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风疏影远逝,我只觉心间充斥了数不尽的思绪,久久未回过神来,浑不觉弥夜已携着渐进的脚步声而来,竟倏将地上彷徨的我打横抱起。
这一举蓦然惊醒了我,抬眸正映入他唇角轻佻的笑意,淡然,“你干什么?”
“看你累成这个样子,我就勉强做做好人,送你回家好了!”
“免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作势便要从他怀中挣出,怎知他却毫无放手之意,转身抱着我向来时的回廊行去,枉我倾力挣扎,却只觉他臂膀如钢,哪能撼动半分?
登时懈下气来,今天的灵力确实用过头了,而且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
不过,我绝非那种任人调戏的女生,一只纤纤柔荑漫然抬起,莹白得几乎耀亮了方寸之间的夜色,稳稳扣在少年的咽喉处,“放我下来。”
一寸阴的惊异,却是转瞬即逝,他仍抱着我沿廊缓行,“小姐可真不可爱,竟拒绝绅士的帮助。不过如果能死在小姐手里,不胜荣幸。”
眉梢不自觉跳了跳,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无奈下我只得收回手,眼前,月光勾绘出他下颌优美的弧度,丰润的双唇微挑,狡黠而不羁。
他抱着我回到那洞开的玻璃墙,足下一纵,登时从那破口中跃了出去。
朗朗月光下,两人凌空飞跃,黑白风衣随风起舞,唯美如画。
我怔怔仰望着少年飞扬黑发中的俊脸,耳畔只闻呼呼风声,仿若天地间一切都已淡去,惟有天际那一轮皓月,将两人周身都笼上了朦胧光晕。
黑色皮靴点地落定,他已抱着我立足于对面楼顶上,环视了周围耸立的高楼一番,转而低首睇向怀中的我,轻笑,“你家在哪个方向?”
迎着少年垂落的目光,我恍惚喃喃,“东北方向。”
唇稍一勾,他向东北纵身而去,飞跃在连绵起伏的高楼之上。
收摄了恍惚思绪,我转首眺向下方早已人寂灯灭的夜城,在清凉的晚风中幽幽道,“你明明是异能者,飞檐走壁易如反掌,干嘛还用钢索?”
他轻车熟路地飞掠,目光直视前方,“上次在那么多警察面前,当然不能展示异能,要是让普通人知道异能者的存在,恐要世界大乱了。”
“你是哪国人?”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中国人,即使一头黑发,说不定是染的。
“你猜。”
“无聊,没兴趣知道。”
夜城的风景一幕幕退去,前方月光下,那一方清幽的庭院逐渐映入眼帘,一手指向那逼近的落地窗外的阳台,我淡然置色,“就是这里。”
少年一个纵身,黑色风衣迎风而扬,潇洒如斯,稳稳地落在阳台上。
“可以放我下来了吧。”淡然,我仰首望着他。
他了无趣味地撇撇嘴,终将我轻放下来,自顾自地打量周围,银色假面在月下流光,“原来这就是你家,环境还不错,以后有空来逛逛。”
蹙了蹙眉,不理会他,我拉开一旁的落地窗,“这不是你家,有事没事都别来,你的东西在我房里,我去拿给你,以后再也别找我了。”
回房取了枕下的霜月棱晶,然而再次回到阳台上,却已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搞什么,把东西丢在我这里就不管了。
无奈摇首,回屋拉上窗帘,又信手将棱晶塞入枕下,我倒床拥着小灵入眠。
夜色里,少女怀中那一双青眸悄然睁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睡颜。
漫漫幽夜,印度水术师世家总部,被不知不觉地打乱了平静。
水家宗主的卧房,一抹黑色的影子从半空折了出来,转眄间化作一道修长的身影,银色月辉透过窗染入,那一身风华,绚亮了整个明月夜。
“谁?!”作为水家宗主,自然连睡觉也不忘维持警觉,此际觉到异样的气息闯入,腾地一下便从床上弹坐起身,转头望向窗前立着的人——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水家……”
然而他一语未终,被那人冷然横眸一扫,微张的双唇便再也抖不出字眼!
掌管整个水术世家的宗主,最强的水术师,竟被那淡淡的一眼便震慑了!
窗前,黑色的长衣随风轻扬,男子抱臂倚着背后的窗扉,一双眼眸美如梦幻,那如从地狱幽冥生出的血腥冷酷,却重重震烁着他的心魂!
“水家宗主,居然连本王都不认识,几千年来水家已经堕落至此了么?”
