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我只能哭。
我想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生生疼晕过去再醒过来之后,我发觉我正趴卧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的捆缚既去,口中也没了帕子,可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委屈却都并不曾丝毫减轻,让我昏昏沉沉之中只是想哭。偏偏那个可怕的大师哥竟还不放过我,给我伤处敷药又让我着实吃了许多苦头,我不敢挣扎,又生怕开口说话便又会惹恼他,所剩的便只有了哭。
哭哑了喉咙,哭得喘不上气来,直哭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甚至连在睡梦里我也逃不开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委屈,于是我就在梦里继续哭,我不知道眼里的泪和心里的泪是不是连在一起的,等眼里的泪哭尽了,心里也不知还能剩下什么呢?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一直哭。直到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抚在我背上,就像我很小的时候,老师父就经常这样抚着我的背哄我睡觉。我浑浑噩噩地以为我又回到了道观之中,于是我真的睡着了。
沉睡中,我被人轻轻推醒,睁眼的一刹那,我猛然看见大师哥的一张冷脸,只觉得随即那根可怕的乌木戒尺就会招呼在我身上,让我痛不可当却逃无可逃求告无门,不由得心肝陡然一颤,带得身子也狠狠地一哆嗦,双手一下子抱住头,想瑟缩住身子,却扯动身后的伤,疼得“哎哟”一声痛叫。
万幸他手里拿的不是戒尺,而是一个托盘。
我赶忙闭口不再出声,抹了把眼泪,看看他把托盘放到我面前,上面放着一碗粥,一碟馒头并两个小菜。
他在我床边坐了,声音也恢复了素日的和气:“你今日的晚饭就在床上吃罢。”
我确实饿了,可我还记得他说要把宇哥关在柴房里没有饭吃。一想到饿着肚子被关在黑屋子里,我不由得记起那个雷雨的晚上,我和宇哥都饿得浑身无力眼冒金星,那一夜,长得似乎都没有尽头。于是我咬咬牙壮起胆子,小声问了句:“大师哥,宇哥今天是不是都没有饭吃?”
听他冷冷说了声“对”,再看他那一张看不出任何喜怒的脸,我心下没底,不知自己会不会下一句话就惹他忽然沉下脸就去拿戒尺。可为了宇哥,我迟疑之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大师哥,我知错了,我听话,我以后都不敢惹你生气了,求求你放宇哥出来,好不好?”
他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胡闹他还纵着你,他这个十二师哥不该受罚么?你给他求情也不顶用,你快吃饭罢。”
我如此低声下气,他却还是如此强硬,实在教人恼火。可我终究还是不敢向他发脾气,打定主意,决然将头转冲墙:“那我也不吃饭,我跟我宇哥一样饿肚子受罚好了。”我不能让宇哥一个人饿肚子。
过了片刻,只听大师哥一声冷笑:“好啊,你想要你们两个一样受罚还不容易?我叫书勇也把暮宇打二十戒尺就是了。”说罢起身就走。
我登时慌了神,急得大叫“不要不要!”不顾一切挣扎着便要下地追他,哪料想身后的伤哪里经得住这骤然的大动作,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疼得我一声尖叫脱口而出,眼前一阵发花,人便栽倒了下去。
大师哥坐在我身边盯着,我只得乖乖地吃了粥,挟了几筷子青菜,但我没有吃馒头,连我平素喜欢吃的凤尾菇也一口没有动。我心里惦念还在饿肚子的宇哥,可又惹不起眼前的大师哥,心里又愈发委屈起来,只是不敢在大师哥眼前掉眼泪。
-------------------------------------------------
二更已然过了,逸阳放下手里的书,舒展了一下双臂,起身打算就寝。
一瞥之间,却见对面床上的风儿蒙着头,被子微微颤动,心下一动:这风儿怎么又在哭?还是他一直都在哭?
走到他床边,轻轻揭起那瑟瑟微颤的被子,果然见风儿伏在床上,咬着手指只是无声饮泣,眼泪已经将软枕湿透了巴掌大的一片。逸阳暗自长叹一声:“这小子怎的这样爱哭?难道他是水做的不成?”
风儿一见是逸阳,登时吓得不敢再哭,大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生生忍着眼泪,仿佛是受了惊吓的幼兽。
逸阳原本也不料二十戒尺就能将风儿打得皮破血出,生生疼得晕了过去,已是有些后悔自己今日下手重了,更不料他为了暮宇,又从床榻上跌了下去,自然不免生出些心疼。此时又见他偷偷哭得如此可怜,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揭下风儿的下衣,哪知风儿却登时吓得身子一阵抖索,哽咽着带着哭腔求道:“不要打我……我知错了,我不哭了……”
逸阳见伤处都已不再出血,较轻的两处已然开始长了一层油皮,连红肿也消了些,心知“七心化玉散”已然起了效,想安慰风儿两句,开口却是问:“身上还疼么?”
风儿赶忙点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不知是不是吓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怯生生转过头来看着逸阳。
逸阳给他整好衣裳,将自己的枕头拿来,换去了那个泪湿的枕头,小心让他在床上伏好,盖好被子,才又道:“你听话,我自然不打你。睡了吧,明日伤好了就不疼了。”
逸阳看着风儿睡下,心中生出些感慨:也难怪师父对这风儿如此娇宠,连自己气恼起来恨不得揍扁他,可看了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着实要心软。这个风儿,性子又野又倔,可偏偏又是个爱哭怕打的身子,真真让人不知如何才能两全。
睡梦中,风儿又开始抽泣,仿佛是觉得冷,风儿微微发着抖,似乎想蜷起身子,可又似乎动弹不得,两只小手抖索着想要抓住些什么。逸阳仍旧把手放在风儿背上轻轻安抚,另一只手拿了帕子给他轻轻拭泪,风儿方渐渐又睡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