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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很弱小。
由于身体瘦弱的缘故,所以……
心灵也十分脆弱,经常被同龄的小孩子们欺负。
我讨厌这样……
我讨厌那群仗着自己身体强壮而专门欺负弱小的家伙,我更讨那个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好的自己。
所以在孩提时代,我……
过早地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我憎恨着周围的伙伴们,憎恨着他们的天真、憎恨着他们的活泼、憎恨着他们的幼稚、憎恨着他们的友情……
我,过早地舍弃了年幼的天真与妄想。
所以在幼儿园老师的眼中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问题儿童。
我每天最喜欢蜷缩在教室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其他小朋友做游戏、搭积木、偶尔也会看到两三个小孩子因为抢一个玩具而扭打起来。
“真难看啊!”
每当看到弱小的家伙被强壮的孩子欺负时,我都会从内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我从不同情那些挨揍的可怜虫,明知道不可能赢却还要坚持挑战的愚蠢。
我,最瞧不起这种家伙了。
我……最讨厌这样的笨蛋了!
所以……我学会了如何用一个统一的标准去衡量人们的实力。
强也好、弱也好,都只是一个定量单位。
无差别的好与坏,通通都可以用一个数值来测量。
那么,周围的一切就很容易理解了。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回避超越自己能力的事情。
我,渐渐变成无论什么都能做好的优等生。
无论什么都能做好,只不过是呈现在别人眼中的假象而已。
我,只是刻意且巧妙地逃避开那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已。
我渐渐变成了一部只有虚伪的感情而丧失自己真正内心的计测机器。
在高一结束那天,我——郭振华,从学术社即将毕业的高三学长那里继承了“冯.诺依曼”的称号。
继承这个称号的人,一辈子都将陷入毫无差别的数据下。
一辈子都会埋进虚假的理性测算中。
一辈子……
都只能活在没有朋友的世界里……
“我要继续留在这个所谓的残酷世界,所以……请告诉我真相吧!老师!”
时间是我转校以来的第四天(3月7日)上午,我为了想要弄清图书馆的真相来到了保健室。
“有意思。”保健老师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放桌面上,“那么,你想问什么?”
“‘看门狗’,什么是‘看门狗’?”
“嗯,这要从图书馆三楼的格局说起。三楼现有学生人数37人,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战,除了包括金成堂在内的四人,他们四个就是被四楼的人选中的保护学园不受校外暴力团侵犯的‘看门狗’。但‘看门狗’的作用却不止这些,他们有时也会被派去打倒对三楼甚至四楼产生威胁的家伙。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没有冲向四楼的权利。仅仅作为四楼养的四条看门而狗生存下去。”
“怎么会!”
“很荒唐是吧,但这就是图书馆自身内部形成的法则。似乎在一年前,因为这种不成文的规则图书馆三楼和四楼才渐渐形成这种稳定的局面——‘看门狗’和‘工蜂’。”
“等等,怎么还有‘工蜂’?”越听越糊涂了,这些讨厌的别称究竟是怎么回事。
“‘工蜂’……哼,一群不知廉耻的家伙,为了暂时得到四楼的环境而舍弃内心尊严的家伙。在图书馆三楼除了‘看门狗’就只剩下这群家伙了。”
“那就没有两个阵营都不加入的?”
“有是有,不过现在他们全被‘工蜂’打下去了,也就是说,现在图书馆都被排挤出图书馆,现在整个图书馆三楼的生杀大权全部掌握在四楼那群家伙手里。”
“切,这种奇怪的场所,离开也罢。”
“可不止离开这么简单哦!天明同学。”保健老师眯着眼打量着我的表情。
老实讲,这实在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
“你知道在教学楼里的学生都是怎么看图书馆的学生吗?疯子、怪物、蠢货、精神不正常……总之,在他们眼里为了区区一个座位拼的你死我活的人是极度危险的。在这种认知偏差下,教学楼与图书馆的学生关系日渐疏远,甚至形成两个极端的绝对矛盾体,确切的形容应该是冰与火的关系。
你想,如果是几粒冰渣不小心落入火海是什么感觉?没错,对图书馆的学生而言,教学楼是容不下自己的地方,反之,教学楼大部分学生一定也会这样想吧。好不容易闯进图书馆而又被迫离开的学生是无法在澄空学园立足的,你体验过一个朋友也没有整天形单影只的生活吗?不被信任、不被理解、不被原谅,这就是从图书馆离开的学生最终的结局。”
“咯……”狠狠咬着牙忍受着内心的愤怒。
“那再冲上图书馆三楼不就行了?”
“真的那么容易吗?天明同学。得罪了四楼的学生,再想冲上三楼就算‘看门狗’不行动,难道他们能敌得过那三十余只‘工蜂’的围攻吗?”
“切!混蛋……”
四楼那群胆小的家伙竟然找了这样一帮人做挡箭牌。
“不过比起这个,你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我吗?”瞳孔里寄宿着冷气的目光,表情过于平淡的保健老师脸上又扬起微微笑意。
“金成堂,他为什么要注意我?”
