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厂体育场,红旗招展,人头攒动。广播喇叭里响着运动员进行曲。播音员激情饱满地讲“阳光厂纪念建厂35周年暨第六届运动会开幕式正在举行,运动员入场仪式正在进行。”
“第一个进场的单位是装药分厂,这个分厂发扬我厂军品生产光荣传统,产品质量稳步提高,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各单位身着运动服的职工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各自醒目的门旗引导下精神饱满的绕场一周后整齐的排列在场地中央。
这时播音员以更加高昂的声调喊到“现在进场的是摩托车分厂代表队”。
全场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入口处。此时入口处突然发动机轰然响起,几十辆摩托车列队而行。每辆摩托车上驾驶员头戴头盔,车的后边都插着一面彩旗。最前面一字排开五辆偏斗摩托车上,分别乘坐着厂长黄键、芾书记、工会主席,年轻的团委书记和程建华。
播音员在摩托车车队绕场一周的同时,鼓动性极强的说“过去的一年摩托车分厂在党委、厂部的正确领导下,以最快的速度研制和开发了新型民品,为我厂保军转民工作做出卓有成效的贡献。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摩托车分厂试制定型后小批量试制的样品摩托车,我们坚信摩托车分厂将是我厂的希望……,请大家注意坐在偏斗车上的是工厂党政工团领导,在最左边那辆车上是摩托车分厂厂长程建华同志”。
体育场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等摩托车列队完毕,黄键和芾书记跳下摩托车,健步登上主席台。此时音乐停止,全场一片寂静。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全厂了职工同志们;现在我宣布阳光厂纪念建厂35周年暨第六届职工运动会——现在开始!”芾书记宣布完以后,全厂立刻鼓号齐鸣,鞭炮四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停止后,芾书记按程序主持“全体起立,奏国歌、升国旗、厂旗”。
会场齐刷刷地站起了人,主席台上的来宾都肃穆而立。
等国歌奏完,国旗、厂旗升起,芾书记介绍主席台的来宾。令人感到费解的是,在介绍上级领导时看台上的掌声总是稀稀啦啦。而介绍到老厂长卢玉堂时,人们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而且掌声长时间的不断。芾书记几次想打断掌声继续往下介绍,又不得不停下来等待掌声结束。而此时坐在主席台上的卢玉堂只是站在身向全场挥挥手就坐下了,并没有表现出激动的样子。
芾书记宣布“请厂长黄键讲话,大家欢迎。”这时全场听到稀稀啦啦的几片掌声。黄键走上主席台,他清清嗓子后开始讲话。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全厂职工家属同志们:在我厂纪念建厂35周年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厂第六届职工运动会。在此激动人心时刻,我代表工厂向曾经在我厂工作过的老领导,老兵工和全体职工家属表示真致的问候,向前来参加这次盛会的上级领导表示感谢!”
尽管黄键事先曾多次练习过,在这个时候如何以抑扬顿挫的声调激起大家热情鼓掌,但这种愿望出人意料的没有出现。听的最响的是他在话筒前拍的那几声。
以下是黄键对工厂历史的回顾,对过去工作的总结,重点是他领导的这一届领导班子上任来三年所做的成绩。
这时台下的人们并不是那么全心贯注的听,而会场上时而有人出去,又时而有人进来;除去在场地中央列队的人站着没动以外,看台上按单位就坐的职工中,产生一种嗡嗡声,而且这种声音越来越大。
黄键受到了这种声音干扰,停止讲话,把话筒拉近说“各单位请把你的人管理一下,负起责任来,不要来回走动,不要交头接耳。”
会场上顿时静了下来。黄键继续发言,但不久那种嗡嗡的声音又一阵比一阵大起来。
此时程建华在队列里,回头朝后看看,只见张志伟就在不远处站着。见他回头,就点头笑了笑,估计是想招招手,手臂动了一下却没举起来。
黄键的讲话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不得再次停下维护秩序,强压着不满说“请工作人员检查一下,对不愿意听的人请他们出去。”
会场又静了下来,由于没听到黄键的话,许多人互相问着“厂长说啥呢?”估计前边的话是一句没听进去。
