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你这就问对人了。我们师兄弟俩是什么人?专家啊。”田缺不但有大白牙,现在喝多了点,舌头也大起来。“
温柔乡,英雄冢,情之一字关,古今倒下多少英雄汉。”
几个月不见,红拂儿的修为已经突破到致知初期,这里面应该有田缺的功劳。她一边和柳横波说着话,一边想必留意听到了田缺的言语,不禁莞尔。似乎又联想到什么,脸上微微发烫。
田缺趁着酒兴,开始竹筒倒豆子般妙语如珠:“情动于中,发乎于外。所谓情首先是自身的感觉,观想的对象也许只是你的臆想。发情,只是因为你的自激。”
花无伤笑着点头,心里在说:看红拂儿的眼神,一会儿有好果子吃了。
田缺继续说道:“花间派以情悟道,也是一个不破不立的过程。我四年前入世,情关之前,如同一张空白的宣纸,是一副有无数可能的画卷。或浓墨重彩,或云淡风轻,亦能金戈铁马,秋意沧桑。”
秋宁似乎在认真听着,眼神却有点迷离,不知是否想起心中那副寒谭落日的水墨画卷。
“每一位画师,都是从临摹写生静物入手,情也如此。情之伊始,不免青涩与模仿,手法拙劣而不自觉。伟大画师的处女作固然可贵,但一定不能止步于此。画意是在观想中逐渐蜕变,成熟,情也同样需要酿造。当有一日,画意自然沁入你的心轮,不觉中,画已经和你一体。这时候,你才知道究竟什么是自己一直在观想的画卷。于情而言,只有内心万水千山走遍,才懂得什么是你真正想要的情。”
田缺声音渐渐高扬:“寻找情爱,是寻找心中那块缺。所谓情场如战场,不知己,不知彼,只能胡乱填。只有合适的人,才能完美地填缺,正如此刻的我。”田缺说着还不忘用惺忪醉意的眼角朝那边挑了挑,红拂儿看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如水。
花无伤在旁张了张嘴,心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欲扬先抑的泡妞手法了。
田缺讨好了红拂儿,转向花无伤说道:“师兄比我还早两年出道,情关经验一定更加精彩纷呈。”这下柳横波也听到了,狠狠点头表示赞同,红拂儿则捂着嘴直笑。
花无伤伸手轻招,远处桌面上的鲜花有几枝缓缓飘了过来,在眼前轻盈地旋转。
“生如夏花,女人亦如花,世间的情是造物给人生最美的礼物。”花无伤略带磁性的嗓音响起。“惜缘应如惜花般,怜取眼前人。情也许总会如花般凋零,但要记住它曾盛开的美丽时刻。”
花无伤的手轻轻拂过一株待放的花苞,一股浓郁的天地元气围住了花朵,只见花蕊在元气中慢慢张开,盛放,变得娇艳欲滴。当开到极艳处,忽然一阵风吹过,花瓣开始飘落,花儿慢慢枯萎。
花无伤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空荡荡的秋千,几瓣桃花飘落其上,他潮湿的眼中露出刻骨悲伤。
柳横波痴痴望着这朵慢慢凋零的花,秀眸中隐隐泪光。等花谢了,花无伤仿佛从伤感记忆中醒来,看到柳横波的忧伤,眼中充满怜惜。
田缺觉得氛围有点沉重,也出手轻招,一朵美丽的紫薇花缓缓飘到红拂儿发间。一只粉蝶被花儿吸引,一路跟了过来。
田缺看着红拂儿,目光有点暧昧。低声对秋宁说:“你看出我和她修为都涨了不少吧?哪天让花师兄传你双修秘法,你就当半个花间弟子如何?理论是灰色的,情还是要实战。”说着,还朝盈盈和惜惜那边努努嘴。
秋宁看着红拂儿发间飞舞的蝴蝶,调笑着说:“你不担心秘法传了,招蜂引蝶?”
田缺嬉笑道:“本公子情之所至,无往不利,岂是寻常蜂蝶能比?”
