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们一个个义无反顾地走进泥沼,淤泥渐渐将我们身边的人缓缓湮没,越是挣扎的人,就越先消失,记住,生活就是这样。
夜色沉寂,街边灯红酒绿,踩着高跟鞋的女郎,刚刚下班或者才开始工作。行色匆匆的独行者,亲亲我我的眷侣,失意惆怅借酒消愁的男人……
转过一个街角,黯淡了浮华,空气里是沉静的安详,不知暗中又涌动了怎样的不为人知的黑暗。
紫谖踉踉跄跄地佯装镇定,对身旁西装革履的人挥手告别,除了布满血丝的眼,从她脸上看不出来一丝醉意。
“沐小姐,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吧,不早了。”旁边的人关切地问,刚刚谈合同的时候紫谖就一直在敬酒,一般人早就坚持不住了。
“没事的,刘董事,我们的合约就这么定下来了,明天我的秘书会到您公司洽谈合作细节。”紫谖的眼睛都没法对焦了,只是定定的注视着说话人的方向,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重复了。“我的秘书去提车了,我站在这边等她就好了,您走好。”
刘董事还想说什么,想了想也点头,“那么,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敷衍地说完,紫谖就一口气跑到了街边的拐角,在阴暗处,吐得唏哩哗啦。
刘董事坐上车,打开车窗的功夫就不见了紫谖的影子,不禁感慨的摇头,小小的年纪就要出来应酬谈生意,想着自己的孩子也不过这么大小,他们又在做什么呢?
“董事长,你还好吧?”郭忆瞳从车上跑下来,忙着拍紫谖后背。人前强大到无可附加的沐紫谖的痛苦又有谁能真正了解呢。我们这些旁人不过只能默默的艳羡她的光鲜亮丽,而她的痛苦永远要自己消受。
紫谖苍白着一张脸,对忆瞳摆摆手。“你先回家吧,我想自己静静。”
听了这句话,郭忆瞳差点整个人翻过去,她从没见过有人在陪客户各种白酒,红酒混着喝完还能这么清醒的想要自己静一静的人。
“我送你回去。”
“我说不用!”紫谖提高了声调,等她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她还没不清醒到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
紫谖扶着墙慢慢转过身,费力的对焦,面前的人的脸隐匿在一片阴暗之中。
“郭秘书你走吧。”低低的声音,带着好听的磁性。
“好的,少东,我们董事长拜托您了。”郭忆瞳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少东?
紫谖伸手摸上面前扶着自己的人的脸。
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梁坚挺,皮肤细腻。
靠近一些还能闻到好闻淡雅的男士香水味。
紫谖的拇指拂过Kris的轮廓,眉眼,鼻梁,唇角…突兀地,紫谖垂下手,推开Kris,踉踉跄跄地转身走开。
高跟鞋有点歪斜,整个人都显出一副站不稳的摇晃姿态。
Kris没有拉住她,只是跟在她身后几步的距离。
走了不知道多久,紫谖只是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站不稳的时候会在一旁的树边靠一会,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想去哪。
穿过繁华的都市中心,紫谖走进一条深黑沉寂的巷子,曲曲折折地又穿出来,走进另一条街市。
跌跌撞撞,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或许在别人看来是喝多的舞女或是失恋吧。
Kris看着她的背影,倔犟孤单的瘦小身影,你真的选择一个人么,未来,都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硬撑着,拒绝每一个想保护你的人,仍然坚持,固执己见么?
“沐紫谖。”Kris终于在她又转进一个没人的小巷时拽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
紫谖泪流满面的样子让人格外心疼,苍白的脸,面颊还泛着病态的红,薄唇毫无血色,睫毛长长的耷下来,挡住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跌落。
“我想…一个人。”紫谖甩开Kris,却被Kris重新抓住。
拥在怀里,紧紧的,不放开。
紫谖没有挣扎,疲惫了一般静静伏在Kris温暖的胸膛中,沉溺着不说话,抽泣声却没有停止。越哭越伤心,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Kris也缓缓蹲下,沉默地看她。
“我累了,我不想坚持,但我找不到借口让自己放弃。”紫谖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Kris听,又或者她醉得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只是感到安心,“我该怎么办。”
“坚持……的是什么?”Kris试探的问,他根本没意识到紫谖说出这句话只是发泄,烂醉的她根本没什么意识了。
紫谖很显然没听到,或者说她的大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她摇晃了两下终于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我告诉自己,我逼迫自己,要变得很强大,才不会被伤害。”
Kris随她站起来。
紫谖边哭边笑重新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这样的紫谖,这样坚强逞能到让人心疼的沐紫谖,你究竟有怎样的曾经,似乎没有一开始认识到的那样的肤浅。
紫谖的背影几乎消失不见,漫漫融入夜色,Kris还站在原地。
如果就让你现在这个样子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掉,永永远远的,不再干扰我的思维,不再妨碍我的工作,我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比现在轻松。
沐紫谖,我该拿你怎么办。
Kris攥紧拳,迈开步子,跑步追上紫谖,仿佛不这样,紫谖真的会就这么从他的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
其实,事实和预想有时就是这么巧合。
紫谖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牵强的步行到了爱沫家,还差一个街角,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如果,Kris这个时候没有跑过来,强硬的拦腰抱起紫谖,不由分说的向反方向走。
如果,紫谖不是累得没有一丝发声的力气。
如果,这就是句点了。
或许,刚好往家里走的夏鹿能看见酩酊大醉的紫谖哭得一塌糊涂,口中呢喃着他的名字。
或许,夏鹿不会再一次的放走她。
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但是,事实上,这些假设都不成立。
我们,终究渐行渐远。
我爱的人是为什么爱,我恨的人又因为什么恨?
