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该用膳啦,夫人可是亲自下厨,做了雪羽鸡,给你滋补身子呢。”清脆的声音从练功房外响起,陈吉睁开双眼,目中恍惚之色一闪而逝,暗想,“午时就过了吗?快八年了……哎,这次还是没能突破……”
回过神来,微微抬头,对着门外笑道:“可儿,你回禀母亲,就说我即刻便到。”
“是,少爷。”可儿在门外施了一礼,徐徐退去。
陈吉站起身来,这练功房虽然不见天日,漆黑如夜,但对于在这里呆了八年的陈吉来说,却是与白昼没半点分别。
陈吉向着那大门走去,大门是由赤英石铸成的,通体红色,坚硬无比,即便是气珠级的修士,也不能在门上留下半点痕迹。
陈吉十指飞舞,打出一个个繁杂的手诀,大喝一声:“开!”顿时一个个手诀虚影迅速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只虚幻的手印,倏地撞向前方通红色的大门。
大门上立刻出现一个圆形通道,通道出现的一霎间,便有一道黑影从门内飞出,落在庭院。
黑影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提起步子,便朝母亲庭院的方向,快步走去。步履间,似有忧色。
“吉儿,过来尝尝娘做的雪羽鸡。”一名美妇人坐在上首,笑吟吟地道。
“是,娘。”陈吉施了一礼,下首坐了,笑道,“这雪羽鸡向来稀罕,这次却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宫里面的赏赐,足足有一百来只呢。别舍不得吃,以后,娘每天都给你炖。”美妇人望着陈吉,目光柔和,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把他当做了心头之肉。
陈吉目光一扫,玉盘之上,有一物晶莹剔透,雪白如脂,活像是冰晶雕成的,正是那雪羽鸡。伸出筷子,运气一夹,撕下了一只鸡腿,“娘,这鸡腿有两只,我们一人一个。”
美妇人欣慰一笑,道:“娘不吃,这雪羽鸡对气海成形有些益处,你吃了才好,给娘却是浪费了。”
陈吉无奈,咬了一口鸡腿,只觉得清香可口,又有一股暖流从腹内化开,融入丹田。紧接着又朝周身四处涌去,化进了五脏六腑,周身百骸。
陈吉大觉舒爽,然内心却是苦涩,丹田的真气自从达到了引气大圆满后,便一分也不再增加了。所有纳入体内的灵气,都会被吸入肉体,改造肉体的强度。
而就是差那么一分真气,他便能突破,达到气海级别。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八年!
八年来,陈吉始终不懈地吸纳天地灵气,以期让身体饱和,从而使真气能够留在丹田,以突破那最后一步,达到气海。可惜,始终不能如愿。
虽然肉体的强度已然不可思议,但若是一直不能突破引气期,一步步迈向更高的境界,那么,即便肉体再强,他这一辈子也算完了。
想到这儿,不由苦笑:“您每次都这么说,这么多年,也没见我气海成形。”
美妇人见了,不由地有些心疼,安慰道:“你身体的情况,娘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你放心好了,等你爹回来,什么都会解决的。”
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浓郁到了极点的自信,对于自己的丈夫,她知道很多,而知道得越多,便越能感受到这位大炎朝新封地破虏大将军,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位存在。
陈吉点了点头,显然对母亲的话没有任何的异议。从小到大,父亲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如这次斩了致支王首级,且将其传遍万国,扬大炎朝之威于绝域之外,更是前所未有的旷世功业。
“父亲在宫里,什么时候回来?”陈吉问道。
