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峡谷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下雨。冷冰冰的雨水透过树叶洒下来,洇湿了山路,脚下变得滑溜溜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是世界上水量最充沛的地区之一,对于下雨,大家是早有预期的,主办方提供的装备也都有防水功能。此刻头顶拉上防水帽,背包也上了防水罩,倒不会浑身湿透,只是裹在雨水里的感觉让气氛变得压抑。
早起花了很多时间争论和处理金大卫的尸体,又要在天黑之前赶到第二个营地并取走补给,大家都不敢拖延时间。虽然下雨路滑,也都勉力前行。
邵子峰一边看导航,一边观察两个女队员。何雅似乎早上用力过猛,此刻走得有点吃力,互地一跤摔在泥地里,用手撑地爬起时,手上沾了一个蠕动的吸血蚂蟥。何雅一声惨叫,邵子峰赶紧抓过一根树枝把水蛭挑走,何雅的手上还是留了一道血印。
邵子峰招呼沈步峥:“步峥咱俩分开,你去扶心悦,何雅交给我。”邵子峰帮何雅检查了身上没有沾到其它的蚂蟥,便搀起何雅的胳膊前进。何雅借了邵子峰的力,顿时轻松不少。
沈步峥走到心悦跟前笑了一下,牵起心悦的手。他的手暖暖的。心悦怕冷,被雨水一淋,手马上变得冰冰的,此刻手心传来一股热度,心悦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她看着沈步峥,回了一个笑容。很奇怪,沈步峥为什么总让她觉得又熟悉又温暖?
心悦正思考间,一阵水声传来,不似点滴雨水的淅淅沥沥,而是一股洪大的水声。“不是瀑布,就是雅鲁藏布江!”沈步峥喊道。“没错!雅鲁藏布江就在右前方!”邵子峰看着导航回答。
四人都是户外爱好者,对雅鲁藏布江仰慕已久,这时不由分说一起发足奔跑。跑出几百米,果然山下便是奔腾而过的雅鲁藏布江水,在四人的角度能看见奔腾的江水沿前方山体蜿蜒前行。江水湍急,但毕竟在脚下,水声却不会传那么远。发出更大声音的是对面一块如刀切的山体,此刻雨水冲刷而成的瀑布正拍岩而下,注入雅鲁藏布江。
巨大的瀑布,和着脚下奔腾的江水,将一副大自然的壮美画卷展现在四人眼前。心悦胸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气。一路上的焦虑与恐惧仿佛都淹没在亘古流淌的江水里。是的,跟大自然相比,人类太渺小,人类的烦恼本就不值一提。
何雅、沈步峥和邵子峰此时此刻亦已沉醉。邵子峰一声大喊:“此情此景,难道你们不感动吗?!”何雅喃喃回答:“太美了,太美了……我真想化身这江水,永不停歇,无所畏惧。”
沈步峥选了一块石头坐下,好整以暇地欣赏眼前的景色。看了他的样子,其他三人也缓缓坐下。焦虑与恐惧在大自然的壮美之下被抛在一边,四个人不再去想前路,不再争论死亡,甚至不去想已经消耗殆尽的食物。这一刻放空,对这次身心疲惫不堪的旅行来说真是弥足珍贵。
瀑布轰隆声渐渐变小,大家才发现雨已不知不觉停下来。大自然这个力大无穷的搬运工,已瞬间将庞大的瀑布转移,只留下涓涓细流。宽阔的雅鲁藏布江上空没有密林遮挡,阳光驱散云雾倾泻而下,一下子阴冷的感觉消失不见,空气变得清晰明亮。
“我们还是没能解开这个谜团——为什么大家会同时做梦,做同一个梦?在我的知识领域里,这不科学。”沈步峥悠悠地发问。这个问题他之前用“磁场说”回答过,此次再提出来颇有点出人意料。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我曾想过,在这莲花秘境里,或许有种人力未能探知的磁场在干扰思维。但是两次的梦都是如此真实,而且我们大家做的梦如此高度一致,更奇怪的是,梦中的主角竟然都在现实中死亡。这不像是大自然的无意而为,倒像是是被人为控制的。”
“会不会,这是一场集体催眠?”邵子峰问。
“不可能,”心悦脱口而出,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可能?”邵子峰问,“很多邪教用来诱骗教众的手段,就是集体催眠。可以把教众骗得死心塌地。”
“不止邪教,很多宗教、广告、主义也都是催眠。催眠本身就是大脑的一种功能,属于人的天性。几乎所有最后成为人的意识习惯的东西,都是借着催眠的路径进入大脑的。但是,催眠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不能做。比如催眠可以帮助人戒烟,却不能帮助人戒毒。
这是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思想中有理性思维存在。理性就是我们的安全系统,外来的思想只有突破理性这道安全系统,才能进入潜意识。越是理性思维强的人,越不容易接受外来的催眠控制,也就是所谓的对催眠不敏感。”
心悦向另外三人扫了一眼:“我认为我们六个人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同时催眠的。”
邵子峰看了一眼心悦:“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怎么知道这些?”
这是张小可本学期最重的一门课,心悦帮她研究了好几篇重要论文。心悦不想对大家提及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只是淡淡地说:“我的室友在读心理学研究生。”
何雅打了个冷战,好像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发明了某种思维控制的仪器,而我们都被当成了这个仪器的实验品?”
“这个想法有点可怕,”沈步峥说:“类似的情景倒是在科幻电影里见过,可是技术上,真的有可能发生在现实中吗?”
邵子峰沉吟了一番,缓缓回答:“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主办方必然是严重违法。金大卫的死,就算他们不是故意而为,也可能要承担谋杀的罪责。而谋杀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歇,因为他们只有通过更多的谋杀来掩盖。”
“我们会被杀人灭口?”何雅问。
邵子峰回答:“这是最坏的猜想。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如果真有思维控制的机器,恐怕也不能在原始森林里搬来搬去,睡觉时只要远离营地,应该就不会被控制。时间不早了,继续上路,傍晚前我们不但要到达第二个营地,而且离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