如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那么我们又是为什么变成这个地步?
夏鹿打开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都很晚了,家里仍旧冷冷清清没有人的样子。
“爱沫?”夏鹿试探的唤道,没有回答,“真是的,都这么晚了,她去哪了?”夏鹿刚想去给她打个电话,楼下就响起了一阵轰鸣声。
禹勋为爱沫打开车门,温柔的笑看爱沫,“不早了,快上去吧。”
“嗯,”爱沫点头,“今天,谢谢。”
二楼的灯光突然亮起来,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夏鹿清晰的看见了两个正在说话的人的容貌。
禹勋抬头,看向忽然拉上窗帘的二楼某个窗户。
爱沫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和禹勋拉开距离。“我先上去了,你也快回家吧。”
说完,爱沫就急匆匆的想往家里走。
“明早我来接你。”禹勋发觉到爱沫的不自然,以为是怕家人看见,便也小声说道。
爱沫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就已经进了房子里。
走到夏鹿房门口的时候爱沫的心脏还不住的狂跳,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夏鹿倚靠在落地窗边,无力的坐着,左手还死死的攥住窗帘的一角,刚刚看见楼下的人,那个男孩子。
姜禹勋……
爱沫想了想还是叩响了夏鹿的房门。
夏鹿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轻轻打开门。爱沫疲倦的脸就这么映入眼帘。
“怎么了?”夏鹿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爱沫深吸一口气。
“我有男朋友了,你住在这里,会……”
“困扰是么?等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夏鹿打断她,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还有事么,没事我先睡了。”
房门被人挡住,爱沫低着头倔强的站在那不说话。
夏鹿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爱沫咬着唇抬起头,在与夏鹿四目相触的瞬间张开的嘴动了动,最后还是缄默了。
慢慢移出去一步,“没事了,你……你尽快好了。”
“你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说这个?”夏鹿俯身逼近爱沫,突然邪魅地笑了,“这是你真心话么?”
这样的夏鹿让爱沫无所适从,陌生的不像他,反倒和之前玩世不恭的禹勋有些相似。
“你到底想说什么,嗯?”夏鹿挑了挑眉。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不知道是因为紫谖还是刚刚看见的那个场景。
爱沫咬着唇不说话,摇头。
我很快就好撑不住了,夏鹿,我求求你别问了。
今天夏鹿和紫谖拥吻的画面不断的在爱沫脑海中乱窜,扰得她不能安静。
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想知道原因。
“没什么,”爱沫状似无所谓的摇头。
但是她更希望夏鹿先开口。
“姜禹勋,”夏鹿顿了顿,“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吧?”他想到上次去接爱沫时穆琳对自己说的话。
“没,没有!”爱沫有些后悔了,刚刚不应该说那些气话,或者一开始就不应该一冲动成了禹勋的女朋友。
夏鹿笑笑,看不清目光里的意味。“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爱沫慌忙摇头“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不用搬出去的。”
爱沫也发觉到自己的前言不搭后语,语无伦次的样子惹得夏鹿发笑,他揉揉她的头,恢复了原本温柔可爱的样子。“好啦,你快去睡觉吧。”
爱沫无言的点头,退了出去。
夏鹿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真的是姜禹勋么?
禹勋,禹勋。夏鹿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们都是被左右了的人生,如果你能开心这将是我最希望看见的。
我宁愿用我全部的自由换来你的笑容。
紫谖含着泪醒过来的时候Kris已经靠在她床/头睡着了。
紫谖没有出声,轻轻的拂去眼角的泪痕。却还是惊动了Kris。
“醒了?”Kris抬头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际。
紫谖点头,想要坐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眩晕突如其来。
Kris揽住她的肩,扶她靠坐在垫子上,动作笨拙却认真。
疏远却**。
紫谖接过温水,抿了一口,又轻轻放回桌子。
“我怎么在这?”紫谖这才说得出话,很明显的还带着宿醉的沙哑。
“你喝醉了。”Kris随口说道。
紫谖哭笑不得,自己是喝了多少,才能不知不觉的被他带回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刚想说谢谢,Kris的手机响了起来。
Kris冷脸看了看来电显示,站起身,走到窗边接起电话,“说。”
“嗯,晚上来接我。”
短短几个字就收了线,紫谖也没听懂。
“不要好奇,和你有关。”Kris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率先开口。
“我?”紫谖指指自己。
Kris挑起紫谖的一缕发丝,别到她耳后。
“别多问,”Kris走到房间门口,“下午五点我去接你,打扮正式点。”
说罢,Kris就开门出去。
房门轻轻关上,当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操纵了别人的人生时,将不会想到我们也将面对怎样的闹剧。
这个时候,又有谁说他能掌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