“他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庆功宴必然是很隆重的,怕要三天三夜,才会散席吧。”美妇人笑着道,语中不无得意。
“三天三夜,算时间,今晚便是最后一夜了。”陈吉暗自寻思,耳边又响起了母亲的话语:“你父亲时常不在家,你妹妹又随她师父上山了,娘身边,也只有你一人陪着了。”
陈吉默然,他是有个妹妹,小他一岁,叫陈清雪。十岁那年,府中来了个美貌道姑,说要收她为徒,而母亲竟然也同意了。
“两年前,娘为什么答应那人呢?”这个问题他问过不止一次了,而每次,母亲都没有正面回答过他。这次他也没抱太多的希望,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果然,美妇人摇头一笑,道:“吉儿,能拜她为师,是你妹妹的福分。”
看看母子二人都已吃好了,几名侍女走了进来,收拾餐桌。陈吉便道:“娘,孩儿回去修炼了。”
美妇人点头应允道:“修炼是急不来的,欲速则不达,你要注意火候,多休息会儿。”
“您放心,我会注意的。”陈吉施了一礼,便朝外边走去。
这时已是寒冬腊月,虽然还只是下午,空气中却有了七分寒意。陈吉身强体健,倒不怎么在乎,然而府中的丫鬟小厮们却一个个缩手缩脚,冷得直打颤。
天京城向来就是这般寒冷,冷的不尽人情,这种冷,纵有绫罗绸缎,也遮不住。
看到陈吉走过,下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向他施礼。陈吉笑着点头,继续朝着自己所在的庭院,迈步前行,那里,有他的练功房。
一路上亭台楼榭依旧华美,而芳草绿树却多数都已枯萎了。陈吉无心欣赏,步履渐快,不消片刻,便回到了自己的庭院。
可儿迎了上来,递上一个白玉杯子,笑道:“少爷,这是菖蒲草的汁液,夫人说了,让您练功之前喝下,能助长真气的哦。”
陈吉笑着接过,每次练功前,母亲都会让可儿准备一些灵草汁液,或者灵丹妙药给他服用。可惜,即便药力再强,也只不过成全了这具身体。
它仿佛无底洞一般,来多少真气,便吸多少。陈吉不知道,潜藏在自己体内那磅礴的真气,究竟可以媲美什么境界的修士。
但练功房的大门,他曾让府中气珠级的修士全力一击,却是半点痕迹也没留下。而他并没有调用体内潜藏的真气,只纯用了肉体力量,一指一个洞,如戳腐土,毫不费力。
一喝下菖蒲草的汁液,体内登时化出大量的灵气,经过丹田,转化为修士的真气,立即毫不犹豫地涌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感受到体内真气又雄厚了一分,陈吉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对于这种情况,他早就麻木了。只要丹田的真气没有增加,便永远也不能突破。气海级,遥遥无期……
一个个繁杂的手诀打出,紧接着无数手诀虚影融合成一个虚幻的手印,撞向大门,圆形通道再一次出现。
“少爷,救人啊!”陈吉正要进去,耳边却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声。
可儿见到来人,欠身施礼道:“无忌少爷。”
陈吉眉头一皱,转过身时,眼前已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锦衣华服,颇为俊俏。只是神色慌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极为狼狈。
“无忌?”陈吉打量了一眼,道:“又和谁家的少爷们打架了?”
陈无忌躬身施了一礼,连道:“少爷,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会出人命的!”
“哦?”陈吉双目精光一闪,道:“怎么回事?”
“是罗家那几个小崽子,带了一些家族高手,故意找我们麻烦!”陈无忌一脸气愤,“哼!跟他们打,我们陈家的爷们又岂会怕了?只是那几个罗家的护卫,都是气珠级的修士,他们竟然也参战了!而且出手狠辣,是要打死我们啊!”