“问得好,天明同学,看来你还真喜欢把重头戏放在后面啊。”是对我的提问感到满意吧,保健老师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金成堂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虽然有偏袒学生的嫌疑,但老师毕竟也是人,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显然也是做不到的。啊啊,跑题了吗?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注意你吗?也许他把你当成拯救‘看门狗’的希望也说不定。就算站在我的立场上也难以给出你确切的答案。真正知道答案的只有当事者本身,那么,你何不亲自去问问他呢?”
“亲自去问他,这怎么可能。‘喂,金成堂你是不是很在意我啊?’噗!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会以为我某方面取向有问题呢!”
“嗯?你真的不明白吗?问答的方式有很多种,就算不用言语也能够把自己的心意传递出去。不过鉴于你们的立场,这样的交流只能通过拳脚吧,也许当你真正堵上自己的命运与尊严之后,你们之间的交手才有意义,到时自然你就明白了。说穿了,这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斗!既然接受了挑战,就把这条路漂亮地走完,这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不是吗?”
“可是,他这么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不抱任何期待,但我还是把心底里最后的疑问说出来。
“打扰了,老师。”
“拜拜,下次再见面时,但愿还是这种状态哦!”意思是希望我下一次不要被修理得太惨吧,保健老师微笑地向我挥挥手。
现在是午休时间,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半个小时。
一个人走出校园,踏上长长的上坡道。
坡道的一侧是广阔无垠的田野,另一侧是充满乡村气息的农户庭院。
澄空学园位于C市郊区,在这里要坐车去趟市里要花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不过学校内部有超市的缘故,生活上倒没有什么不便。
而且周日白天也可以离校到市区,门禁时间是晚上七点。从这点看学校管理还是很人性化的。
就这样一个人在田野边上散着步。
“是啊,金成堂同学究竟在想什么呢?看来老师也有不能向学生回答的问题啊。当然也不是从任何意义上都无法回答,这么说好了,金成堂也许是希望有人能够打倒他……不,也许只是单纯祈祷有人能站出来阻止他罢了。”
这是我还在保健室时老师对最后一问的回答。
老师究竟想要说什么,我一点也领悟不出来。
单纯字面意思很好理解,打倒他、阻止他。前一天保健老师还对我提出了救救他们的请求。
作为看门狗的命运,倘若打破这个枷锁并把他们拯救出来的话,不是只能打倒四楼的那群家伙了吗?
在此之前,一定会遭遇“工蜂”群——由三楼实力相当的三十四人组成了“禁卫兵团”。而相比之下“看门狗”的实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打败他,阻止他,就可以拯救“看门狗”的命运了吗?
就算这样可行,但凭两次与金成堂交手的战况,现在的自己还远非金成堂的对手。
“切,还真是做了个鲁莽的决定啊!”
金成堂这家伙,如果希望被我打倒的话干嘛不干脆一点,不过在我内心还是不希望他会在战斗中放水。
哼,真是可怜的自尊。
“如果你希望我打败你,你倒是做些什么啊!混蛋!”我低着头泄气般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什么都不做的家伙,只知道站在原地动动嘴巴又有什么意义?傻子也知道该有所行动吧。”
我一面抬头望着天空,一面平息内心的躁动。
“算了,选择权终究是在我手上。”
我双手揣兜准备回去时。
慢着!
如果是那家伙做了什么而我却没有发现的可能性……
揣进兜里的手指触碰到那张今天早晨不知是谁塞进门缝的纸片。
我像触电一般从兜里抽出纸片再一次打开。
物理学公式……
脑海中回荡着昨天金成堂所说的话:“原来如此,看来心甘情愿当‘狗’的不止我一个啊。”
这话显然就是讲给我听的。
金成堂、伽利略……
“说得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尽说些漂亮话。可漂亮话谁都会说,只是没有人能做得到!”
平抛运动、动能定理、动量定理三大公式的混合方程求解……
“平抛运动是匀变速曲线运动,加速度为g,通常可看作是水平方向的匀速直线运与竖直方向的自由落体运动的合成,运动时间由下落高度h(y)决定与水平抛出速度无关。”这是物理老师讲义上的原句。
还记得物理老师第一天上课时对我们说的话——“物理不仅仅是一门课程的名称,它更代表了一门学问,一种生活和思考的态度。‘物理’其实准确的说是‘见物思理’,如果不把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与理性的思维联系到一体是学不好这门学科的。”
生活与思考的态度,见物思理的观点……就是把具现化的一切抽象成物理模型去看……吗?
啊!原来如此!
看来金成堂的的确确有所行动,而他的意愿也真真实实地传递到我这。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既然找到了方法,那么……
距离下周一还有三天。
三天,三天的时间,如果按照这个路子加以锻炼,可以赢的,一定能够赢的!
裂帛般高亢的心情,激动到热血沸腾般的意识。
“好的!给我充满期待地等着吧,金成堂!你那任由愤怒与哀叹交织的执念,就由我——叶天明亲手帮你撕裂!”
第二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