幽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在夜色里跃动着尖锐的锋芒,令闻者胆寒。
迎视着那幽亮的眼眸,水宗主惊愣不可自拔,只觉有数以万计的雷霆一齐在耳边炸响,又有无数红莲业火在眼前狂燃,两者如有实质,竟似带着寒刃一般的凌厉,要将所有意志都割成残片,一记记切割,直痛入骨髓深处。
倏尔男子眸里光芒一转,又有道道冷酷的杀机从瞳孔深处溢出,不可逼视的犀利之外,又有纵使焚尽万物生灵,亦不会微起动容的冷漠。
惊恐的水宗主,从那男子的眼眸里,窥睹了地狱业火中不断的杀戮,而这卷舞的熊熊烈火,恰似一把庞大的枷锁,死死地将他锁在原处!
这样的杀气,这样的冷酷,简直比死神还可怕!
从那变幻莫测的眸里,他已读出了男子的身份,全身登时与夜色一般的冰凉。
即便算是死神,也要敬让他三分,简直太可怕了!
意料之中地目睹了水宗主的惧色,男子唇角微微勾起,那一霎眼的笑华,美不胜收,“从现在开始,你要听从我的吩咐,否则……”
冷音中冰寒的杀意透体而出,大地都为之一颤,霎时间只见绚烂的血光不住从地上钻出,道道蔓延交织,构成一道席卷整个水家的魔法阵!
血红的光芒耀亮了整片夜空,冲天直上的血腥,妖娆得如同地狱的红莲业火!
那个魔法阵……水宗主从窗口只窥得冰山一角,但他心间却是一震!
每个元素宗主都可谓术法博士,各种术法虽不能尽数掌握,却也能了解一二。对于眼前的魔法阵,他自然不会太陌生,那是万古禁忌的法阵!
这个魔法阵,自古便只有两个人会,其一是魔王撒旦,另一个便是他!
奇异的是,发生这么大的异变,整个水家竟无半点风吹草动,连水宗主旁边的妻子也安然沉睡,毫无苏醒迹象,让水宗主全身又是一寒——
所有水家人的五官六感都被封闭了,唯独他没有,是男子特意留下他一人的!
侧头望着窗外被法阵血光笼罩的庭院建筑,如墨衣摆飘曳生风,男子继续未道完的话语,“否则,水家的历史便到此为止,你自己权衡。”
此刻水宗主明白了,就算他们四大精灵王合力,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灭族之灾,只要他有意,绝对只在弹指之间。
眼见怔坐床上的水宗主灰败的面上渗出细汗,男子尚不忘雪上加霜,“不要妄想反抗,我相信,在反抗之前,你们是不会有机会活下去的。”
冰冷的一句,又将水宗族打入无底深渊,清奇的面孔顿时憔悴了岁月十载。
一旦屈服,便会永远成为他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但若现在不答应,水家便真的到此为止,对方绝对压倒性的强大,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傲骨正气败给了家族存亡,水宗主无奈折了腰,压下了全身的惊骇与焦虑,在床上缓缓地朝着男子的方向跪了下来,深深匍匐,以示屈服。
“尊上有何指示?”在那压倒性的逼仄面前,没有让声音发抖已是他的极限,然而冷汗却悄然顺着颊边滑落,在被单上晕开一小团黯然印渍。
冷眼觑着伏跪的水宗主,男子沉下眼眸,掩去眸里的锋芒,“今天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至于具体吩咐,时机到时自然会通知你。”
话音还飘荡在夜色里,男子的身形一阵模糊,眇忽间便消逝得不见痕迹了,遍地的魔法阵也随男子的离去而一散无影,只是凉夜已然无眠。
夜风清凉,丝丝直钻入人的心肺,浓烈的血腥气渲染了整个黑暗的房间。
单人沙发上,一袭黑衣的男子舒展了全身幽慵靠坐,一双绝美的眸子,冷漠地望着面前不远处,被悬浮横在半空,满面痛苦扭曲的中年人。
中年人下方的地上,一道血红的魔法阵光芒四溢,从中伸出条条黑雾凝成的细长触手,伸入中年人的全身各处,丝丝鲜血在半空拉成纤长的直线,流入身下的魔法阵中,从地面上渗透进去,垂流的血线丝毫不见中断。
“千夏统领……也不怎样!”
这个中年人,正是站在所有人类异能者的巅峰,统领整个千夏的人。
在男子不屑的讽刺中,中年人的身子微不可见地一颤,笔直流下的十数丝血线顿时粗了半分,魔法阵的血光一瞬大盛,映红了整个房间。
生命将尽的中年人已无力开口说话,但那紧轩的眉头,却昭示了铮铮铁怒。
“果然是有骨气的人,用你当祭品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可惜了……”
烟云飘渺的一声叹,男子的身躯忽而淡了下去,月光中竟化作了半透明,然而只一瞬又立刻恢复实态,却让他俊眉轻敛,睇着洁白掌心的繁复纹路,“这身体还真不行,才用了这么点力量就承受不了,真是麻烦。”
无奈地摇摇头,男子从沙发上立起身,身影模糊间已如雾般隐了去。
而魔法阵的血光之中,中年人的躯体霎时迸散开来,化作了无数碎末消散。
夜依旧深沉,世界运转的轨迹,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