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几乎是醉生梦死的日子。
每一个考中的同学都会请客作为庆祝,作为上大学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而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婆,父母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大大小小的亲戚也会纷纷到场,数代同堂。在一个几乎被大家默认为一考定终身的国度,在一个被大家认为只有考个好的大学才有出息的国家,高考,娶老婆,找工作这三件事估计就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了。
在酒宴上,同窗和任课教师自然也会受到邀请。
一个同学接着一个同学车轮战般的庆祝,自然李胜利也就连续喝了十几天的酒宴,几乎乐得忘乎所以。
当十月来临时,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同学已经陆陆续续的出发踏上大学之旅了,而李胜利自己,终于也将进入那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学府。
临去学校的头一天,李胜利激动了一个晚上,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外出求学。
来到X大的那天早晨,雨下的很大。
X大门口是一条街,来来往往的车很多,有父母送孩子来的私家车,有学校安排从车站接送学生专车。门口旁还放着两座石狮子,还有一座充气式石拱门,上面写着:热烈欢迎五湖四海的学子。石拱门旁边就是警卫亭和一个伸缩门。门内则是一排排齐齐整整的红色楼房,一眼望去无边无尽,直到远处在雨中模糊。好不恢弘气势。街上车很多,喇叭声此起彼伏。交警协警指挥着一辆辆车。父母带着孩子三三两两,带着大批生活用品,打着花花绿绿的伞从街道四面八方汇入大门。
李胜利拖着行李箱,跟着人群进了门。李胜利爸妈是想送他来的,他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自己的机会,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下,李胜利爸妈犹犹豫豫的答应了。
试问哪个男人没有个在车上和某个有缘的异性来个美丽的邂逅,或者打着个伞,为雨中狼狈淋雨的美女送去一片没雨的天空,哈哈,要是爸妈在旁边,那李胜利的艳遇不就泡汤了。
不过事与愿违啊,一路平淡无奇,车上坐李胜利旁边的也是一中年男人。雨倒也是下了,不过遗憾的是没见到没打伞的美女……
跨进大门,找到自己专业的接待点。估计是学姐,一个带着志愿者红布条齐刘海脸挺白皙的女人微笑着带李胜利走过几栋楼,帮助他办理了手续,拿给他钥匙,指着附近的一栋楼说:你宿舍在这栋楼404,这是钥匙,你自己先上去吧。
这么小气,也不带下。李胜利嘟哝了一句,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楼了。
到了404,舍友都还没到,李胜利打开门,眼睛不经意扫了下房间,门后一白影,吓得他一激灵。再认真看下,什么都没有。这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应该是错觉吧,李胜利因为刚才的一下心跳还没完全恢复,他不禁嘲笑自己变得这么疑神疑鬼。
李胜利安置行李的时候,舍友陆陆续续的都来齐了。
差不多收拾妥当之后,其中一个舍友说话了:“你们好,以后我们就住在同一间宿舍里面了,如果没有转专业的话接下来的四年就要生活在一起了,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朋友,先自我介绍下吧,我叫李海封。你呢?”说完他用手指向了我李胜利。
“哦,哦我叫李胜利。”李胜利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因为他没想到李海封会把手指向他。
李胜利说完用眼神示意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瘦瘦小小的舍友。那个舍友说:“我叫王万。”接下来每个人都自己介绍了自己一下。
六个人来了五个人,听说还有个舍友因为手临开学的时候骨折,所以推迟入学。
李胜利五个布置完宿舍,便一起上食堂吃了第一顿集体饭。饭桌上是最容易看出真性情。
宿舍年龄最大的是个复读生,人也挺稳重的,寡言少语,小平头,让人觉得很干练。接下来是老二,一胖子,人很幽默很能侃,只是有时候说话激动了我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的肉都在跳动。老三便是李胜利了。老四瘦瘦高高,人很清秀,戴着副眼镜,但是挺猥琐,时不时蹦出两段小黄段。老五小小瘦瘦,一会就跟桌上的每个舍友称兄道弟谈起往事,还不忘手舞足蹈,人很开朗直爽。
没几天大家就都混熟了,李胜利他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的爱好:打电玩!一堆知己啊。
开学初期的一个月是军训,管理很严,憋了一个月的李胜利一宿舍手痒的不行,终于决定在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偷偷溜出校外。一个人提议,两三个人附和,三四个人同意大家便壮起了贼胆,像终于决定了一件事关安全存亡般的大事,畅快又有点不安。
有了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第三次。老大一般不去的,不过正好可以帮李胜利留在宿舍应付下查房的阿姨。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在夜夜出去潇洒两礼拜之后终于被发现了。
那天,404宿舍的同学们正在电玩室激战正酣。等李胜利拿出手机看时间时,发现有老大的五个未接电话,心里隐隐有点不好的感觉。回拨过去时,老大急急忙忙的说:你们四个狗日的都不接电话,赶紧回来,院领导查宿舍,辅导员让你们回来自己说清楚。
李胜利心里很乱,向他们三说了下被发现的情况,刚还洋溢着的笑容都慢慢消失了。走出电玩室,又下起小雨来,烦透。也管不了那么多,挽起裤管,就开始往宿舍跑。经过操场时,老四说:我们从小树林那边过去吧,近路。
李胜利犹豫了,那个帖子的内容又浮上心头,还有那个面目狰狞的人……他们两都同意了,李胜利也不好意思说绕路过去。他想,我们有四个人,应该没事吧。
老四跑在最前面,李胜利跟在老四后面跑进了小树林。黑黑的夜晚,阴森森的树林里,李胜利看老四的背影都觉得有点恍惚了。他在夜幕中若隐若现,李胜利开始害怕了,跑得越来越快。后来他看到老四身体向前一扑,心里便一紧。怎么了,怎么了,我要不要过去。李胜利心乱如麻。他很纠结。老二跟老五也在李胜利后面跟上来了,胆子也便大了好多。他们一起赶上去,原来是老四被树根绊倒了。看老四狗吃屎的摔倒姿势,老五笑的前俯后仰。我也舒了一口气。
突然,老二指着前面说,那是谁?冷不防的来上这么一句,李胜利被吓了一跳,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五十米开外有个灰白色的人形影子,但是看不清。
老五抬起头,看了看,笑道:那不会是老大女朋友来找她了吧,哈。
他们都知道老大是异地恋。
“哈哈,有可能。”
他们两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着,老四也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低声叫骂着。李胜利又想起了那个帖子,无风不起浪啊。他紧张的盯着那白影,感觉它开始在颤抖,然后好像越来越接近,真的是越来越近了!
