很好的,今天龙龙耍流氓想要亲我的嘴,豆豆挡在我的面前啪的一下把他的嘴打开了,牙齿都掉下来了。”
“啊?这……不会吧,心言,打架是不好的事,以后不许了。”
“任游叔叔说了,人什么我,我不什么人,他先耍流氓的,不能怪豆豆。妈妈不要皱眉头啦,龙龙的牙齿本来就快掉下来了,他还天天用手拨着玩呢!”
第二天是星期天,潺霏把女儿安排好就去了奶奶家,这个城市并不大,随便说个人或近或远都能扯上点关系,她最怕见到奶奶,不想跟奶奶说谎。老天好像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无论是在超市公园还是步行街六年来都为使他们碰面。这次,她终于鼓起勇气来到郊区的小屋。上次来的时候,水泥砌的小屋外面栽满了花草,美人蕉、大丽菊、满天星、含羞草……满眼的花团锦簇赏心悦目,鸡鸡鸭鸭怡然自得地走来跑去,在外面点是碧绿碧绿的玉米,桃树李书,橘子树,板栗树,活脱脱一个小小的自然农庄,很难和现在的荒芜的景象联系到一起,废弃的屋子凑合枯萎颓败的花草树木,唯一有点活气的是树旁水池里扭动着的不明细长虫子。有些人宁愿后悔也不要面对现实,只因未被糟蹋的过去抑或破坏之前假象所带来欣慰往往比失望要强,哥德不应重逢老年平庸的绿蒂,一些人不该在前尘往事上纠纠缠缠。
但她选择,站在这片荒废的土地上,一如踩在他满目苍夷的心,可惜他的土地发了硬结了块,应该没太大感觉了。
“来啦,上车吧。”潺霏满脸疑云的走进蓝色布加迪威航。
吴真勾起嘴角:“你放心,我女朋友的,不是偷来的。”靠的,是出卖色相。
一路无语,有必要解释错过的误解的那些过去吗?到了这个年纪并不奢求一些默契,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东西玄玄乎乎,嘴上说说还不错。所谓误会是一些没有根除的心魔,不像螨虫一样摊开来被太阳晒一晒就烧焦了,倒很有可能把你自己吓一跳。
潺霏心事重重下了车,才看到来的是一片被洁白茉莉环绕的墓地,奶奶生前爱这花,吴真便雇了人来专门打理。
方才在老屋已经有了这个准备,可真要接受这个现实谈何容易。“奶奶去的时候我在她身边,她细细碎碎地念着者霏霏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和真真结婚。”
潺霏跪下来,冰凉的指间抚上奶奶的黑白色的笑容,永远那么慈祥的奶奶再也回不来了……她对奶奶的承诺也无法兑现。
“我告诉她,霏霏家里也有很急得事来不了,我们一毕业就结婚,她很安心。”他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平稳,苍白。
潺霏的眼睛上蒙了雾气,却一直渗不出来,只是弥漫着,不凝结,不了断。
“不用那么伤感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肩头上似在安慰:“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她忽然回头仰望他的脸,复又快速地阖上,眼泪啪嗒一下淌出来
她——不敢看他。
“别这样。”潺霏被一股大力抓着肩膀往上提,“明明知道你梨花带雨的样子最勾引人了。”
她吃惊地撑开眼,一个潮湿温热的吻猝不及防地印在额头,接着是眉心,脸颊,嘴唇,情欲涌动,尽是腐烂的气息。她细瘦的手无力拍打他的背:“不!”天气闷热压抑,像是被困住的野兽。
嘴唇停止了攻城略地,痒痒地蹭在她的下巴:“嘘……奶奶在看呢。”接着更加穷凶极恶地撬开她的牙床,无处可躲的舌头被死死吮住。
她渐渐地迎合他,双手环住腰身,他又要抽离。她手上一紧拉他回来:“奶奶在看呢!”
“咳咳,我有女朋友,你不用太入戏。”
她身体僵住,吴真从她定格的手臂中钻出来:“吴真,你怎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是不是聪明了?”他嘴角噙笑,像是舔血后的心满意足。
“坏了。”她每次一想事总是快速地眨着睫毛,可是得不出个结果,“你原来不是这样,不该这样的。”
“那原来是怎样?活该窝囊一辈子。”吴真面色凝重,像是暴雨的前奏,“几年见一面,不想讨论这么矫情的话题,换个。”
潺霏愣了愣,也是,没有关联的两个人探讨什么人性:“那说说你女朋友。她……对你好吗?”
“严希?希希说是你高中同学,你觉得她如何?”
严希,那个嚣张跋扈却自信飞扬的大小姐不容易使人忘记:“我很喜欢她,有时候也羡慕她,那么敢爱敢恨,我永远都学不会。”她们两个人从外型气质上几乎是完全不同的派别。从心理层次上,严希读得懂所有人,唯独不解Vincent;潺霏是不分好坏的小孩子,单是把吴真玩得团团转。但潺霏总是对严希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他嗤笑一声,弹弹淡蓝西装上的看不见的灰:“原以为你是和她来抢我,没想到是你和我来争她,又犯自作多情的毛病。蓝潺霏,省了你那套或惊诧或可怜的眼神。本身就毫无内涵,没比我高贵多少。”
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显摆!
“你自行回去,就不送了,我不能担保我这个道德败坏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点着烟吸了一口,侧脸冷清寡淡,“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你记住。”这样做,才能把伤害减到最小。
乌云笼罩,天光灰暗。潺霏倒退几步,旋身,跑开……
哐!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野兽破笼而出,在天边抓划出凌利银白的口子。暴雨噼噼啪啪地砸在蹲地小人的莹白皮肤上,身旁溅起的黄色水花仿若围绕着她狂欢的巫婆,喋喋不休,神经异常……
黑影矗于坟地遥望山脚,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