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出手擒住了伊沃的手臂，大力牵扯，一个扭身，将他反抵在了陆铎身侧，一双怒目直直地瞪着他。
伊沃看着他浑圆的双眼，惊疑之下，未作任何反抗。他转头看了看陆铎，眼神间透着一股茫然。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前一次在方台上，自己就是这般被卡尔反制。伊沃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不到任何能量的流动，也感觉不到任何外加的力道，自己的手就完全不受控制。这小子难道会什么远古的奇术吗？
然而这一切看在陆铎眼里，只是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他抬手看着手心，轻轻笑了笑，说不定自己还有当武士的潜质。
这几下动作，只是几秒钟的事，埃瑞克之前浑未在意，待听到克里斯叫声之后，才回过神来，又反应了那么一小会儿，以至情势陡变，他一直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表情木然。
伊沃抬手抓住克里斯抵住自己的一只胳膊，用力一震。克里斯浑身抖了一下，仍是牢牢将他钉在那里，不肯放手。伊沃恶恨恨地说道：“放开我。”
克里斯转头看了看陆铎，后者点了点头，他手一松，退到了一边。
伊沃整了整衣襟，阴沉的眼神望过来，伸手指着陆铎说道：“我说的关于我妹妹的事，你小子放在心上，否则后果自负。”说罢忿然离去。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埃瑞克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移来移去。
“没什么，你继续梦游，一切都好。”克里斯向他摆了摆手。
回到宿舍的路上，克里斯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拦在陆铎身前。陆铎不解其意，只见他向埃瑞克歪了歪脑袋。于是两人看着他一步一步幽灵般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克里斯表情严肃。
“你说。”
对于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新朋友，陆铎实在有些吃不准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克里斯：“你们家的车夫叫什么名字？”
陆铎没想到他要问的竟是个直接了当的填空题。眼珠向左上方挑了一下，两秒钟后，给出答案：“汉克·比德韦。”
克里斯沉了一口气，“你真的不是卡尔，对吗？”
陆铎一怔：“你不是不相信吗？”
克里斯：“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真的是在开玩笑，那你这戏做得也未免太逼真了。甚至好像从来露出半点破绽来。”
陆铎侧头，“我做的……什么戏？”
克里斯：“好多。比如你那天跟我说得一大堆理论，什么相对……什么的，听的时候我就不大相信那是能被乱编出来的，而且卡尔喜欢安德瑞娅，从来没和达维娜有过半点交集，你正好将两个人反了过来，还有今天早上，你对自己暗攻系数的反应，我实在想像不出如果一个人在被打击的情况下，还会有心情开玩笑。但是你那时候确实在笑。还有就是刚才，我突然问你那样一个问题。卡尔和我对汉克都熟悉得很，你却要反应一下才能回答我，等等等等。”
陆铎笑了一下，自己花了三四天时间竭力争辩的事情突然有人开始赞同，心中着实有些释然。他握了握克里斯的手，“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卡尔。”
克里斯点了点头，“所以，你说的是真的？卡尔真的已经……死了？”
陆铎：“我不确定，这中间到底是什么原理我也搞不懂，也许卡尔的灵魂被我挤了出来，现在正站在咱们俩旁边。”
克里斯默然。过了许久，才轻笑了一下，“其实有那么一会儿，我指望着你会说，克里斯，我到底还是把你给骗到了。”
对于卡尔，陆铎是有歉意的，不管是因为什么超自然的因素，自己终归夺去了他享受生活的权利。而此时此刻，他又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个打击。在他们眼中，卡尔看似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实际上，已经在一夜之间，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之后的时间里，他陪着克里斯去了布林德尔。听着他一点点地讲述卡尔的一些往事，回忆也不断涌现。克里斯说，也许这是件好事，因为如果真的卡尔知道自己的武士梦就此终结，不敢想像他会被打击成什么样子。
陆铎从头到尾只是默默地听着，陪他喝了一杯又杯酒，直到最后，克里斯晕着脑袋和他说一句话，让他彻夜无眠。
他说：“你以后不要再和别人说自己不是卡尔，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卡尔。”
整个夜里，耳边听着埃瑞克微微的酣声，陆铎放逐自己的思绪，想了很多事情。想到最后他发现，所有这些事情归结起来，其实就是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应该干脆变成卡尔，融于这个世界之中，继续他未完的生活。
在睡着之前，他得出了一个答案：决不。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第二天，陆铎打定心思要将卡尔的所有味道清除掉。然后他发现了卡尔的日记本，然后他打定主意开始记日记，然后在当天晚上，他在日记本的第一页顶端写上D6，并用自己熟悉的汉字开始记下这一天的经过。
第一个“这”字写出来，陆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享受着笔下的每一道痕迹。然而令他措不及防的是，三个字写出来后，这种亲切感彻底消失。
这一天的经过开始于埃瑞克的突然苏醒，当时兄弟三人正在安尼斯餐馆吃午饭，他突然间开了口：
“卡尔，我想好了，我会等你。不管多长时间，我都会等你。”
另外二人都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愕然地看着他，过了大约五秒钟后，陆铎“噢”了一声，又低下了头去。
埃瑞克：“你听起来可不怎么自信。”
陆铎：“那是因为我并不自信。”
埃瑞克：“那我把我刚才那句话收回来。”
陆铎：“别，别，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听到自己的兄弟说，他会‘等’自己，多浪漫的一瞬间啊，收回去可惜了。”
埃瑞克：“你能严肃一点吗？这可是关乎咱们将来的大事。”
陆铎摇头，“我不是卡尔，咱们也没有将来。我要去洗手间一趟。”
说着站起身来，向克里斯瞄了一眼。后者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又低下了头去。埃瑞克则冲着陆铎的背影大声叫道：“嘿！不光是我好吧，你也得改变自己的系数才能聚灵，我是想等你，咱们一起开始。”
陆铎一路不回头，直接钻进了洗手间的门中。
身后有人紧跟着走了进来，陆铎不经意回头一看，无奈地吐了口气。
又是伊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