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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十三岁2.0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当你迫切的希望着一种结果时,或许有些人正迫切的希望着另一种结局。此时就是这样的,在我不知道的背后,就有人盼望着看到爸爸的死。

当有人跑来拉着他一起坠楼身亡时,我正端着给他炖的排骨汤,脸上还挂着刚看到他时的微笑,就那么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是跑下去看看他死了没有还是随着他一起落下去,无论是怎样的选择,我都不能,我的脚就像被定住了,我根本无法挪动半步,当依稀的听到有人说死了,都死了,男的当场就死了,女的还喘了口气接着也死了,我就完全没有办法支撑自己了,瘫坐在地上,我已经忘记流泪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来把我接走了,接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就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她牵着,参加爸爸的葬礼,为爸爸送行,我总能感觉到一些女人的哭声,悲悲切切的,她们是在为谁哭,为谁流泪。

我始终不愿醒来,我的时间还停留在给爸爸炖排骨汤时,陪爸爸散步时,与爸爸争吵时,我从不认为他死了,他没死,他还活着呢。

总会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徘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的声音挺好听的,不过还是没有爸爸的声音悦耳,后来这好听的声音就消失了,来了个粗糙的声音,在叫嚷着,那小丫头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就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所以她没有继承权,你们最好趁早放弃,否则打起官司你们更加难看……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一直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他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不是亲生女儿……为什么,那我是谁,不是李茉?那我是谁。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奶奶去了,爸爸也走了,知道真相的人都去了,留下的都是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觉得我会被送进孤儿院或收留所什么的,电视上报纸上都是这么说的,若真是那样,我真得无法想象要怎么生活,我忐忑过,不安过,抵触过。然而当它终于来临时,我反而安静了很多,平静而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任由一群我不认识的人拉扯着我……

孤儿院里总是有各种不幸的人,或者说每个人都是不幸的,都是不小心从上帝怀里跌落下来的可怜的孩子,只不过各有各的不幸,总觉得自己已经很悲惨了,当听了别人的故事后,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都只不过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比如那个瘸腿的小姑娘,五岁时父母就在一次车祸中死了,在此之前它没有任何预兆,她没有机会和父母安静的道别,没有机会听父母絮叨的嘱托,车祸前一秒,她甚至还在对着父母吼叫,为什么不带我去迪斯尼,我要一个漂亮的娃娃……再比如那个嘴豁的男孩,他生下来就是个有缺陷的孩子,父母可能也是花了不少钱的,只不过当越来越多的医药费压得他们无法喘息,当孩子的丑相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徘徊,他们终于无法忍受了,这种折磨,这种煎熬,他们想着或许会有好心的有钱的人把孩子捡了去,或许救治好了,他们没想到的是捡走孩子的不是有钱人,是孤儿院里打扫的阿姨,当她把那孩子抱过来时,医生就给他做了检查,说是再晚一会孩子就被冻死了……再比如那个喜欢发呆的小女孩,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特立独行,惜字如金,只是偶尔张张小嘴,动动舌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然而还是传出了很多的版本,有人说他父母不要她了,把她扔了被院长奶奶捡了;有人说她是和父母出去旅游的,不小心和父母走失了;也有人说她得了什么可怕的遗传病,父母皆死与病此中……我从不关心什么流言蜚语,也不在乎什么市井谣言,我总感觉在有些地方我和他们是相通的,我们总会在某些地方有着相似的看法,相同的思想,或许有些时候我们也会拥有相同的命运,相似的人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将来,甚至不敢确定是否有将来,有的人看了今晚的月亮就不再有机会观赏明天早上的旭日东升了,有的人郁郁寡欢精神分裂终被一辆奇怪的小车带走了,听说被带走的人只能偶尔晒晒太阳。

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也都有新的人离开,我们总是习惯了短暂的相处后默默地分离,没有哭泣,没有悲伤,连祝福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太多的感情。

