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复当初（一）

周六的早上阳光灿烂，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我赖在被窝里不愿意动一下，可恼人的铃声响起，我闭着眼摸索着打开手机，陌生的号码。“喂，你好……”我打个呵欠。“是表姐吗？我是宋澄一，越儿在你那儿吗？”这句表姐叫得我舒心啊，周越越那个丫头就很少叫我表姐，从来都是呼喊名字直来直去的，一点都不可爱，现在听见这美男子叫我表姐，我的懒虫也一下子跑光了。我坐起身仔细思考他问我的这个问题。“什么意思？周越越不是被你带走了吗？”“她离家出走了。”听着宋澄一抛下这个大炸弹，我愣了愣，好呀，周越越胆子真不小，抛家弃子不知道去哪偷玩了。这个子呢代指的是周越越的外子，代号老公，俗称男友。听着宋澄一表面平静但难掩焦急的声音，我大发善心的告诉她周越越一般情况下会躲在哪里，想了想除了回家乡去找她那几个要好的朋友也没地去了。家她是不会回的，这么些年了我太了解她了，一小事就躲起来，纯属乌龟心理。说起家乡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上次去看舒小蕾也只是呆了一小会儿，想起承载我美好一切的高中母校，我想我该回去看一看，也许有一些想不通的事情，在那里我可以安静得一个人思考一下。说起母校来，占地不小。校门口一条公路直向东去尽头连着一条盘山公路。公路对面有十亩左右的向日葵，向日葵后是新农村小区，校旁大概有二十余亩的树林，当时听说是为了响应国家口号，退耕还林来着。那树木种起来后，一度造成了我们在校学生的心里阴影来着。想着当你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坐在一楼二楼甚至三楼的也还不太要紧，我们这群四楼五楼的孩子们就可怜了。教室里灯光亮堂，翻书的声音、写字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风过，窗外风声阵阵、树叶摩擦的声音，间或传来一阵阵细琐的呼声，还有各种形态映在窗户上的黑影，从窗户偷偷望出去，一轮明月，因为住的楼层高，那月亮显得特别圆而大，有种孤寒之感。在我们看的小说中，这个时候窗外应该显出一座黑黑的大山的远影，然后带着尖锐的狼叫声，月色下，恍似狼眼的光射过来，简直可以直接去拍狼人传奇了。心里有些好笑，下星期一定要抽出时间回母校一趟。可是在回校园之前我得先把白落这个大麻烦给解决了。想到周日的约会，我有些紧张感。周日的早上好不容易起了个早刚刚吃完早餐，白落就来了。尹真儿早早的去了学校。我打开门让白落稍等，换了身白衬衣，白落不忘提醒我今天去的地方比较不同最好穿裤子。难道他要和我去爬山？！不是说要我和约会的吗？我都想好怎么应对了，想着和他草草的吃了饭然后赶在看电影之前，和他说上一番精典的台词，比如说什么“你很好，只是我们不适合”要是他还不懂得退步，那就彪悍一些直接说“我不喜欢小白脸，尤其是比我小的。”但考虑到他怎么说也比我小，不能就这么伤害到他的小小心灵，我还一直记着他的不美好的童年这回事的。我要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从生理上说到心理上，就三个字“不合适”中心思想为“我不喜欢你”这是很重要的。坐在白落的车里，我在培养情绪不想说话，可白落显然不这么想，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行走间雅致倜傥，自成一派风流……我很言情的问了一句小说中女主经常性出现的话：“你要带我去哪？”白落转头伸手摸着自己下巴道：“小时候老师曾让写过一篇作文，是关于和父母的记事文，要找出那些值得纪念的，有趣的，生动的描写一家人在一起的场景，好体现我们的感情。”听他讲自己的家人我一下子没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作出配套的情绪，假装也在缅怀旧事的样子，继续听下去。“我那个时候想的却不是这些，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要和她做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当然要和别人不一样，和她在一起，不需要只是平凡的吃饭诳街看电影，我想要给她一个不一样的印象。”我问他：“可是追女孩子不都是那样的吗？”他自信笑道：“那是他们，我的女人当然要和他们都不一样。所谓的那些约会中必要的过程那只不过是追女孩子的手段罢了，却不是喜欢一个女孩子的方式，我喜欢一个人，我会放开心扉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一直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会载到这个人手里，他强迫我进入他的世界，他想告诉我他的一切快乐难过，然后缚束着我，再不让我离开。其实应该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怀抱中离开的。不是因为怀抱太珍贵，而是他的怀抱有温度，而我舍不得放开。我们一直开车到了江村的一个教堂。江村背靠山而处，这里大部分人信奉天主教。我不明白白落带我来这里的原因，跟着他走进教堂，一群孩子迎了出来，站在人群里，白落拉住我手腕怕我被吓到，他双手合十向神父敬礼。“玛路神父，我来了。”白落平静的打招呼。