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蓄电瓶制造的火花,篝火点着了。火光映到每个人的脸上,让他们感受到了温暖和希望。
五月份的天气,昼夜温差比较大。为了抵御夜间的寒冷,他们把包里所有的衣服都掏了出来,不管是用来换洗的旧衣服,还是刚买的新衣服,也不管是给自己买的,还是给亲戚朋友买的,全都拿了出来。能穿的穿在身上,不能穿的铺在地上当床铺。
只有康丽娜例外。她的包里也有一套衣服,可她把包打开只是看了看,却没有把那套衣服拿出来。那是她花了八千块钱买的一套套装,除了出席一些比较重要的场合,比如开会呀,参加别人的婚礼呀,平时她是不舍得穿的。可冷的问题怎么办?康丽娜试了试风向,赶紧抱了一些柴草,在篝火的下风口找了了地方铺开:“今天夜里我就睡这儿了。”
“你是不是觉得那儿暖和?”南生堂好象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可给你说,要是风一大的话,烧着的首先就是你。”
“周围都是这么高的山,哪会刮大风。”康丽娜说。
“还是小心点儿吧。”李连珍也说了一句。
耿国庆马上接着李连珍的话说到:“对,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夜里得轮流值班。”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六点半,到明天早上六点半,正好是十二个小时。我们六个人正好每人两个小时。谁先值?”
“我先值。”刘志刚最先报名。因为年龄关系,他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不到十一二点睡不着。
康丽娜紧接着说到:“我第四。”
康丽娜的话让大家感到奇怪,这丫头第二个报名却要第四个值班,真有些莫明其妙。
“你为啥非要第四个值班而不是第二?”刘志刚发问。
“我……我现在就想瞌睡,到了早起也瞌睡,中间不瞌睡,咋了?不行啊?”
“行,行,整夜不瞌睡,光白天瞌睡也行,那是你的自由。女人的心天上的云,谁知道你咋想的。”刘志刚说。
其实康丽娜非要第四个值班,是觉得到了那个时间,大家都在熟睡,那时候她值班时也可以睡觉。这颗平时简单的脑袋在小聪明上却转得很快。
值班的顺序很快排好了。刘志刚、李连珍、南生堂、康丽娜、耿国庆、秦素秀。
耿国庆又认真交待了一遍值班注意事项:“值班人员除了要记着给火加柴以外,更主要的是加强警戒,一有危险,比如发现野兽了,有余震了马上叫醒大家,千万马虎不得。”
而后各人分头找地方铺铺睡觉。可能是因为白天太劳累的原因,除了要值班的刘志刚以外,其他人很快就进入梦乡。
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早上六点多天刚放亮的时候,秦素秀把耿国庆叫醒。这是耿国庆交给她的任务。
耿国庆起身看了看手表,大声喊到:“起床了起床了,我们必须充分利用白天的时间赶路,快点起,快点起了。”
因为有了危机意识,一听到喊声,大家马上睁开朦胧的睡眼,紧张地收拾自己的行囊,而后背包上肩,准备出发。这时,耿国庆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李主任呢?”耿国庆问。
刚才大家都只顾各自收拾行囊,谁都没有注意别人在干什么,更没有人清点一下人数。
“是呀,李主任呢?”
他们看见,李连珍昨天晚上铺在地上的衣服和当作枕头的背包都原样未动,只是不见了人影。
“李主任!要出发了!”刘志刚大声喊了几声。声音在山涧里回荡了好几个来回,却没有李连珍的一点儿反应。
“奇了怪了,这个李连珍能跑到哪儿去?再喊。”耿国庆说。
其他几个一起把手做话筒状,分别对着四周:“李——主——任!”
喊过以后,都侧着耳朵仔细地听。可他们仍然只听到了自己的回声,却还是听不到李连珍的声音。
一种不祥的感觉掠过耿国庆的心头:“快,我们分头去找找。”
“我们两个去吧,我去西边,志刚,你去东边。”南生堂说罢,就和刘志刚一个往西一个往东,分头去找。
刚几句话的功夫,就听到刘志刚的喊声:“都过来吧,李主任在这一边儿躺着睡觉呢。”
大家都跑过来,顺着刘志刚的手指往东一看,在距离东边土梁两三米远的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人。从服装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是李连珍。
耿国庆在心里骂到,这个李连珍,搞什么鬼,篝火边的铺铺得好好的不去睡,跑到这儿来,图凉快?
五个人跑到跟前,见李连珍脸朝上躺在地上,脸上盖着一顶破毡帽,似乎还睡得正香。
“李主任,起了起了,我们要走了。”跑在最前面的刘志刚一边喊着一边顺手把盖在李连珍脸上的帽子拿开。当看到李连珍的脸时,五个人全部都惊叫起来:“啊!这……这是怎么了?”
