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风雪之夜注定不会平静,山谷中的众人各怀心思,这顿晚餐就在餐桌上簌簌如飞刀般穿梭的或探究或仇怨的目光中草草结束了。
“吱呀——”流铭转身合上书房的门就默默的立在了书案前,他的面容含着一贯的沉静寡言,当日遭遇倭寇所留下的脸颊上伤口也早已化作了淡淡的褐色痕迹,只是每当看到流芳充满期待的目光他仍然会愧疚难当,只盼着能早日随公子出谷好寻回红樱,怕只怕时光流逝物是人非事事休。
“千岛已经安置好了?”珞谦头也不抬的问着,手中则在细细整理着成叠的文笺,这其中记录了一桩桩来自各地的关乎于权钱性命的交易。
“回公子,后院的卧房已经安置妥当,不过千岛小姐是否就要长住此地?她……似乎不是中原人氏……”虽然流铭一向听从珞谦的指示,但对于这个千岛重子似乎还心有芥蒂,如今既知她的本名也难免会对她的身份有几分猜疑,更加不解公子为何要吩咐他以上宾身份待之,还要腾出仅有的卧房将她和学艺尚浅的流云流芳共置一院,这实为不妥!
珞谦闻言抬起头,只见流铭波澜不惊的双眼中竟有着少许的担忧。想他这三年来只顾自己在外拼杀,虽然将谷中的一切事宜都交托在流铭手中,可是他在关内的种种经历和筹谋却还不曾对流铭详尽道来,每每也只在遭遇劲敌身负重伤之时才会避入谷中。尽管如此,流铭却从未对他产生过质疑,始终以忠诚的目光追随着他,无声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打理一切。若是让他知道如今的自己……那双眼中的担忧怕会是更甚罢。
“不错,她是倭人。”珞谦起身将整理好的文笺纳入怀中,缓步走到流铭身前单手扶住他的肩膀说道,“不过,那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也是为我们办事。这次我会带她入谷,也是希望她能助我训练流芳他们成为一流的杀手!所以,流铭,这段日子你就要委屈些在书房度日了,等到冬日一过再行修砌新舍……”
“一流的杀手?”流铭愕然道,他跟随公子最久,虽未一同经历那场灭门惨灾却也见证了洛莹小姐对少年公子的那番良苦用心,也更能明了公子此时一心要为家门为洛莹小姐伸冤辩白的急迫,可是怎会与杀手扯上关系,难道公子已经忘却了与洛莹小姐的约定,再次踏上了那条嗜杀的不归之路?流铭突然单膝落地痛声道:“公子三思!”
珞谦面容一滞,转身取了青光宝剑再披戴好裘绒欲连夜离谷,跨出门外之时终是轻叹一声,背对着依然跪在身后的流铭说道:“流铭,你我相伴多年亲如兄弟,这些年也算是出生入死共度不少磨难,可幸的是你能一直站在我的身边。这次我在关内多番筹谋,无论功过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始终如一。今夜我本打算即刻返回南方,不过现在,我想先去后山那里静一静,你若是想问些什么,就带着流芳来吧,我终还是欠她一个解释。”
风雪已休,静静的夜里,珞谦抱剑在胸踏雪而行,想到那张小小的不知何时已逐渐失去笑颜的精致面容,珞谦心中隐隐钝痛,她可是他立誓要为洛莹守护的明珠,他只期愿着她能大放异彩,又怎能令她黯然失色?还有流铭,那略显陌生的目光……
然而在他的身后,一道纤细的黑色魅影正沿着那串清浅的几乎将被雪沙掩盖的脚印悄然追踪着,时而匍匐在地时而轻跃上前。
“什么?那女人要住在我们隔壁?”流芳顾不上再逗弄米团,一把揪住前来告密的流云。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流铭哥哥搬出了那件卧房进了书房啊。”流云低声说着,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恩?有动静——”流芳再次示意流云噤声,两人侧耳贴向窗前只听得房门开合之声,似乎已有人进入隔壁的卧房内,“一定是那女人!”
良久,不再有一丝声响传出,流芳疑惑道:“难道是出门了?鬼鬼祟祟的
“出去看看?”流云有些小小的兴奋,说不定可以探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好狠狠修理一下那个狂妄丑陋的女人呢。
隔壁窗门内漆黑一片,流芳拉着流云慢慢靠近房门,伏在门缝边仔细的听着,静寂一片,看来是真的出门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俩正欲伸手推开门扇,突然全身一凛定在了当下,一双骨节分明的冰冷手掌分别探向了他们的颈项。
珞谦转过院落后方,一直走到已经冻结成冰的积水潭边,精心雕刻而成的池岩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他以剑鞘轻轻拨开松软的雪沙,露出了各式的花纹图样,他绕潭而行直到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苞跃然眼前,举剑击向微微凸起的花苞,只觉地面轻摇一阵沉闷的滑动声伴着冰破碎裂之声在耳边响起。再抬头便可见远在西侧的冰封山壁上洞开了一个黑黢黢的入口。
珞谦将石雕照原样用雪沙掩上才飞身跃到了洞口前,但他并不急于入内却是冷冷一笑向后朗声道:“还不现身?藏身在这雪中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哈哈,就知道瞒不过你。没想到这谷中果真还别有洞天啊!”珞谦话音刚落,雪地间便闪出一道黑影,伴着细软阴柔的嗓音瞬间从十丈外落到了眼前,“不知这里面可是藏着这些年来你对我苦苦隐瞒的一切呢?”
“你又何尝不是?”珞谦并不作答,只是转身点燃了洞口的火把,待平安进入密道内才反问道紧随而来的千岛,“暗夜组织的主人牧神风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三年来他从不现身,此次既是争夺门主之位,又怎能对他不闻不问?”
“这个,我确实不知,我入门十余年也不过才见得门主一次,还只是一袭黑袍的背影,你刚入得大殿怎就心急如此!组织之前的一切事务也都是当时的星云旗主影在处理,现在难道不是青涯在管着吗?”千岛一边探着湿滑的山石路面,一边苦笑着半问半答道。
“青涯?他似乎并不关心这些,倒是有一个着黑袍的暗夜总管,每到月初才会出现一次,莫非他就是门主?”珞谦以手指沿山壁摸索机关,很快拐入一道暗门内,眼前是一个四方密闭的小室,其内的布置却令千岛重子失望之余又有些暗暗吃惊,小室的正中是高高供起的条案,其上排列着一行行高低错落的灵位牌,这竟是一间小小的祠堂,而且这里的一切分明像极了京城郊外的那间小屋,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本应是灵位的木牌面上却完全光滑并无一字!只有前排末位稍新的一尊灵牌上挂了一枚青翠欲滴的翡翠玉坠,雕着的依然是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这是……端妃之物?你和她究竟有何渊源,只凭她,就能令你弃了清修多年的道家而自甘堕入魔道?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千岛重子眼神犀利,一眼就辨出了那是曹端妃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