“玛拿西你来了，要进教堂坐一坐吗？”那神父花白着胡子很慈爱点头道。白落恩了声拉着我进了教堂。一进教堂才发现和在外面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外面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教堂，里面却十分典雅。高处四周小小的彩色琉璃窗折射出漂亮的光线看得人暖洋洋的。“玛拿西，是你的名字吗？”“恩，在圣经中是使自己忘记的意思。”“你自己起的名字啊，看不出来你还看圣经呢！”“是一个朋友给起的名字，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段叛逆的时光，那个朋友带我来到这里。那个时候她不过也只是小小的年纪可是已经能说出一口的大道理了，你知道那时她同我说什么吗？”我好奇道：“什么啊？”“她说啊，光要是佳美的，眼见日光也是可悦的，人活多年，就当快乐多年，然而也当想到黑暗的日子，因为这日子必多，所要来的不过是虚空。”我问他：“虽然不太懂，不过有一句听懂了，就是那句‘人活多年，就当快乐多年。’你那个朋友说的不错，谁没有青春过叛逆过呢，过去就过去了嘛！”“可是我只是觉得她小小年纪说这些话来劝慰我很可笑，所以我笑话了她，然后玛路神父出现，神父对我说‘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然后我一下子就懂了。所以这里对我来说是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恩，很重要，要是哪天你不见了，来这里一定能找见你。”我附合道。“你为什么总是和别人想的不一样呢，”我赶紧转移话题问他：“这里算是孤儿院吗？刚才在门口看见好多孩子。”“不是，这是村里的孩子只是到教堂来和玛路神父学习圣经的。”“哦，这里真不错，你经常上这儿来吧，我看他们对你很熟悉的样子。”“恩，以前和那个朋友一起来，后来一个人来。”“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那么小就敢教育你的人不简单，尤其是能说出那么一番大道理的。”“何西亚，恩，是叫何西亚。好了，我带你去教堂后的院子走走，”我还没想出个什么，正想问问这何西亚是那个人的本名还是像他一样是化名，如果是本名的话难道他那个朋友是个外国人吗？我追着上前问他：“你那个朋友是外国人吗？”白落只是笑笑答道：“玛路神父是东欧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就留在中国了，中国话讲得很好，改革开放前就已经在这个小村里生活了，这里算是他第二个家乡。你难道不问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约会吗？”我看着他的侧脸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说你要敞开心扉告诉我你的一切吗？”他失笑：“对啊，你看我要钱有钱，有人有人，有车有房，还对你这么真心，你不接受我不就是有眼不识金香玉了吗？”我不理会他的调侃，顾自向前走。转过教堂就看见院子里竟然有一大片菜地，还有几株开得红火的萝卜花，远处几只白色灰色的鸽子，我抬手叫着白落：“快来看，这萝卜花开得真艳！”白落用手指虚抬抿住了嘴唇，悄声道：“你可千万别大声喊，让玛路神父听到你说他种的是萝卜花，他可要生气的。”我啊了一声，也学他的样子低眉顺眼问了句：“这不是萝卜花是什么啊？”“你猜啊！”白落摆出一副欠扁的样子，我咬咬牙说道：“什么啊？”“红花呗，你看这红艳艳的一大片，不是红花能是什么花呢？呵呵呵……”我摇了摇手臂想如果这一拳下去能不能揍得他门牙掉了。白落看我想要打人的模样终于不再笑了，却是告诉我现在得走了，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如果脚程快些说不定能赶得上吃午饭呢！和玛路神父还有小朋友告别，当我再次下车时发现竟然到了越然山脚下。我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白落就给我一个信任的微笑，然后理所当然道：“你猜得没错，咱们现在要下车爬山。”我气呼呼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就不想动了，我喊白落：“人家追女朋友的口号是‘跟着我有肉吃’轮到了你一口水还没喝得上就又上又下的，你到底要干嘛啊？”白落没吭声，望着远远看不到尽头的盘环山路，思索了一阵，扭头对我说：“现在不是要带着你一起走过那些对我重要的地方吗？走快起来，我们要上山了，不过跟着我不能有肉吃，这个地你只能吃素了。”我有些泄气，为什么啊。当我望着爬不完的山路快要泄气时终于远远看到了一座寺庙，掩映在重重树丛山石之后，颇有“古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思。门前还有未打扫完的落叶，一层一层，浅黄深红各色皆有。白落拉起我还没有敲山门，一个小和尚就跑来将我们迎进去。从白落将我带上山开始我便知道他要带我去哪了。上学的时候也来过这里，不过比起越然山旁的南山上的普济寺这里算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座香火并不鼎盛的寺庙了。山门有些老旧，一直走进去，绕过殿前的香炉，转过一条回廊就看见远远的设在桂花树下的一间房。门口打扫的十分干净，桂树下开满了鲜艳的红花。