一些幸运的会被好心的人领养走,享受父母的疼爱,家人的温暖,会像一个正常的孩子成长。也有些幸运了一段时间又变成不幸的,总会有些人被带走了又被送回来了。

渐渐地我们都习惯了,也不再奢望什么父爱啊母爱啊,总觉得那距离我们太遥远了,太梦幻了。

渐渐地我们习惯了一群孩子围在一起说着不着边际的笑话,唱着不懂意思的歌,听别人讲着各种滑稽的故事。

只不过,等夜深人静了,还是会隐隐的听到一些抽泣声,呜呜咽咽的,仍是会有些思念的,有些东西不怕从没有拥有,怕的是得到后又失去,而这种失去是彻骨的,是响彻心扉的。

有些时候我也曾在心里默默地算计着,要不要回乡下老家,奶奶的房子一定还在,但是我不敢,我不敢一个人守着没有奶奶的屋子,害怕一个人奔走在没有大黄的田野里,所以我果断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来之,则安之,我一遍一遍的默念着爸爸的话,心里舒服多了,也豁然开朗了。

于是我开始了我人生的首次演讲,每天对着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小伙伴,发表着我的演说,我把爸爸的话告诉他们,并向他们解释什么叫既来之,则安之,并且用了形象的比喻,把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暗含其中,所以那时你总能看到一群小孩子团团围坐,中间眉飞色舞,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那个就是我。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从失去爸爸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还是我暂时性的被麻痹了,等时间到了伤痛还是会有的,悲伤还是会回来的,但我依然欢乐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和我的伙伴们。

我们也会学习英语,院长奶奶会亲自给我们做心理指导,每周两节体育,一节美术,一节音乐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知道是因为我的演讲,还是因为院长奶奶和蔼慈祥的笑容,每个孩子都不在那么悲切,那么激进,也只是偶尔才会听到一两声低低的哭泣声,不再有人努力地表现自己希望被领走,不再有人奋力的讨好着叔叔阿姨希望不被送回来,我们每天都会欢快的做各种游戏,至少在太阳底下,我们是从不会吝惜自己的笑容的,那个孤僻的小女孩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不得不说,千万不要小瞧那些独来独往的人,她能如此必有其惊人的能力,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因为有了她的加入,我们总能把一件没意思的事玩的妙趣横生,也总能把一个简单的游戏玩得百变不一。

转眼间我已经在这里五六个月了,我只知道我是多么努力的生活着,却从不知道在外面,就在这个小院子的门口,有一双眼睛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也从不知道爸爸留给我怎样的一大笔遗产,只是因为不懂法律,忽视了一些细节以致那份遗嘱的合法性遭到怀疑,不被认可。

其实我从不在乎那些,小时候是不太懂要那么多的钱能用来干什么,能让奶奶活过来吗,能让爸爸不死吗,都不能,既然这些都不能满足我,我真的没有别的什么其他的理由渴望着拥有它了,后来长大一些时,知道人情世故,变化莫测,知道有些时候使点小钱总能省去一些麻烦时,我又忽然变得不屑了,那么大一笔钱在我手里,不是被烧了,估计也被扔的差不多了,或者放在银行里存利息,而我是从不会用的,不得不说,有些时候我总会有一些特别奇怪的想法,做些极端的令人费解的事。

后来,忽然有一男一女给我买了很多好零食,和一些新版的玩具,却说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话,是爸爸的朋友,一直在尽力的帮我争取财产继承权,很抱歉没能成功,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有空会再来看我等等,什么朋友,什么财产,什么继承,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依然很感激他们来看我和默默的为我做的一切,所以我一直微笑着送他们到门口,微笑着告别,微笑着说我会把自己照顾好。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说要照顾我,却让我每天为她洗衣做饭的女人,那个说爱我却从不关心我也从不在家长会上露面的女人,那个说她的家就是我的家却从不允许我带朋友回家的女人……

那时我们仅仅对视了一下,当我的眼睛刚刚触到她的目光时,我就匆匆的躲开了……

(李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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