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白天累着了,心悦这一觉竟然睡得很沉,一夜无梦。西藏的天亮得晚,心悦醒来时天还黑着。她不着急起身,躺在床上把昨天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奇怪的旅行,山间的神秘驿站,房间里的古怪……
究竟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真有不寻常的状况?心悦扣问自己。她一向直觉敏锐,学心理学的张小可说,这是因为她观察力很强,她观察到的东西大脑来不及分析,却被输出给潜意识,体现为敏锐的直觉……心悦决定跟随自己的直觉,这次旅行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心悦在房间里吃完早餐,整理好行装下楼。距离出发还有半小时,客厅里已经坐着两个人。窗帘拉开,黎明的阳光照射进来,映在色彩浓郁的唐卡上,装点出一派喜盈盈的好客气氛,顿时将昨夜的神秘感一扫而空。唐卡旁边挂着两幅现代画。左面的一幅描述的是藏域风情,两个藏族少年在屋子前玩耍。右面一幅描述的却是野地露营,心悦数了一数篝火旁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是4男2女。
沈步峥抬头看到心悦,展开笑容,说:“早上好!”衬着朝阳,这个笑容显得无比亲切。回一句:“早上好!”心悦终于开始感觉到旅行的愉快。
可是向第二个人问好时,心悦不由得又紧张起来。那是邵子峰,在黎明的阳光下,他的脸色却显得比昨晚更苍白,两个黑眼圈暴露了他昨晚没有安眠的秘密。不,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睡成,他穿的是昨天的衣服,衣服却比昨天更皱。邵子峰回答心悦“早上好”时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手有些抖,水溅到了袖口却浑然不觉。心悦回忆起昨晚进别墅时他拦住众人的动作,那时他的手是稳稳的。
蓝宝的门开了,打断了心悦对邵子峰的研究。他拖着巨大的背包,看到心悦有点惊讶,他笑着解释:“男队员背15公斤,女队员背10公斤,领队背20公斤。我们的行程有七天六夜呐!”
“有S的帐篷、J的背包和冲锋衣……多重我都愿意背啊!”金大卫人没到,声音先到了。这是心悦第二次听到他谈论主办方提供的装备,显然,这是吸引他参加旅行的主要原因。心悦也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J背包,里面是精良的装备,轻、巧而且都是徒步露营必须品。主办方很用心,背包里也有为心悦准备的速干衣和冲锋衣裤,很合身,但是心悦没穿,她的戒心没有消除。她注意到金大卫和蓝宝都换上了统一的服装——崭新的,同一品牌,不同颜色。
金大卫跟众人摆了摆手,然后跑过去拍拍邵子峰的肩膀:“警察先生,昨晚没睡好?”邵子峰勉强地笑笑:“换了床睡不踏实。”几乎没等邵子峰回答完,金大卫又转向心悦:“这个杯子保温很好,山里冷,装热水进山正好。”心悦有些意外:保温杯插在包侧袋里,只露出了个顶,金大卫观察力不错,跟外表反差有点大。
“谁给猫添了食水?”心悦停在自动喂哺器前。“哦!是我。万一我们走后没人来给猫喂食,它就要挨饿了。”蓝宝笑着,嘴角挂起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么,猫呢?”何雅衣装整齐地出现在客厅。心悦看看表:5点55分,如此松散的组合,竟然有这样好的时间纪律,心悦有点意外。
大家都到齐了,可蓝宝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咪咪地提醒大家:“再检查一下门窗吧!”二楼的三人都很确定地表示,门窗已经关好了。可蓝宝还是神经兮兮地又窜到楼上,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连一直高冷的何雅都有点儿绷不住了,在楼下笑他:“这家伙真有强迫症!”蓝宝最后又进了自己的房间检查,大家索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这恐怕是今日徒步旅行之前的最后一点休息时间,团员们都有意保存体力。
心悦并未坐下,却是利用这个时间再次认真地看了客厅里挂着的那幅野地露营的油画。自从昨晚被房间里那张抽象画“摄住魂魄”之后,她便对这个驿站里所有的画作充满了恐惧又好奇的复杂情绪。她本能地排斥去定睛于画面的任何细节,可好奇心却似着了魔一样拼命地破除恐惧,挖掘着一切不合理的巧合。是的,这张画里就存在着这样的“不合理巧合”——为何是六个人?为何是四男二女?那些人物画得小巧而精致,但却暂时看不出相貌上的对应。心悦向后退了两步,想从全景的角度再看一下这张画,这是观赏油画的常识。那篝火发出的光影随着视角的移动渐渐地变得柔和了。这幅油画的光处理堪称精道,可是,温暖感呢?不!没有,那几乎无可挑剔的色度并没有给观赏者带来一丝暖意,相反,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心悦的脊梁直窜头顶,恐惧!还来不及反应,却被突然从房间里退出来的蓝宝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大家几乎同时在喊。心悦这才发现蓝宝愣愣地站在她身旁,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房间那扇敞开的房门,他张着嘴,喉咙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恐怖感在这一两秒的时间里凝固了。心悦之所以可以确定所有人的恐惧,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令蓝宝战栗的事实就发生在他的房间里,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冲到门口去看个究竟,大家都死盯着蓝宝,直到他颤抖地说出了那句话:“猫!猫……好像死了!”
瞬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心里所想象的、比这更恐怖的场景没有发生。对于心悦,那至少不会是一具人的尸体,不会有满目的腥腻鲜血、扭曲僵硬的表情、弥散开的死人的瞳孔……想到这里,心悦不禁又打了一个寒战,她好想猛抽自己一巴掌。她这是怎么了?她从未允许过恐惧感在她的情绪里如此放纵,即使是在那一刻,她双膝跪下,拉开黑色的裹尸袋,看到丁昊那张英俊而僵硬的脸……
待心悦缓过神来,其他人都已走进了蓝宝的房间,他们正围着一座仿古的壁炉站着,壁炉中央支起的原木柴火之上,仰面躺着那只白猫,嘴微张,闭着双眼,虽并不狰狞,可只需看一眼便知,这只昨夜还活蹦乱跳的猫死了,它仰卧在柴火之上姿态就像是……心悦拼命地在头脑中搜索着某个词……祭品!是的,祭品!正供奉于某种看不见的魂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