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停止了前进，但是并未停下来，他们开始四下分散，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手持着三角形队旗，队旗上面饰满虎豹龙鱼等各式图样以示区别的的排头兵驱马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所有的部队，看到自己的队旗后，迅速整队靠拢，这个过程只进行了小半刻钟，骑兵整队完毕，现在眼下城的东西南北方向，赫然站列着一对对整整齐齐的骑兵方阵，朔风呼啸中，巍然不动，大地又重新陷入到一片安静之中。
先遣骑兵已经到达了，后面的步兵、辎重、攻城器械、后勤粮草等部队肯定还要过段时间才会到达，城楼上，唐军列队，严正以待，这时候，一个穿着明光铠、背后拖着长长披风的高大将领走上了城楼，所有看到他的士兵无数颔首低头，以示敬畏。这便是大唐疏勒镇守使李嗣业，刚刚在镇守使府邸发号施令的也便是这人。
“牛进仙，敌军情况如何？”
“回禀将军，敌人到达后还一直未动，属下目测，仅就西城这边的敌军骑兵就有两千人，如果四个门的敌人一样多的话，那就有八千人，八千骑兵，按照吐蕃惯例，攻城战出动骑兵八千，那么后面的步兵应该不下两万，在两万到三万人之间，以疏勒城现有的防御兵力而言，恐怕……”
“你说的很有道理，在疏勒城如此大规模的用兵现象，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看到过了，这次他们一定是蓄谋已久，志在必得，眼下我城的守军，包括刚刚从各地大营调过来的一共加起来也只有两千人，敌我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我们已经处于明显劣势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不出，静候援军的到来了。”
“牛进仙，西门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去其它门看看，你要谨记，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不可让敌人越雷池半步。”
“遵命，属下一定尽忠职守，为疏勒城流尽最后一滴血！”牛进仙脸上肌肉抖动，单膝跪地下来。
李嗣业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疏勒城中，人头攒动，狭长的几条主要街道上挤满了人畜，一个低级官吏打扮的人正带着几个士兵在人群中探查，寻找着可疑分子。
“大人、大人，发现三个细作！”不远处，一道尖锐声音穿透人群，传到了他的耳边，这个官吏扭头一看：只见七八个小兵簇拥着两个成年男子外带一个小孩，向他走来。
“哦，细作？可有依据？”低级官吏表情疑惑，紧盯着那三个被抓的人。
“有！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一个小兵立马回应，说着伸出双手，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长棱形铁牌交到了他手上，低头仔细一瞧：黑色而斑驳的铁牌正面，雕镂着几个样式古怪的文字，还有一个虎头的图案，背面倒什么也没有，但凭借着正面的那几个样式怪异的字，他的心下已然了然——虽然那几个字他也不认识，但久与吐蕃人“打交道”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吐蕃文。
这下证据确凿无疑，面前三人的确是吐蕃细作，下面一步就该是审问了。
“将他们押回大牢。”低级官吏说。
“是。”
“快看，快看，有东西飞过来了。”突然，人群沸腾，全都仰头看向西方的天空。
这边几人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他们转过脸，便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从西方的天空向着自己的方位飞过来。
没过多久，石头越来越近了，看它所临的方位，不偏不倚，竟正好正对着低级官吏跟他手下的士兵所在。
“没那么巧吧？”低级官吏心里默念道，他身边的士兵也木然了，竟然忘记了躲避。
“轰隆！”一声巨响，大石块终于落地，狠狠地砸在了低级官吏所在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将他给压在了下面，打成了肉饼。同样遭殃的还有他身边的士兵，虽然石头没打中他们，可是大石头撞击地面，砸出的碎石土块形成的冲击波，一下子将周围五米范围之类的人全掀翻在地，不少人被碎石块溅伤，甚至溅死。
低级官吏全身碎末，唯有一只小臂还算完整，露在了石头外面，手上正抓着的铁牌也被震出来了，掉在了几米开外的空地上。
一个人走过去，将它给捡了起来。
“陆轩，快跑！”耳畔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了。
他开始快速移动脚步，跟随者那道声音，慌乱地钻进了人群。
“石头变多了，石头变多了，像下雨一样！”尖锐的感慨声再次响起来，人们再次抬头，瞭望天空，只见西方的苍穹之上，数十个黑点成分散“队形”，笼罩而来。
大街上一片肃静，所有的人，都抬头仰望着天空，忘记了其它。
直到一个人打破了寂静，他像是人群中唯一清醒着的，犹如猴群里唯一的猩猩，“要被砸死啦，我们都要被砸死啦……”说罢，他抱头鼠窜，寻找着可供躲避的遮挡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话顿时点醒了人群中其他所有人，人群如炸开了锅一般，大乱起来，所有的人抱头鼠窜，寻找着活命地点，大街上一片紊乱，无论是军人还是普通民众，此刻都是一样的，只为一个活命目标而存在。
“轰隆、轰隆……”巨石纷纷落下，砸在了商店、角楼、庙宇、大院、仓库……的楼顶上，大部分建筑物一触即残，少部分小点的房子一触即塌，直接落在大街上的石头倒不是很多，但此刻人群已经失去理智了，他们四下奔走，相互踩踏，被石头砸死的不过十多个，但因为慌乱而踩踏死的却不下数十个人，死亡人数还在呈上升趋势。
城外，吐蕃兵的后续部队终于全部到齐了，二十几座跟船一样的巨型抛石器排列后头不停运作，将一发又一发的巨石抛射出去，城内的惨嚎声远远传来，听得声音，吐蕃将领的嘴角微微上浮，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
这不是进攻，只是例行的震慑仪式，每次攻城前，吐蕃军都会打上一波石头，以起到瓦解敌军士气，提高自己声势的作用。
过一会儿石头攻击就会停止，而真正的进攻，会在次日黎明时发起。
疏勒城，一座狭窄的小巷内，陆轩、马跃、还有那个八岁粟特小姑娘，慌乱地朝里面奔跑，他们要躲避盘查队的追捕。
外面很嘈杂，小巷子里很安静，没有人跟进来，人们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三人长吁了一口气，“马跃，你的腰牌呢，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我要是有，早拿出来了，不知道在哪里弄丢了，我怀疑是落在山洞里了。”马跃苦着脸道。
三人在小巷子里走着，忽然发现旁边一个门虚掩着，他们推开门进入，映入眼前的是斑驳的墙壁和一大群挤得紧紧的人，蹲着或者半蹲在地上，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灰头土脸的，有的还凶相毕露，以男人为主，似乎没有女人，一大群青壮年灰头土脸的各色服饰的男子。
咋见到有人进来，众人齐刷刷地抬眼，看向这里。
两个白白净净的年轻汉子，一个脸上很脏，但却水灵灵的小姑娘。
于是他们都站了起来，站在门两侧的汉子一把拴上了门，一群人向这三个误闯民宅的落魄的人走来。
他们手里提着木棍，或铁具，其中包括刀……
三人顿时头皮发麻，这下子是误入贼窝，肠子都悔青了。
为首的一个长着很长胡须的大汉，对着他们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嘴巴，他笑的很憨，很质朴很诚实，像是盯着自己心仪的猎物一样。
“我的儿，来来来，也算咱们有缘，既然到了这里，就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