然后一声低低的女人啜泣声响起,在这环境更显得恐怖。他们三都一愣,看向那白影。李胜利更是感到心脏一缩的紧张感,腿都软绵无力了。
又是一声啜泣的声音,这次是那么清晰。他们叫喊着往回跑,跑出树林,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跑回宿舍。连续两千多米的剧烈运动没有使李胜利感到一点点的体温上升,反而全身发冷,透心得冷。
楼管阿姨还坐在底楼,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还没等他们说话,就骂开了:“这么晚去哪了?不知道有门禁吗?学校没规定吗?怎么就三个,你们还一个人呢?还没回来?”
还一个?
还一个!
李胜利环视了一圈,老五?老五呢?大家面面相觑,然后李胜利慌了,真的慌了。李胜利带着哭腔说完在树林里遇到的怪人。楼管阿姨脸在白炽灯下也显得很白,惨白。她急急忙忙打了几个电话,不一会就来了不少保卫部的人,穿着雨衣,带着手电筒。他们让李胜利几个带路原路返回去找。
一路上李胜利都感觉自己在瑟瑟发抖,也不敢多问一句,只是在不断地乱想着。他们连跑带走的找回到了树林里,地上躺着一个人,是老五!大家赶忙跑过去,他还活着!李胜利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老五是不是还活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他可能会死去,不知道此刻的心情如何形容。
回去的路上,保卫部中的一位大叔,应该是头头,一路上都在训着404宿舍的五个人,李胜利,;老二,老四三个头都埋得很低默默地走着。李胜利时不时的用余光瞄下老五,很奇怪,他目光呆滞,似乎旁若无人,径直走在保卫部的队员前面。
就这样回到了宿舍楼下,大叔向楼管阿姨交代了几句,又转过头来训了李胜利他们几句,就带着大队人马走了。毕竟还是楼管阿姨好,说上楼吧,然后带着他们往楼上走。到了门口,老大开了门,看到他们几个这样,愣了下,就把他们们让进门了。
楼管阿姨说,都去洗个澡,别着凉了。然后就转身要下楼了,又突然回头面色凝重的说了句:以后少去那树林了。顿了顿,又说:晚上门记得锁好。
不知道为什么,李胜利的心情很沉重,变得也愈发敏感,总害怕那颤抖的灰衣服东西藏在哪个地方。老五依然没说一句话,也没洗漱,浑身雨水和泥土夹杂也就上了床睡觉了。我们都很纳闷,叫老五他也不回话。
后来,总不见老五恢复,像丢了魂一样,而且一直低烧,老说胡话,再后来,让家人接了回去,听说是受了吓,让和尚念了经,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再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李胜利,老二,老四,老五四个都被通报处分了。不过有了这次惊悚的经历,大家也都老实了很多,再不敢大半夜的跑到宿舍楼外闲逛。
一个月后,老五回来了。看得出来,人憔悴了不少。脸很苍白,脸上的颧骨很突出,不过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刚回来那两天活泼的跟没发生过什么事。可是没几天又开始有毛病了,搞得404整间宿舍头都大了。
他有时候就像一神棍,神神叨叨。常常对着没人的角落低声的自言自语,然后就笑了。有时候又疯疯癫癫的在夜晚时候拿着应急灯跑到隔壁宿舍楼下花圃中弯腰似乎寻找着什么,一边找着还一边说着胡话。
谁受得了这种事。慢慢地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
有一次大半夜他跑出去,我们都以为他上厕所去了。结果半小时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在哭着。老大的床铺靠近电灯,他赶忙打开。老五从门口进来,手上拿着一串手链,沾着泥土,相当肮脏。然后走到床位前就又说开了:东西我找到了,你可以安心走了。然后又是笑又是哭。李胜利和老大老二老四其他四个都醒了,但都不敢说话,坐在床上惊异的看着老五。
老五念叨了半小时后,哀怨的扫视了他们四个一眼,若无其事的上了床睡觉。那眼神,真的是能够让人想到咒怨那小孩的眼睛,让人充满了恐惧。
李胜利四个眼睛直直蹬着老五的床铺,生怕他变成了什么鬼怪,结果大家一夜无眠。
就这样,李胜利四个便和老五渐渐疏离,后来老五变得更加沉默,沉默的连自言自语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