恰好这时黄键的话题己转到了摩托车的问题上,注意力才集中到主席台上。
“我厂建厂35年,这35年里主要靠军品计划过日子,有的老职工的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在吃药粉。”黄键情绪激昂的说“看到我们的职工长期自这样一种环境之中,做为一厂之长的我,还有领导班子全体同志,夜不能寐呀!”此时他的声音有点嘶哑。
“我们开发摩托车”黄键继续说“是要彻底调整我厂的产品结构,改变我厂火工工种的历史,这是其一。其二是要在国家改革开放,搞活市场经济大政策的前提下,适应军工企业军保军转民的需要,走自主经营、自主发展的道路。
“可以预测”黄键提高嗓门说“随着我们经济结构的调整,一个摩托车发展的时代即将到来。在一个新兴的行业里,有这么一个具有竞争力的产品,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经过一年的努力,我厂生产的千里马牌摩托车己经完成了产品设计和小批量试制,产品工艺己经成熟,为下一步大批量生产奠定了基础。今天的会议也是一次摩托车生产的誓师大会,希望全厂职工关心摩托车生产,支持摩托车生产,为摩托车生产铺平发展道路……”
随着黄键的话题转向别处,人们的注意力再次转移,会场上又重新恢复到先前乱哄哄的状态。
2----
在摩托车分厂的办公室里,锺尉霞推门进去时程建华正在与张志伟聊天。俩人一见锺尉霞进来,就笑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程建华说。
“你们说我什么呢?”锺尉霞笑着把手中的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后问。
“说你结婚也不请客。”张志伟不动声色的说。
“大家都挺忙,现在不是时兴婚事简办吗!”锺尉霞有些不自然的说。
“你是怕干部处长请客,影响不好。”张志伟一针见血点到了要害“咱几个请不请都成,可提醒你一下,厂长、书记你可不能拉下,要不以后会影响你和领导的关系。”
“我的看法与你的恰恰相反。”锺尉霞说“咱朋友们的客是非请不可,领导们就算了,他们哪稀罕我那顿饭”。
“你的意思是说,咱这帮人都饿的想吃那顿饭?”张志伟猛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立刻把锺尉霞说的不好意思了。
“你胡说啥!头儿们我是害怕,又不会应酬;那象咱几个在一起痛快。”她说。
“那你也要注意搞好关系,都是你的直接上司,不走走过场说不过去。”
“我看着办吧,非请客也得请,不过我们家那位不愿意凑热闹,我还得做工作。”
“咳!说起来了”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讲话的程建华突然问“你爱人我们都没见过,什么时候让大伙认识认识?”
“你急什么?总会有让你们认识的那一天。”锺尉霞见开场白已经结束,立刻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我今天来,是来落实厂长关于摩托车生产人员配备的要求,有两件事……”。
“你们谈正事儿,我回避一下。”张志伟立刻知趣的起身要离去。
“你别走,一起参与一下意见……,对了,我是不是有些太严肃了?”锺尉霞笑笑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想听听各方面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坐一会儿。”张志伟重新坐下。
“一件事是通知你一下,”锺尉霞对程建华说“摩托车分厂要增加人,包括新工人,你们先提个计划,要什么样的人?要多少?人劳处好根据要求调人。”
“可以,我们马上就做。”程建华说。
“另外一件事,我想给你调个帮手来。”
“谁?”程建华问。
“尤海涛,”锺尉霞说“他一直在上边当副总,搞计划是一把好手,但到你这儿就不能干副职,就当书记吧!”
“哎!你这干部部门…怎么…党的干部也管?”张志伟问。
“前一段搞党政分开,党委的干部由组织部管,最近又有一种新说法,中干归一个口管。厂长和书记已经决定想把中层以上干部归到干部处管理,已经给我打了招呼。”
“哦!尤海涛,这个人不太了解。……听说在军品大会战时他干的不错。”程建华说“我也忙,往后人员一多,有人给帮着也成。”
“那好!我的任务完成了,说说你俩刚才在聊什么?”锺尉霞见程建华没有反对意见,就把话题转了一下。
张志伟一听笑了笑说“我俩正说想听听你的看法。那天厂庆,人们为什么对卢玉堂老厂长报以热烈的掌声?好不给黄厂长面子。”
“这可是咱自己人,按理我当干部处长,不应该随便议论领导,可心里也老在想这事,咱就当胡侃。”锺尉霞说“我感觉,是不是职工对黄厂长这一届班子不满意?”
