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把夜校办好,使每个人学有所得,在广泛征求意见的基础上,经胡介生、孙秀、柏轩、易刚等几个碰头后,形成了这么几条决定:1、生产队年终拿50个工日(500分)奖励品学兼优者;2、每月考一次,获前三名者,分别奖10、9、8分;3、基础差或智力差的,只要学习认真,出满勤,不罚;4、有迟到、早退现象,学习吊儿郎当,在月考中,成绩获倒数三名者,分别罚8、7、6分;5、每次考试均处前三名者,年终被评为优秀学员(发奖状,并奖20分)。
易刚把这几条,整理一次,冠上“猛家堂夜校学习制度”,然后用毛笔端端正正抄写好,张贴到学习专栏里。社员们每晚走进学习室,首先总要把这制度看一遍,烂记于心,予以提醒,鞭策和鼓励。
因为这个制度是通过大伙同意的,比较民主,比较客观,比较实际,且便于操作,容易评价,所以通过整顿后,夜校面貌大为改观。每晚一个小时的学习,社员们都能做到按时到,准时回;每周共六晚(其中一晚是政治学习),星期天晚休息。
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七点,学员们都到齐了。易刚扫视了一下会场,面带微笑,“同志们,今晚举行一次闭卷考试,要求大家考出真实水平。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如果舞弊,试卷作零分处理。”
约法三章后,大家屏心静气,准备考试。
易刚在小黑板上板书了几道题。
一、默写一年中二十四个节气;
二、听写四十个汉字;
三、写出下列汉字的偏旁部首和笔顺;
四、写出你家庭主要成员的姓名、性别、年龄、职业;
五、为办好夜校请你当家作主,提一条不少于50个字的合理化建议。
板书完后,大家开始议论起来,有的不会做,有的看不懂题意,有的摇头晃脑,“同志们,我念一次题目,只念一次,不准讨论,不准交头接耳,不……”易刚叮嘱道。
“别讲了,影响我们的考试!”维新大声嚷道。
“易老师,什么叫节气?”莫康挠着后脑勺问道。
易刚微笑着摇摇头不予回答。
“立春、雨水……”维新轻轻地提醒道。
易刚打了一个手式,制止维新的提示。
“易老师,我家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写?”又是莫康提问。
“傻瓜!就写你一个人呗!”维新带着训斥的口气提醒道。
易刚又做了一个手式,制止维新的提醒。
半个小时过去了,到了交卷时间,易刚催促道:“停止作答,交卷吧!”
“十六个参考的,只收了十五张试卷,谁没交?”易刚收了试卷,数了数,板着脸问。
“我……”黑娃站起来,颤抖着回答。
“你为什么不交卷?”
“我……我……我不会做。”
“不会做,不交卷?白卷也要交嘛!”
停了停,易刚以征求意见的口气问:“大家伙,不交卷怎么处理?”
“罚工分!”大家伙不假思索地回答。
易刚看了大家一眼,暗示大家发表意见。于是大家议论开了,有的说罚20分,有的说罚10分,也有的说,黑娃每天9分,就罚9分吧。
易刚一边听一边考虑,怎么做到既要执行奖罚方案,又要使接受处罚者心服口服,不闹情绪。他走到黑娃身边,说:“黑娃这段时间遵守纪律,学习也比较认真,我想,即使考不好,也不罚分,因为他起点低嘛。但是不交卷,违反了大家一致通过的制度,不罚工分不行,就罚9分吧!”
黑娃“哇”地一声哭了。易刚走过去,摸着他的头,说:“不要哭,哭有什么用?要勇敢,要有信心。过去革命战争年代,许多童音未变的儿童,一字不识,离开父母投身革命战争。他们在战争的间隙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习。困难多大呀!你今年17岁了,条件比过去不知要强多少倍,如不学好,怎么对得起革命前辈呢?要立下志向,下定决心,尽快脱盲。别哭了,啊!”
黑娃把眼角一抹,胸脯一挺,说:“我……我保证好好学习,保证考试交卷。”
“这就像话!”易刚说。
当场改卷,当场公布分数。
孙秀85分,王柏轩75分,吴维新68分,赵安国68分,胡介生34分,胡小山33分,李小毛28分,李玉秀19分,莫康15分……公布完毕,大家都向孙秀投去羡慕的眼光。玉妹子嘻嘻地笑着,拍着掌叫道:“哟!这么厉害?孙主任,祝贺你,请客!”其余的都说:“不错!不错!孙主任,好样的,”“一名光荣!向孙秀看齐!”心里十分佩服孙秀的一鸣惊人。
易刚公布分数时发现少数不及格的嘻嘻哈哈,不严肃,就想发脾气,刮他们的脸皮,但是又一想,不分青红皂白,全盘否定,会打击一部分人的积极性的,再说,采取无所谓态度的是极少数,忍着点吧,不发脾气比发脾气好,况且我易刚长不长,短不短,一个临时夜校教师,民不正,言不顺,为什么不忍一忍呢,苏轼说过:“能有所忍,然后可以成大事。”
易刚站在讲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说:“大家伙很羡慕孙秀同志得了个第一名,是吗?我们都为她高兴,向她表示深深的祝贺。她为啥考得这么好?是不是她基础特别好?是不是她的天赋特别高?不是的。孙秀同志只读过高小,基础不是很好,她的天赋也不比大家高。你们知道吗?这段时间,她比任何人都认真。每晚学习回去以后要加半小时班,进行消化巩固。第二天晚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昨晚的功课复习一次,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概括起来,孙秀的经验有这么两点:一是学习刻苦,二是方法得当。是不是?希望大家向孙秀同志学习这么两点。”
停了停,易刚把眼光投向李玉秀,她正和吴维新在说说笑笑,根本没听易刚说话,易刚停了半分钟,突然表情严肃地问道:“玉妹子,我刚才说了些什么?”玉妹子没听到,仍旧和吴维新说说笑笑。“李玉秀!”易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玉妹子这才把头扭过来,看着火气十足的易刚,问道:“易老师,叫我?么事?”“我问你,我刚才说些什么?”易刚严厉地问道。“不……不知道。”“不知道,你要听嘛,你总是嘻嘻哈哈,没完没了,当听到孙秀同志的成绩时,你鼓掌说,‘这么厉害!’你和她比过没有?不看不比,蒙在鼓里;一看一比,大有距离啦!考得不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荣辱观都没有,那还有什么用呢?下次考试,如果成绩没提高,仍旧嘻嘻哈哈,那么就要罚你的工分了。”
易刚的声色俱厉,把玉妹子镇住了,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难过地低下了头,莫康、李小毛都把头低了下去,会场气氛严肃起来。
胡介生猛吸了一口烟说:“易刚同志批评得对,是不是?虽然没点我的名,但我脸上火辣辣的。我决心下次一定要考好一点,下次如果仍旧是这个成绩,当打屁股自脱裤,罚工分,是不是?我们是为自己读书,不是为易刚读书,是不是?”
