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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2)

横断山脚下停了一辆马车,车停稳后从上下来了一家三口人。他们是武侠之一的林为水和妻子卫庭以及不过八岁就如同小大人般昂首摆臂走在最前头的他们的独子:林汀风。小汀风郑重其事地捧着个小盒子大摇大摆的在山间小路上引着父母上山中的杨家宅子。他要快点去看看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杨家是什么样子的,出生到现在,他还没见过呢!听爹娘说这杨家的妹妹极好看似是仙女,他真的好想看看仙女妹妹是什么样子!想到这,小汀风的步伐更快了。

横断山除了五侠的传奇传说最著名的还是绵绵千万亩的竹林。初代五侠杨惠最爱的是竹,他的妻子名中也是含了竹字,所以杨惠在山中隐落锋芒时所有的心思全在漫山培植翠竹与陪伴妻儿上。也是从那以后的杨家人代代致力于此,

杨家宅子坐落于横断山主峰褪佚峰半山腰上,杨宅外的竹篱笆被围得四四方方,打理得有条有理。篱笆下缠绕着簇簇喇叭花,有白有蓝,在清晨开放还盛着细密的雾珠,温馨可爱,除此之外还有精心栽植的茉莉,它们被仔细地安置在土陶花盆里,土壤常年湿润。

院中不过是两排屋舍,前排是大堂屋与厨房饭间,后排是卧室、书房,在南侧单独起的便是杨家祠堂,其**奠自杨惠开始的历代所有五侠之首。

杨家后院是一片花园,两侧种植腊梅树与白梅树,正中是空地被数十盆兰草围起做为家中的小型训练场,杨杞珞每日的早练便是在此。花园尽头篱笆外是一片土丘,这是杨家的祖坟,五侠之首的尸身或棺木相互,或火化成灰都被安葬于此。墓地庄严整齐排立,可这坟场在小小的杨杞珞看来,极其可怕。每每练功时她都不敢多朝那看,深怕看到什么让她毛骨悚然的东西。

再向东有片田,杨家的粮食蔬菜皆出于此,产量非多但足够本家修养使用,治理土地的都是挽门的新人,收入门中的少年少女都会到此来学习农务,这是入侠的必修课又为杨家带来利益,新人与杨家十分满意这种合作。

正是初春,田中的一颗桃树正在抽芽,几乎是隐于满山的碧色中的桃树上的几点粉红的桃花却是明亮鲜艳。仿若大片泼墨山水中的一袭烟纱佳人,吸引了所有墨客骚人的目光。

林汀风小小的个子像模像样地学着大人的样子往杨家宅子走,慢慢地进了,入眼处是杨家石土修砌而成的大门,门两边高处两边各挂了只方柱的灯笼。再向里看,有一口半人多高的古铜钟立在院中央,旁边搭着一仗有余的木杖,林汀风不敢想象,这口钟如果被内力深厚的杨允用全力敲响,那该会是多么震耳欲聋的声音……一时之间,他竟呆在了原地。

林为水跟上来,牵着儿子的手朝院中喊:“杨允,我们一家来接杞珞下山!”声音爽朗高昂直入坐在书房的杨允耳中。

林汀风回过神,跟着父母弯腰向着大钟拜礼。半响,那位此时已是名扬天下的五侠之首杨允踏着沉着的步子走过来,入眼的,是一双崭新的湛蓝鞋面武靴,制作精细足以看出这家女主人的手艺精湛。林汀风叫道:“杨伯安好。”

“嗯。”杨允的面上神情依旧淡淡的,仿佛一个木头人,林汀风极不喜欢如此的人,心想:但愿他家的女儿不是这样,不然,让他与她共事一辈子,他一定会疯的。杨允上下打量了一番装扮齐全的林汀风皱了皱眉:“把孩子弄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民是为他而事的。”语气平缓,却中气十足,明显是要说给林为水听。到了他这代,武林中不满林家依附广阔关系网经商的侠士越来越多,杨允也是被逼无奈时时敲打从小就一道理事的伙伴。

林为水却只是笑笑,作了个揖:“我那小侄女呢?今天她过生日,跑那里玩去了?”