他们看到,李连珍脸色苍白,头部下面的地上有一滩血。
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们只在电影电视中看到过,在现实中他们谁也没有遇到过。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只是站在那儿手足无措地胡喊乱叫,却谁也不敢靠前,就连一向对李连珍感恩戴德的刘志刚也只是站在那里惊恐地喊叫:“这是咋的了!这是咋的了!李主任……”
还是南生堂胆大。他弯下腰把手靠近李连珍的鼻孔处试了试,然后站起身摇了摇头。
“啊!死……死了?不……不会吧?”耿国庆脑袋“嗡”地一声大了。其实刚才看到李连珍时他的脑袋就已经大了一次,这次更大了。
南生堂沉重地点点头:“已经没有呼吸了。”
“真的……死了?”耿国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其他人又是一阵胡喊乱叫。
只有南生堂显得比较冷静。他朝四周看了看,突然他用手一指:“你们看那儿。”
其他人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看到在李连珍头部的不远处,有一块儿石头。石头上面也有一片血迹,好象还没有完全凝固。
“李主任很可能是被山上滚下的石头砸死的。”南生堂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个判断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因为他们都已经亲眼看到过那种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的威力。
没人再说话了,因为在这种特殊的时间特殊的环境里,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突然,秦素秀指着刘志刚手里的帽子失声地大叫起来:“那帽子……你们看那帽子……”
几个人马上都把目光集中到刘志刚的手上。刘志刚的手里拎着一顶破毡帽,就是那顶刚才盖在李连珍脸上的破毡帽。
“那不就是一顶破帽子嘛?秦大姐,你这一惊一乍的,会吓死人的。”康丽娜拍着自己的胸口,只是对刚才秦素秀那一声带有恐惧的叫喊表示了不满,却并没有往其它地方想。
“那……那帽子……好象是……好象是那老头儿的……”因为害怕,秦素秀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且是断断续续的。
这一句话马上提醒了大家。不错,就是那个被耿国庆撞死的老头儿的。他们都清楚地记得那帽子是挂在山沟里的一棵小树的树枝上,风一吹还一晃一晃的,就像个酒铺门前的招牌。
可它怎么会盖到李连珍的脸上呢?新一轮的恐惧袭上心头,他们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炸了起来。
一想到那帽子是那死去的老头儿的,刘志刚的手一哆嗦,马上把帽子扔在地上,就像扔出去的是一条蛇。
恰在这时,又一次余震发生了,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有人喊到:“山体要塌了,快跑!”几个人身不由已地转身就跑。
可能是因为先前他们翻越第一道土梁时积累了经验,他们虽然跑得慌张,但却跑得顺畅,很快就跑到了东边第二道土梁的上面。
刘志刚往回扭头一看,那块巨大的山石并没有倒塌,而且仍然像一道屏风一样稳固地立在那里,挡住了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
“台长,李主任怎么办?我们不能扔下李主任不管。”刘志刚说着就要往回跑,“我要把李主任背回来。”
还没有等耿国庆对刘志刚的话做出回应,脚下又是一阵摇晃。耿国庆听到上面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响声,抬头一看,一阵乱石正从山上向他们滚来。来不及多想,耿国庆拖着刘志刚就往前跑。他们一口气跑过了这道土梁,来到一块儿开阔地带才停下来。
刘志刚虽然被耿国庆强行拉着跑过来,但仍然哭着喊着要回去:“不行,我要回去,我们不能把李主任扔下。”
南生堂说:“志刚,我们谁也不想把李主任扔下,可李主任已经死了,就是回去又能怎么样?”
“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背回去。”
“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们能不能走出去都很难说,是死人要紧还是活人要紧?”南生堂说。
“可……可我回去怎么向我婶子交待……”刘志刚仍然一边哭一边说。
南生堂说:“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让台长做决定吧。”
刘志刚的哭声终于把已经十分懊恼耿国庆惹火了。他转身指着刘志刚吼到:“马上把你的嘴给我闭上!一个男子大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听到耿国庆的这一声怒吼,刘志刚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呆呆着看着耿国庆,虽然没有再敢哭出声来,但胸膛仍然一起一伏地在哽咽。
一看到刘志刚这么一个委屈可怜的样子,耿国庆马上就后悔了。他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无论是当普通科员、科长,还是当了台长,他都从没有这样发过脾气。他时常告诫自己,作为一个领导,动不动就跟部下发脾气,实际上是一种没有涵养不理智的表现,其实也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
耿国庆沉思了片刻,来到刘志刚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志刚,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可你冷静想一想,李主任遇难,我们大家的心情谁不难过?你想要把李主任背回去,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说明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你考虑过没有,你真能把李主任背出来吗?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回去弄不好背不出李主任,恐怕连自己的小命也得搭进去。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李主任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不安的。再说,我们连副担架也没有,即使你能把李主任背出来,可光靠你背,不,就是大家轮流背,走这二十多公里的山路也不现实呀。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抓紧时间赶路,只要我们能尽快赶到花雨村,能找到救援人员,什么事情都好办了。”耿国庆劝说着刘志刚,自己的眼泪却在眼眶里直打转。昨天晚上临睡时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今天早上说没就没了。尽管李连珍身上有这样那样让他看不惯的毛病,但在这支队伍里,毕竟他是最年长的,也是唯一一个对这片大山熟悉的人。原本他还想依靠李连珍帮他将这支队伍带出去,可现在……
刘志刚平静下来了,但耿国庆自己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本来,耿国庆已经从撞死老头儿的阴影中挣脱出来,现在,李连珍的死,又让他陷入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和其他人一样,他只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罩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