这个季节开得的花应该是菊花才对。走近一看，除了桂花香气浓郁，这红花竟只是颜色红丽并无香味。我有些奇怪偷偷问白落，白落看着我有些好笑，还未开口，就见从房里走出一位老头，说老头也不对，朴素的僧袍，手上却戴着一只银铃，叮铃作响，脑门剃得光亮，可却未有印痂，这算是什么和尚呢？老头鼻梁上架着眼镜，可看他眼睛却精神得很，嘴角笑咪咪的，只留着一点点的胡须明显是打理过的。这老头平时应该很是整洁，细看去连指甲都是干干净净的。老头看着我们无声的笑着，唤来小和尚替我们在桂花树下摆下茶几座椅，上了茶，自顾自坐在树下的躺椅上喝起来。看时间现在已快十二点，天光透出亮来渗着树影洒下落在身上，金灿灿配着桂花的花瓣像是给人的衣裳也上了花色一样。我看看白落，白落并不着急说话的模样，慢慢的拿起杯子，闻了闻举杯看向老头：“你怎么舍得把你的雪芽给拿出来了。”眼角是促狭的笑意。我拽拽白落的衣围巾，问他：“你怎么这么和老人家说话呢，话说这老头是谁？”白落拿着杯子的手颤了颤，老头的耳朵倒是很灵范，隔着茶几，脸上映着丛丛红花的艳红，笑意绯然，手指习惯性的摸着银铃，眼角细细的皱纹勾勒出他心情不错的样子。“我可不是为你的，你这不是带了媳妇来了吗，我当然也得作点长辈的样子了。”抬眼看我“姑娘，这丑媳妇终得见公婆，你也不必紧张羞涩，我呢算是这小子的一个长辈吧，当然我希望你们称呼我为居士。恩，还是居士这名好听。”我愣了愣，不知该接什么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白落放下杯子转头看我：“这雪芽照你这喝法就浪费了。”“雪芽？”“恩，这是山上一种冬天长的茶树。可惜啊没多少还全进了这老头……哦是居士的肚里了。”老头听白落喊他居士露出很满足的表情。我低头喝茶。居士坐了会儿就说有些累了要先去睡会儿觉，让我们在山上只管自便。我抬头瞪了瞪白落，摸着肚子问道：“你还管饭不？”“饿不着你，走着。”他伸出细长的手指对着我比了比，我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拉住了他。中午吃的全是素菜，米饭也没有多少。白落安慰我说这里的几乎全是和尚，所以没想有肉，更重要的是他们讲究修行所以就算是五谷也不会吃多少，而晚上更是只有粥。不过就算是这样，今晚我们也得住在这儿了。因为他要带我在越然山上看日出。他说他曾在这里看过最美的日出。他希望再一次看到是可以和我在一起的。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有些感动了，白落用很实际的作法并不见得有多浪漫，可是就算是这样和他在一起也不算是浪费时间，我觉得这就是享受生活的样子。每一天的日出，每一片彩霞，每一朵流云，每一朵花开都可以这样见证着。我远远的看着白落，他随着小和尚一起去了厨房为了可以在晚上的时候除了粥以外再给我找些吃的东西。看他消失在走廊里，那背影模糊成一个真实的影子而至于黑点消失。我松了松衣领，这山上的温度还挺高。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看着屋前的红花片片，我突然想起一首诗很适合现在的意境。“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我觉得在这一刻，是我的人间好时节。当白落回来的时候，笑着说要带我去看一样好东西。被他拉着左转右跑，好像在在往后山上走，越近就能听到水声阵阵声音越来越大。我奇怪看向白落，他漫不经心解释道这是因为山的另一面有一道从山顶直接流下的高山瀑布，所以明明我离得还远但听到水声十分清晰。这条瀑布直流到山十形成一条远远流走的小溪横贯江村，而江村之所以叫江村也是因为小溪的缘故。我讶然，原来还有这联系。江村和越然山之上。后山上树其实没有多少，可很棵树都上了年纪最大的有四五百年，历经时间变化而依然茂盛拙壮成长，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时节树木还全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得惹人怜爱。转过几棵大树就发现远处雾气缭绕的地方好像生长着什么。带着好奇心走近一瞧，连白落都仿佛吃惊的样子，我看过去也一下子呆住了。不小的一个水池里摇曳开放的不正是白莲花吗？这莲花在雾气里更显得缥缈如云的样子，而且完全看不见叶子，只有花，满满一池子花，到处都是盛开的打着苞的露尖的。我不知觉的紧紧抓着白落的胳膊，他却最先反应过来，看向我甚是惊喜的样子。我看着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同样的感受。因为前方没路的样子所以只能站得远远的看。白落告诉我说他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所以刚听了小和尚的描述就先带我来看。心中满满的说不出的感受，半天酝酿出一句“好美啊！”白落看我“噗嗤”一声笑了。我却并不着恼他，只是欣喜。原来因为这里后山不同的地热原因在这样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改换了它们的时节，这些植物并不知道物转星移，万事变换，只是按着自己的方式努力的生长着，然后就这样带给我们一副奇丽的画卷。我告诉白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此刻的感受。我的心被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