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火车驶出长长的隧道，阳光透过车窗温和地流淌在每个人身上。车厢内多是刚被录取的大学生，眼神中流露出对新生活的热切期盼与向往。愁眉不展的穆子诚在其间就显得分外引人注目，他以较高的分数而被一所不太知名的学校录取，同样的分数在一些其他地区就可以有进入名校的机会。虽然他最终选择了接受这样的结果，但心中的烦闷仍然长久地挥之不去。
到校的手续几乎都是在机械的下意识中完成：报到、缴费、领取宿舍钥匙，随即又被通知参加学校举行的新生欢迎会。
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在欢迎会上致辞：“同学们，欢迎来到我校就读深造，首先，祝贺你们成为一名大学生，在此，我代表学校的各位领导和老师们，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说到这里，圆眼镜后的小眼睛扫视全场一圈，在听到寥寥的掌声后满意地点点头：
“大学可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希望你们学习知识的同时，也要提升个人素质，不要辜负自己的青春。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学校分管学生心理健康和德育工作的宋老师，除了心理学和思想道德以外，我还广泛而深入地研究过文学、历史学、哲学、经济学以及其他许多学科，在西方好几个国家留过学，你们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来请教我。我也会严格地要求和认真地教导你们，以保证你们成为合格的大学生！当然了，正人必先正己，我一向严于律己，要求你们做到的，我会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我们学校一向是先进单位，我绝不容许有害群之马出现……”
躺在宿舍里，穆子诚回忆起一天的经历：拥挤的人潮，鲜红的标语横幅，五彩缤纷的气球，还有那场不知所云的欢迎会。大学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欢迎自己的？与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平淡无奇的开端也许只是一个序言，随之而来的时无限精彩？
二
军训期间所学的军姿正步等由于没有用武之地很快就被学生们淡忘，宿舍被褥的叠放在检查评比过后也从最初的豆腐块迅速地缩水而转变成为豆腐干，在军训结束后又彻底解脱成为一片浮云似的豆腐渣。但军训期间的两个小插曲让穆子诚至今记忆犹新。
一是与他同宿舍的祝凌轩在训练休息时间所唱的一首歌：
小小姑娘
走在街上
后面跟着一群狼
穿过大街走过小巷
姑娘骂我是色狼
我就色狼
我就色狼
你能把我怎么样
姑娘气得没有办法
转身给我两耳光
这首歌引起了全场会心的大笑，也让穆子诚觉得这位“歌手”应该是一个风趣而坦诚的人，也许很值得交个朋友。
另外一件事是他与旁边队列里那个笑容甜美、明眸皓齿的女孩的相识。简短的对话让他感受到了她温柔乖巧的性格，也让他心中若有所动。
他与那个女孩的第二次相见是在开水房里，他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似乎有些费力地说：“这么巧啊。”
“是啊。你也来打水？”
“是。我来帮你提吧。”
“不用了，我可以的。”
他仍然伸手接过了她的热水瓶。女孩对他轻轻一笑：“谢谢。”
两人并肩向宿舍楼走去，一路上他们都默默无语，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打破这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的沉默。最终还是她先开口了：
“我到了，谢谢你啦。”
他停住了脚步，把热水瓶交给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程林雨薇。”
“真是很美的名字——对了，你是日本人吗？”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的名字里包含了父母的姓，也就是说，后面两个字才是我的名字。”
“そうですね（原来是这样啊）。你大概还没吃午饭吧，不如一起去吃点东西？”
她略一迟疑：“改天好吗？我要回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还有，这么多天了，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的，这也算是对你的惩罚。”
说话时温和的微笑说明她并没有真正为此而生气。
他似喜似忧地回到寝室。同室的四个舍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都已经相互熟识。在军训期间大唱“色狼”歌曲的祝凌轩正在与略显肥胖的尚星云热烈地讨论着彼此最近新发现的美女，而寡言少语的宗文远坐在自己的床上翻看着当天的报纸。看到穆子诚回来，祝凌轩和尚星云暂时停止了讨论。
祝凌轩洞察一切似的问：