易刚接着说:“第一次考试就当作摸底考试,以这次考试为基准,下次考试只许提高,不许后退。大家伙既可纵比,也可横比,才能不断进步,同志们,做得到吗?”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做得到!”
社员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学习室,吴维新没走:“易刚,看看我的卷子,行不?”他问。“可以。”易刚答应后找出他的卷子。
骄气很重的维新仔细地看了试卷,尤其是那些不该错的错题,把头低下去了。良久,抬起头说:“这次只考了个及格,不应该!……唉!不应该……不应该!”他一连刮了自己几个耳光后又说:“下次考试争取超过孙秀,85分有什么了不起?我考86分,不就超过她了?”
“维新,你的骄气很重。”易刚诚恳地指出他的缺点,“总以为自己比别人强,看不起别人,这是一个包袱,要不得。如不放下包袱,就成不了气候……”“你少啰嗦,我注意就是。”维新头一晃,走了。
早餐后,社员们都在猛家堂大厅的石阶上坐着聊天,等待生产队长胡介生安排活计。这时,蹲点干部胡贞主任来了。她戴着草帽,穿着凉鞋,典型的农村干部模样。她一边用草帽扇着风,一边笑呵呵地说:“同志们好!在等待出工吧——老队长呢?”胡介生在蹲着吸烟,见胡主任问他,忙说:“在这里呢,领导有什么指示?”胡主任把他叫到旁边,问了一下双抢准备情况,交待几句注意事项,胡介生唯唯诺诺不停地点头。胡主任转头看见易刚,又把他叫到旁边问:“易刚,听说你夜校办得好,动了真格……”易刚回答说:“由于领导重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不错。”胡主任谆谆告诫说:“夜校不但要学文化,还要学政治,读报学文件,批判**孔老二,还要排点文艺节目,组织一个小宣传队,到各生产队宣传毛主席思想……”
易刚一边听一边想,领导给我们出难题了。我们没有唱歌的,没有拉二胡的,又没有钱添置道具和服装,一无所有,那不是纸上谈兵!胡贞见易刚没吭气,又说,“易刚同志,如果按我的说法去搞,猛家堂的夜校就会一花独放。但是有困难,青年人怕困难吗?我们学大寨就是要学大寨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上。天大的困难难不倒我们贫下中农,你说是不是?”
易刚抬起头,说:“好吧!按领导的意见办。”
晚上,易刚走进学习室,打开《革命歌曲大家唱》,然后在黑板上板书了《国际歌》第一段歌词。清清嗓子说:“领导指示我们,夜校不但要学文化,还要学政治,还要学唱歌,排文艺节目……今晚……”
“唱歌好!易老师教我们吧!”玉妹子拍着手说。
“排文艺节目?怎么会呢?”孙秀的声音。
“学几个字还管用,是不是?唱歌有啥用?排节目,屁用都没有,是不是?”胡介生说。
“唱什么鸟歌?完全没用!我们不唱!”维新大声嚷道。
“怎么说没用?”易刚微笑着说:“列宁说过,‘革命歌曲是时代的镜子,战斗的号角’。《义勇军进行曲》有没有用?它指挥千军万马在中国大地上纵横驰骋,奋勇杀敌。一首好歌胜似百万雄师,用处无穷。《国际歌》得到了列宁的高度评价……”易刚这么一说,大家就不作声了。
吴维新大声说:“别讲大道理了,要唱就唱吧!不然我要走了!”
易刚走到孙秀身边说:“你来教好吗?”孙秀抬起头忙说:“我不会,唱不准……”
维新嚷道:“谦虚什么?你不教,我来教。”可是维新张开嘴唱了一句,觉得不对劲,摇摇头说:“不行,不行,易刚,你教。”
易刚耸耸肩,说:“我当仁不让了——都要张开嘴唱喽!”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易刚教唱三遍后,又将歌词解释了一遍,然后点名,分组练习。效果较好,大家越唱越有劲,越唱越想唱,半个小时,大部分会唱了。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大家一边往家走,一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