陈吉脸色平静,内心却是有些恼怒,“气珠级,这罗家好大的胆子!”但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便是平常,这罗家也不敢如此放肆,何况现在,我父亲立下这般功业,如日中天。”
陈吉清楚得记得,父亲得胜归来的那天,天京城可是夹道百里,满朝文武,自丞相以下,俱都跪迎!而罗家家主罗天亦莫能例外。皇恩浩荡,无过于此了。
“少爷,我们根本无法抵抗啊,无禁无拘他们拼着受伤把我送出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两个气珠级的修士在他们身上狠狠打了一掌啊,他们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陈无忌见陈吉不为所动的样子,大是焦急。
“也罢,救人要紧。”来不及多想,陈吉抓住陈无忌,脚步一蹬,立时化作一道残影,飞奔出去,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在哪?”空气中只余下一声微弱的询问,依稀可闻。
天阴沉沉的,漫天的乌云聚在一起,像是准备下一场极大的雨。
朱雀大街的繁华,即便在整个天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其内酒楼茶馆,剧院青楼,应有尽有。每日里不分昼夜,俱都是人流如织,车马如龙。
而能来到这里的,哪个都是天京城有些背景的人物。这些人平日里都眼高于顶,嚣张惯了,撞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磕磕碰碰。
此刻,一间名叫“物华斋”的古玩店前,里里外外围了个七八层的大圈子。这些人喜气洋洋,手舞指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圈内的打斗,时不时还高声叫一句好。
圈内打斗的,除了几个护卫打扮的修士,都是些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那几个护卫修为过人,十分厉害,每一招一式,都声势惊人。
而每一招落下,便有一两个少年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不过须臾,空地上便已经横七竖八躺下了三二十个。
“气珠级的修士,果然厉害,气海级就算是大圆满,也连他们一招都接不住啊。啧啧,看今天这场合,陈家这群人怕是回不去了。”人群中一个高高瘦瘦的锦衣少年大声评论着。
“可笑!以陈家现在的威风,你以为罗家还有胆子,要他们命么!”一个白衣青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颇有些不屑地反驳道。
“我看也是,气珠级的修士何等强大,真要是全力出手,陈家人早就通通都见阎王了。你们看陈无禁他们,虽然受伤,但于性命却是一点妨碍都没!明显是罗家的护卫,手下留情了。”赞同那白衣青年者如是附和。
“白痴!”,那高高瘦瘦的锦衣少年大声嚷道:“要是陈家人脱了天蚕内甲,不死才怪。可笑有些人有眼无珠,居连罗家护卫出手狠辣,都看不出。”
“天蚕甲能挡住气珠级全力一击?”白衣青年嗤笑一声,又道,“既然如此,你不妨也去试试,反正有天蚕甲呢,怕什么?”
锦衣少年冷笑一声,把目光一扫,又转向了空地上打斗的双方。这时陈家四五十个少年差不多都已受伤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些罗家的少年趁机跑将过去,拳打脚踢。
“陈无禁,你平常不是很能么?气海大圆满,了不起啊?现在还不照样像死狗一样被我踩在脚下?”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无禁强忍疼痛,盯着对方,眼中带着一丝嘲讽,不屑地道:“废物就是废物,连报仇也要奴才帮忙!有本事自己和我打,老子给你机会再体验体验,上次你还没尝完的,‘冰火两重天’!”
那名罗家的少年像吃了辣椒一样,白净地脸皮涨得通红,寒声骂道:“陈无禁,你无耻!爷爷今天要你的命!”
一拳一拳如雨点般砸下,他也有气海期的修为,每一拳都附着真气,威力极大,若不是靠着天蚕内甲的效用,陈无禁就是有十条命,也砸掉了。
“这罗玉凤和陈无禁之间,似乎……”,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望着眼前一幕,若有所思。
“少爷,似乎什么?”书童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书生笑而不语,又把目光投向前方,只见一道金光亮起,霎时间仿若穿越了空间一般,瞬间射入一名罗家护卫的胸口,那名护卫还没反应过来,便爆体而亡了。
“这陈无拘,居然练成了纵地金枪术!”书生打扮的青年双眼一凝,“不对,要是他真的练成了,陈家人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一定是服下了什么丹药,暂时功力暴涨,才勉强施展的。”
那高高瘦瘦的锦衣少年则是张大了嘴巴,喃喃地道:“气珠级,就这么死了……这陈无拘,难道他突破了?”