“哥们，刚约会回来？下手挺快啊。不过也对，珍惜资源很有限，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行动晚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请允许我引用一句名言：‘茫茫人海，一片杂草。遇见鲜花，凭啥不找’？”
祝凌轩跳过来一把握住穆子诚的手：“缘分呐！”
尚星云凑过来兴奋地说：“我跟凌轩也基本锁定了目标，只不过他的胃口比我大多了。”随后转过头问旁边一直没有发言的宗文远：“有兴趣吗？兄弟们给你推荐一个怎么样？”
文远只简洁地回答了句：“没意思。”就又继续埋首报纸堆了。
尚星云接着说：“下周就正式开始上课了。你们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凌轩说：“但愿能阅尽人间春色，品尝天下美酒。美女和酒是我的最爱，古人说过，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至于学习什么的，就没空理会了。”
穆子诚思考了一下，说：“我的家境不比你们，还是要靠自己努力的。我也许不会像高考前那样去拼搏，但会保证基本的成绩。我也很期待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真爱，不必有多浪漫，两个人快快乐乐的就足够了。”
星云有些不屑地说：“不至于吧？两位就这点志向？我希望多参与一些社团组织的活动，锻炼自己的能力，将来才能宏图大展……对了，文远呢？”
文远这次并没有把目光从报纸中移出，只是很平静地说：“还没想好。”
相比之下，女生宿舍要显得冷清许多。雨薇坐在床上翻看着刚领到的课本，却不禁思绪翻涌：那个男生穆子诚是个怎样的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吗？自己所期待的恋爱是什么样的？从小就是好学生、乖女儿的她刚入学就要考虑这样的问题吗？同宿舍的越琪瑶早已被人打电话约了出去，文馨语在洗漱间里忙碌，嘴里轻声哼着一首最近的流行歌曲。
三
判断教师的教学水平有很多方法，但较为简便易行的是上课时学生的神态：对于学识渊博且又妙语如珠的老师，学生们专注聆听时是仰望讲台的，这也符合人类对待崇高事物的规则；那些虽然腹有诗书却词不达意的，学生可以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这些事可能与课堂有关，也可能完全没有任何联系；而面对有些胸无点墨却依然口沫横飞的所谓教师，大多数学生会选择拥抱课桌沉沉入睡。
一般情况下老师对酣睡的学生早已熟视无睹了，但如果遇到爱较真的老师，明目张胆地去休眠就行不通了，这时可以应用到两种方法，其一：鸡捣米。身体虽然坐姿端正，但脑袋情不自禁向下低垂，精神偶一振奋，重新调整好状态，如此循环往复，头部上下起伏，状如啄米的鸡，故名；
其二：鬼画符。眼皮坠地，大脑一片空白，但手中的笔仍在笔耕不辍，在书本或笔记本上画出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极其类似于古代占卜的方式，如果你侥幸读过一些有关手相或者麻衣相之类的高级读物，那么恭喜你，一个崭新的算命先生诞生了。
但据说有的睡觉高手十分了得，他们不需要任何支撑，双臂平放于桌面上，头部低垂，做出一副深思或者苦读的样子，从侧面望去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只不过如果他的打呼噜声再小一点那就更完美了。所以放眼望去，课堂上遍地都是睡姿各异的睡美人或者睡美男。
因此，学生数量在这些课上的分配也出现严重的比例失调：在第一类课堂上可以明显地感到人口爆炸的压力，不堪重负；第二类课堂似乎实行过计划生育，人口锐减；第三类课堂放佛经历过世界大战的炮火洗礼，所剩无几了，而那些幸存者很快会发现自己的不幸，因为他们还要继续直面惨淡的人生。
开课一周多了，很多学生明白了这几类课堂的区分，最初的新鲜感已经极大减弱，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去追求其他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东西了。
临近周末的时候，耐不住寂寞的凌轩跟舍友提议出去游玩，星云问：“就我们几个吗？”
“一群大男人有什么意思，约上几个美女，越琪瑶她们宿舍好像集中了我们班的珍贵资源，就约她们怎么样？”星云和子诚当即表示赞成，文远的态度是无所谓：“是去看风景，又不是去看人。”
凌轩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她们宿舍只有三个人，我们是四个，这僧多粥少，狼多肉少的，可怎么分啊？”
子诚忍不住笑起来：“老兄，我们又不是去相亲的。再说，就算另外再找个女生，像您这样一对一的分配，别人也未必乐意呀！”
“倒也是，那就这样吧。”
给女生宿舍打过电话并征得她们的同意后，几个人经过商议选择了郊外的一个峡谷作为这次的游览地。
汽车载着一群年轻人的欢声笑语一路疾驰，谈笑间就到了。
峡谷内清幽寂静，只听得见溪水淙淙，几片淡黄色的树叶逐流而下。
沿着溪边的小径往上游方向走去，凌轩和琪瑶在最前面，其次是子诚和雨薇，再往后是星云和馨语，文远独自走在后面，走走停停，表情专注地在思考着什么。几个人之间逐渐拉开了一定距离。
雨薇望着清澈的溪流问了子诚一句：“咱们班有好几个女生宿舍，怎么就想到约我们呢？”
“你真不明白吗？”
“是啊，所以才问你嘛!”