花无伤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模样,笑道:“就凭你那上下其手,求索无度吧。”
田缺收起一脸嬉皮,看着红拂儿发间淡紫色的花朵,说道:“世间只在你本心中。你未看此花时,它在园子里自开自落,此花与心同寂。你来看它,此花的颜色一时明亮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情也一种本心的观想,你心中有情时,那情花虽仍在外自由开落,却已开在心间。”
秋宁赞道:“我还没当成半个花间弟子,你却够格当半个禅门导师了。”
花无伤点头赞许,说道:“观惜惜天魔之舞,一动一静,一颦一笑,皆情融于其中。品盈盈纤手烹饪的美味,滋味中亦有无穷情愫。从这个角度看,以舞悟道,以厨悟道本质上亦是以情悟道。情可以观,可以尝,但需要一双慧眼,一颗赤子之心。”
不知什么时候,几位女孩已经停止了她们间的悄悄话,慢慢走近前,听着这两位情爱专家论道。憨山也停止了对顾言,大力等人的折磨,陷入沉思中。
方铃看到禅师若有所思模样,咯咯笑着说:“你们还是让憨山师傅谈谈,我看真正能堪破情关的说不定只有师傅呢。”
几位女孩都围着老和尚起哄,非要他说不可。
憨山的苦禅脸泛出一丝红光,说道:“我还是来讲一个故事吧。一位颇有些才气风度的少年在一个上元节偶遇了一位闺秀,两人很快坠入爱河。这位小姐是当地一位江湖大佬刘老大的女儿,却和她父亲不同,是一位知书达礼的贤良女子。这位刘老大修为达致知初期,年轻时是本地一位狠人,灭掉了不少竞争对手,但两个儿子也被仇家所杀。几年前终于金盆洗手,但膝下只剩这位女儿,爱若掌上明珠。刘老大见女儿确实喜欢这位少年,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这位少年是个孤儿,刘老大希望少年成为上门女婿,今后继承他大半辈子打下的家业。”
“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刘老大为两人成婚。那天,来了很多当地的江湖人物,主宾放开痛饮。酒到半巡,发觉酒中被下了无色无味的封元散,这种珍稀毒药能够暂时封住洞玄境以下修行者的体内元力。”
憨山缓缓地叙述着:“这时,新郎竟然提着一把利刃冲进筵席之中,手起刀落,几位道上人物人头落地。刘老大质问少年为何下此毒手,少年告诉他,十年前一个除夕夜,他全家人正聚在一起,刘老大带人杀了进来,刚满十岁的他被母亲临时藏在一个隐秘处。透过缝隙,他看着父母亲,哥哥,姐姐,弟弟一个一个倒在血泊里,紧紧咬住嘴唇,满嘴的鲜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只是紧紧盯住这些仇人的脸,深深刻在脑中。”
“刘老大知道今日难逃一死,惨笑着要求少年让他自尽,希望上一辈的恩怨了结后,少年能善待她女儿。刘老大当场自刎而亡,伯母在后堂听到这一切,冲了出来,也自刎于丈夫怀里。少年怔怔看着喜宴上流成河的鲜血,看着朝他走来的新婚妻子,将手中的刀递了过去,闭上眼睛。”
说道这里,憨山的眼角有了泪花:“少年没有感觉刀锋入体,睁开眼睛时,发觉刀已经插在妻子的胸口。他扶起妻子,眼泪涌了出来。妻子临死前说:她太爱他,但无法面对这一切,只能杀死自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她唯一的要求是,要他活下去。”
“少年后来进了禅门,几十年来只是苦修,再也没有任何男女情爱。夜里常常梦到的是那一年的上元节,他在灯火阑珊处,见到了刘姑娘。梦里再也没有复仇的心机,只留下纯粹的男女痴情。”憨山最后说道:“你们一定猜到,这位少年就是我。”
周围的女孩不再喧哗,一个个眼睛红红的,纤手不停抹着泪花。秋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他从师傅的苦禅脸上感受到深埋心底的浓浓哀伤,情仇均已逝去,只有梦里依稀可见。<a 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