杨允暗自瞪了他一眼:“杞珞天天练功风雨无阻,可不是像汀风一般自由随性。”

林为水又大笑几声:“杨允,不如你把杞珞交给我俩月,不仅仅是上课时在我家,而是在我家吃住学习……两月后,你再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是这幅性子……这既锻炼了你家姑娘,也给你腾出时间处理蜀地的事务,如何?”林为水打定了主意他会答应,因为他对自己的决断是那么自信,若是两月后不过五岁的杨杞珞变成一个真正的孩子,让杨允有苦难言瞪着眼涨红脸,看他如此可是林为水这一生中最得意的事。

果然,杨允一口答应,领着林家一家三口往杨杞珞练功的后院走去。林汀风得知素未谋面的妹妹在杨家后院,立刻迈开小腿跑过去。

竹林清风,清晨的空气里沾染着昨夜的炊烟,渐渐地被阵阵竹香掩盖。杨杞珞正练着“游水”“盘龙”两势,如画的小脸上摆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固执。

“你退马步扎得太僵硬,试试放松些,你就能跳得很高……”

寂静无人的竹林里突然传出了一句稚嫩童音,这让杨杞珞不免一愣。她疾速地收势转身寻说话的人,但见一名高出她一头的男孩子。他一身鲜亮碧色绸衫,头上挽着圆圆的发髻,笑意盈盈地歪头看着自己。此时的杨杞珞觉得他似是神仙,穿得不与平时自己父母的着衣风格相像,他的皮肤白净细腻、瞳孔浓黑明亮、额前的碎发直切柔顺的贴在那。腰上挂有嵌珠环玉和驱虫的香囊,玉佩上垂下的流苏在竹风中摇曳飘舞。那笑容,在晨光折射竹叶本色的光芒下,又是那么熠熠发光。她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却是忘记问他是何人为何闯入杨家老宅。

“汀风真是,跑得真快……”说话的是一位盘发的淡妆妇人,面容柔和浅笑宠溺,“我还是第一回看杨家姑娘,啧啧,瞧瞧,这丫头是咋长的,跟仙女似的!”

林为水拉过妻子卫庭,看着提剑直身站着的像是某篆刻大师雕琢的“幼女习字图”中的姑娘时,他不免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杞珞,我是你林叔,我上次离京时见你你还要被人抱着,如今,倒也是个小高手了!”

杨杞珞想起母亲曾说过,这么笑着的都是神仙。哦,原来面前的仙人般的一家人,是五侠中的林家。

杨杞珞将目光从那男童身上收回,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林叔、林婶安好。”

回以她的,是两人齐齐的笑声。

一旁的杨允负手而立看着这一切面色不快。这林为水,讲话愈发地没规矩!

林汀风也是刚从杨杞珞的颜色出众带给他的震惊中回过神,走上前站到她面前,弯着嘴角自来熟地朝她眨眼:“杞珞妹妹,初次见面,我是林家你汀风哥哥,来,给,哥哥给你的见面礼与生日礼物”

那只不大不小的木盒很是庄严郑重地被男孩捧在掌心,手臂伸得直直的把它举到她面前。杨杞珞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骤然发现其中自己发丝散乱布衣不整不洁的狼狈模样。她垂下头,不知为何红了脸,然后在杨允允许的目光下接过盒子。盒子是红木制的,四四方方,正上面刻着“福寿”的字样,红漆填的颜色在日光下十分耀眼。

接着,她被那位温柔且高贵的妇人牵着手领回杨宅。白云早已装扮一番拄着杖站在院中等他们。见此杨杞珞吃惊地挣脱卫庭的手奔过去拉住母亲的衣角想用力撑着她,奈何自己太过渺小瘦弱,什么都做不了。白云抚了女儿的头笑对面前的林家三口:“还麻烦你们上山带她,若我身好,也能送着点儿杞珞……”

“嫂子见外,看杞珞生的这么可人儿,我巴不得天天上山来看她一回!”卫庭看着小小的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杨杞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欢喜。身后的手拉了拉林汀风让他行礼。

林汀风迈出一步,作揖弯腰:“杨伯母安好!”

白云于是笑道:“你这孩子,真真讨喜。”然后给了他一颗糖。

林汀风毕竟是孩子,拿了糖自是欢喜,围绕在白云身边雀跃不已。

杨杞珞自生来便个性恬淡,很少像林汀风这般撒娇玩闹,白云看着笑得似花儿般的林汀风和旁边独自站着不知在想什么的自家女儿,心中一阵泛酸。于是她问:“汀风愿意常常带着妹妹玩吗?”

“嗯嗯!当然了!”小汀风不假思索,“我会带她下山去好多好玩的地方,让她跟着易妹妹上街,我带着她爬山下河!”易妹妹指的是易关月,与杨杞珞同岁,是林为水领回来当作信传坊掌事培养的天才少女,与林汀风交好,是个彻彻底底的疯丫头。

众人闻此都笑了,只有杨杞珞呆呆站在白云身边,目露疑惑望着嘴角微弯的杨允。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不苟言笑,永远严肃地看着自己背书、练功,她从来没有,见到父亲这样笑。她又看着蹦蹦跳跳一刻不歇的林汀风,这身和竹林一般颜色的衣衫和他白皙细腻的脸颊,在她看来样样颠覆了她的世界。枯燥的古籍、剑诀,一成不变的武功招式,早已习惯了的沉闷异常的家庭气氛……她突然问自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要守护的那个江湖,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她很好奇……又很害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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