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沈步峥的建议,蓝宝被层层包裹在睡袋和帐篷里,四边封口以防被动物袭击。搬运蓝宝的尸体穿越大山和森林不太现实,大家只好把他安放在营地,覆盖以碎石树叶,等待后续救援人员再来将尸体转移。
返回驿站是最便捷的办法,驿站有食物和水、电,还有一辆商务车,可以驾车到最近的市镇报案并寻求救援。众人开始整理行装。主办方留下的食物很多,足足有一周的量。为轻装上阵,大家只携带了两天的。
出发前,心悦和何雅一起整理蓝宝的遗物。大背包里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物品,何雅逐个看了一番,拣出GPS、ipad和充电宝准备路上用。心悦负责检查蓝宝装电子设备的口袋,很奇怪,发现了一台小型摄像机,比手掌还略小点,很小巧。心悦记得,在驿站的客厅里放着这么一台,型号比较旧,还是用磁带那种。她接着向下一翻,果然,在机器套子里又发现了几盘磁带。如果是备用的空白磁带,不需要带这么多,每天只录讲故事的十几分钟,只要一盘就够录完所有人的了,心悦想。她把磁带都倒出来,一共有五盘,奇怪的是,磁带上竟然写着名字!沈步峥、何雅、邵子峰、金大卫,还有心悦。没有蓝宝!心悦感到一阵寒意。
心悦问何雅:“昨天录像时,蓝宝用的不是那个ipad一样的设备吗?”
何雅低头边整理背包边说:“对,就是主办方发给蓝宝的那个长得有点ipad的东西。”
“那这个DV是做什么用的呢?”心悦举起小型摄像机,问何雅。
何雅抬头,看到心悦手上的DV和磁带,吃了一惊:“难道蓝宝把驿站里的摄像机带出来了?”她接过磁带看看,又摇头,“不,我记得在驿站里看到的摄像机旁边摆的都是无字磁带!”
何雅稍加思索,快速捡起标着“金大卫”的带子塞进摄像机播放起来。和心悦猜得一样,开头是金大卫的报名视频。平时一副满不在乎样子的金大卫,此刻讲得声泪俱下。心悦觉得太隐私了,正想要关掉,金大卫已经闻声走过来。他一看便怒起来,就要抢何雅手上的摄像机。何雅一把拍掉他的手,道:“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看你表演!不看看这里面都是什么内容,也许我们一直在被偷拍都不知道呢!”
何雅说得金大卫一愣。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纷纷围拢上来。
“你们知道1998年长江流域的特大洪水吧?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在那以前,我们一家四口过着小康的日子,很幸福。”屏幕上的金大卫头发很长,表情阴郁,仿佛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
“97年,我考上了县一中,我们那的重点中学,每年都能考出来不少大学生。我爸为了给我攒上大学的钱,跟亲戚们借了两万五千块钱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帮人耕田。耕一亩田可以赚40块,他一天能耕20多亩。我妈也勤快,开了一榨油的小作坊,村里人都把菜籽送到我家榨油。我和弟弟一放假就回家帮忙干活。到了过年时,我们把债全还上了,我爸妈买了好些年货。我爸说,这样干下去,我和弟弟都能上大学。我们哥俩听了呵呵地傻笑……”金大卫停顿了一下,好似沉浸在回忆里。
“98年8月1日,那天我在放暑假,本来是要到油坊里帮忙的。早上起来有点喷嚏咳嗽,我****着我吃了一片药,在家睡一觉,就领着我弟去油坊了。睡着睡着,我突然惊醒了,发现洪水已经进屋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大坝上跑,那里地势高。可是又担心我爸妈和弟弟。等我跑出门才发现,已经没有了路,洪水淹到了大腿,根本站不住。”金大卫打了个寒战,声音有些发抖。
“我急忙想办法抱住房前的大杨树,水越涨越高,水里飘着村里人家的锅碗瓢盆,邻居家的篱笆,还有电视机……我不断地往高处爬,牢牢地抱着树,我害怕极了,害怕洪水终于淹没这棵树,那我就得死在水里。”
“后来远处漂过来一扇门板,有母女俩人死死地抱着那门板。那个妈妈一看见我就喊:救救孩子,拉孩子上树……她冲我一遍又一遍地喊。我很害怕,但我还是把身子转到她们漂来的方向。很快她们就漂到大杨树附近,那个妈妈使劲地刨水,托着小女孩的手向我伸过来。我伸出右手,几乎就能摸到小女孩。没想到我的手一直抱树抱得太用劲了,这一伸才发现我已经筋疲力尽,左手几乎抓不住树,晃了一下差点掉下水。我赶紧缩回手死死地抓住树。心跳加速,我把脸埋在树上不敢抬头。耳边听见那个妈妈大喊‘救救孩子’、‘救救孩子’,一遍又一遍。等我终于喘过气,抬头却看见那对母女已经离开了门板。可能是她们想划水过来抓住树,却没抓到。她们挣扎、呛水、又抬起头挣扎,越漂越远,最后两个人都淹没在水里……她们都死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去。15年了,我无数次梦到她们,如果我能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救她们。我宁可用我的命跟那个小女孩的交换……”定格,屏幕上的金大卫已经泣不成声。再往后快进,整个带子却只剩下空白。
心悦的余光一直看着身边的金大卫,他的样子有点焦虑。金大卫似乎不愿意让人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那后来呢?”心悦问道。
“后来?”金大卫的反应有点迟钝。
“你的父母和弟弟怎样了?是否安然无恙?”
“哦。”金大卫哦了一声就没有反应了。
“哦是什么意思?金大卫你很奇怪你知道吗?”何雅追问。
金大卫定了定神,打起精神回答,“他们都逃过了大洪水。我爸第一时间跑到了油坊,找到了我妈和弟弟,一起逃到了大坝上。他们实在来不及回来找我,又在大坝上见不到我,都急哭了。后来武警划着橡皮艇把我救了,带我找到了他们,我妈一见就给武警跪下了。在那之后,我们家道中落,我弟弟外出打工,供我读完了大学。”
“你读的是戏剧学院?”邵子峰问了一句。
“对,上戏。我从小热爱表演。”金大卫回答。
心悦突然有种感觉:金大卫的故事不是事实,或者至少,不是事实的全部。何雅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沈步峥还是沉默着。邵子峰似乎打算继续问,刚张口却又改了主意,“算了,”他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看来剩下几盘带应该一样,我们带回驿站慢慢看。”
邵子峰要了ipad和GPS又鼓捣了一番。GPS的密码昨天少了金大卫的佛头没能打开。此刻,大家被蓝宝的死弄得都很烦闷,草草找了一遍佛头没有找到,就随它去了。Ipad的密码只有蓝宝知道,蓝宝一死,ipad也成了摆设。
邵子峰干脆弃两样电子设备不用。“还好回去的路应该不难找。我们一路向东南方来,回去只要向西北方向翻过两座山应该就容易找了。至少驿站离公路不远,就算找不到驿站的准确位置,我们能上公路也一样。”
大家都认同邵子峰,一同背好行装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