白衣青年虽然同样震惊,但一听锦衣少年此言,耳聪脑快,立即讥讽道:“连陈家的‘纵地金枪术’都不知道,还有脸骂人白痴。也不想想,即便突破了气珠级,便能杀得了踏入气珠级已久的修士么?何况这般干净利落,简直瞬杀。”
锦衣少年适才骂别人白痴,这时却被人以“白痴”一词还诸己身,又羞又恼,欲要反唇相讥,又不得其辞,只好冷笑一声,不作理会。
陈无拘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那是施展纵地金枪术时,被法术反噬造成的。毕竟他没有完全练会,又是借着丹药的外力强行施展,不仅威力弱了许多,对自身的创伤更是不小。
想起那枚丹药,陈无拘就心疼不已。此丹名叫“斗元丹”,极为珍贵,是去年族中比武时,他获胜得到的彩头。
服下此丹,之前所受伤势便会立刻痊愈,同时功力暴涨一倍。在紧要关头,堪称是第二条命!故此一直被他当做保命的手段,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他们在这天京城内,逼得不得不服。
愤怒,在他心中蔓延,怒火,已在他眼里燃烧!
陈无拘一声怒吼,顿时,又是一道金光亮起,仿若穿越了层层空间,瞬间射向另一名罗家护卫。那名护卫早有准备,全身红芒闪烁,在身前凝成一个红色的掌印,迎向金光。
金光过处,那红色掌印立时如薄纸般撕裂开来,消散一空,而金光却没有半点迟滞,瞬间便射入了那名护卫胸口,“啪”的一声,护卫的身体爆炸开来,血肉横飞,一命呜呼。
陈无拘冷冷地盯着前方,那儿,还有七名护卫,以及二三十个罗家的少年。可惜,纵地金枪术虽然威力极大,但连续两击,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真气。
罗家所有人都吓呆了,尤其是那些年轻少爷们,脸上的恐惧之色丝毫不能掩饰。
“这是…是陈家的…纵地金枪术?”罗玉龙喃喃自语,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以及深深的忌惮。
作为罗家的人,他对陈家的纵地金枪术并不陌生,相反,是极为熟悉。他记得,每当家族长辈无意中说起这门法术时,都会罕见地露出,犹有余悸的神色。然后不约而同,沉默不语。
罗玉凤停下了拳头,面带惊恐,张了张嘴巴,却又说不出话来。
余下的七名护卫更是呆立在那,欲进而又不敢,欲退而又不甘。
围观的人群也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这陈无拘真的是气海级么,气海级怎么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杀了两位气珠级的修士?”人群中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颇为不解地道,眼前的一幕,与他听来的修炼常识,已然大相庭径了。
“你懂什么,陈家的纵地金枪术,那可是传承了几百年的神通。这陈无拘还算是没练到家的,传说在陈家家主陈汤手里施展出来,能把天都捅出一个窟窿呢。”人群中那名白衣青年得意洋洋地道,好像这纵地金光术,是出自他家的法术一般。
“大言不惭”,锦衣少年乜斜着眼睛,冷笑道,“陈家家主是什么人,他施展法术,岂是你能见到的?”
“哈哈,少爷我恰好就见过了,那天……”他正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陡然间一声厉喝传来,打断了他。
“给我上!他真气耗尽,纵地金枪术无法施展了!”罗家的少年中一名领头摸样的,对护卫们高声厉喝,正是罗玉龙。他见陈无拘久久不动,只拿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心底狐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用护卫们去试探。
护卫们彼此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沉声应道:“是!玉龙少爷!”却是谁也不敢先迈出一步,毕竟那道金光威力太强了,强到根本就无法抵抗。一步迈出,生死立判!
罗玉龙见状,冷哼一声,寒声道:“都要违抗我的命令么?”
陈无拘向前一步,冷笑道:“罗玉龙,你也不用试探我的虚实。实话告诉你,我剩下的真气只够施展一次纵地金枪术了,谁活的不耐烦了,尽管过来!”心里却是苦笑,他哪里还剩下什么真气,要是少爷还不过来,恐怕这些族人就一个都回不去了。
想到少爷,陈无拘眼中立刻又升起了希望之光,“只要坚持到了少爷到来,罗家这些小崽子们,一个也逃不掉!”
七名护卫彼此相视,似心有灵犀般,同时退了一步。又有六人见机得快,紧接着迅疾无比地退出了第二步。只余下一名护卫,满脸错愕,同时带着一丝苦涩,呆呆地立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