“就是美女效应喽。”
“是吗？那你觉得我们宿舍谁最漂亮？”
“当然是你了。”
她嘴角蕴着笑意，随即又问：“你可不要口是心非啊，瑶瑶她们也很美呀。”
子诚答非所问：“女生就是显得亲密些。要是我们宿舍之间也相互这么称呼的话，身边的人恐怕都要装上避雷针了。”
她轻轻一笑：“你还没有回答我，她们是不是很漂亮？追她们的人可多了。”
“那你可要转告她们，以后一定少借点钱，并且要及时还债。不然搞得现在这么多人在追，你说多尴尬？”
她笑得弯下腰去：“你这人可真逗，要是她俩听到这话，还不被你气死？你绕来绕去的，又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觉得她们比我漂亮得多，所以不想告诉我？”
“当然不是了。她们是挺不错的。只不过琪瑶给人的感觉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馨语好像是个乐天派，每天都活跃的很，现在离得那么远都能听见她的笑声；你和她俩不同，给人一种温和纯真的感觉，借用一句古诗就是‘润物细无声’的美。”
雨薇有些不好意思，把微红的脸转向别处：“我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用假设，是真的。而且你现在的神态更美，因为如今的女孩子会害羞脸红的已经不是很多了。”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把话题一转：“其实你刚才对瑶瑶的评价不太对，她表面看起来有些冷漠，但是男生只要试着接近她，她就会很热情，让你意想不到。”
凌轩和琪瑶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密；馨语虽然也兴致很高，却不时放慢脚步与落在后面的文远聊上几句。
这时他们已经先后来到上游，溪水在低矮的山坡上形成一个小瀑布，水花飞溅，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使人微感凉意。
凌轩停住脚步说：“美女们都累了吧？在这里休息一下怎么样？对了，我们中午吃什么呢？”
馨语说：“在入口好像有几家小餐馆，不如在那里买些东西，租用他们的餐具，我们在这边野餐，不是很好吗？”大家表示赞同。
凌轩自告奋勇：“我去，正好借这个机会请大家吃一顿特别的午餐。”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就向峡谷的入口处跑去，星云也跟随其后去帮忙。
两人返回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堆木炭，提着两大袋成串的鱼肉片和鸡翅等，另外还有几瓶饮料。凌轩笑着说：“我们条件有限，吃烤肉比较适合。”
七人席地而坐，生火烤肉，很快就香味四溢。
星云提议：“这样的美景佳肴，就这么呆坐着也太冷清了，馨语，就请你一展歌喉吧。”
馨语也不推辞，只是笑着说：“希望不要倒了你们的胃口就好。”
等到兴尽将返的时候，大家一起收拾地上的残局。这说明并不是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有污染——尽管连外太空和南极也不能幸免。
回到宿舍后，凌轩照例要发动舍友交流一下“成果”，他先是问星云：“有什么收获？”
“没戏。馨语倒是挺开朗，可是只要我稍有表示，她就把话给岔开了，还总把文远拉进谈话的圈子。”
凌轩又去问子诚：“你和雨薇不是聊的挺投缘吗？有没有搞定？”
“就是随意聊了几句，没什么的。”
凌轩有些无奈地说：“兄弟们，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文远呢，几乎都没怎么跟女生说话，我就不问了。送你们几个字：胆大心细，主动出击。不是哥们我自夸，琪瑶今天很爽快地同意做我的情人。”
其他人很困惑地重复了一遍：“情人？”
“不明白啊，跟女朋友不一样，就是彼此互不约束，我呢，可以沾花惹草，她呢，可以招蜂引蝶，各取所需。不瞒你们说，她已经是我入学以来的第五个情人了。真不知道是我太帅，还是那些女人太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