“那……,这几年职工的工资在增加,又是发这发那的,大家得了实惠却又不买账……?”张志伟问。
“那不用说了。”程建华说“这几年厂里变化是比较大,但大都是表面文章,象盖办公楼和宾馆什么的,真正在企业后劲上做工作并不多。”
“这不是正在上摩托车?”张志伟问。
“这正是厂里的高明之处,有了新产品也好堵职工的嘴,又好给上边交代。但我认为,这些还不是职工不满意的关键。关键之处在于厂长到处宣传‘能挣会花’那条理论,带头大吃大喝、搞享受,现在别说厂领导,就连中层干部的吃喝风都让人心痛和害怕。厂里光进口轿车就有四辆,那辆叫什么拉克的车就值60多万,还有什么公爵王的车也在40多万。现在不是传说一句话:吃饭至少半斤酒,座车至少半栋楼。”
“这确实是个问题,”锺尉霞说“上面老在讲要改变工作作风,可实际上干部作风问题越来越严重。”
“那你这个干部处长怎么当的?”张志伟鼓着眼说“抓几个典型治一治吗!”
“那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我要是能治就不是干部处长了。”锺尉霞叹气说“唉!我这活儿你来试试,不把你憋死才怪呢。说的深了不对,说的浅了不行;左也不是,右也不对,难干着呢!”
“也是,厂长书记不领大家往正道上走,她一个处长能顶啥用。”程建华说“前不久,黄厂长老婆提企管处处长的事,还不是干部处长先提名,才上会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锺尉霞委曲的说“芾书记找我,让我提名,我能不提吗?对了……他不是在中干会上讲”举贤不避亲吗?“
3----
晚上梁跃进喝的醉汹汹的,摇摇晃晃的到金彩玲家敲门。
金彩玲开门后,赶忙把梁跃进让进屋里。
“你不是说……打麻将吗?”梁跃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问。
“梁大主任光临,我这就找人……,快!老美,给梁主任切茶。”金彩玲一边招呼梁跃进,一边对丈夫吩咐。
老美是一个大块头,但生性胆小。他笨手笨脚地给梁跃进端过水去后,就像木头似的站在旁边。
“你还不快去叫二狗和龙龙!”金彩玲像是对仆人一样对老美说。
“好……好!”老美答应一声,一溜烟的开门走了。
“你说的二狗和龙龙,他们家有没有电话?”梁跃进翻着白眼问。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个大哥大。
“都是穷工人,家里那安的起电话。”金彩玲嗲声嗲气地说“那象你们中干,家里都安了电话。”
“噢!没有……那就算了。”梁跃进把大哥大放在茶几上,点燃一支烟问“你家也没有……电话?”
“你看我这家象有电话的吗?等梁主任多会儿高兴给咱也批一部,我可要好好谢谢你梁主任。”金彩玲说。
“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这时,老美回来说“没人。”
“嗨!这两个小子,平时天天不请就到,今天用他们了就找不到了。”金彩玲失望的对梁跃进说“对不起今天开不了摊了,没人”。
“没人?他不是。”梁跃进指指老美说“咱仨人玩”。
“他呀!他不会。”金彩玲笑着说“要不咱俩玩?”
“俩人怎么玩?”梁跃进不解的问。
“老美,你早走一会儿行吗?”金彩玲没有回答梁跃进,而是冲着丈夫说。
“现在才8点钟,我……我9点才接班”老美说。
“你就不能早走一会!怎么这么笨。”金彩玲提高了声音说。
“那……那我走,我走。”说完话,老美从沙发后边拿件衣服披上说“梁主任您坐,我值班去了。”
“你怎么这样对他?”等老美走后梁跃进问金彩玲“他在那个单位?”
“他呀!就象个活死人。在车间值班,明天早晨才回来。”金彩玲起身给梁跃进杯子里倒水,然后从衣架上拿了一套睡衣到厨房去了。
梁跃进这时才看到,这个家太小了,只有一个卧室兼客厅,旁边的橱房估计顶多能站下两个人。
“梁主任,今晚不会再有人来,就咱俩,你说想怎么玩?”金彩玲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睡衣,她的领口处露出了一团白肉,让梁跃进慌了手脚,立刻酒醒了一大半。
“你……,我得走了,你要休息……”他刚刚站起就被金彩玲推的跌坐在沙发上。
“我在家里穿睡衣儿,又没上街上去,你怕啥!”金彩玲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立刻一股女人的味道直冲梁跃进扑来。
梁跃进慌的连话都说不连惯,结结巴巴的说“不合适…来…来人看见……”
“没事,我家平时很少来人,大不了是那几个打牌的,估计也不会来了。”金彩玲把手扶在梁跃进的肩上说。
梁跃进还想说什么,金彩玲一挪身坐在了他怀里,刚才还掩在睡衣里的大腿一下全露了出来。顺势她用自己的嘴堵住了梁跃进的嘴。
……
两人把事情办完后,梁跃进起身找衣服想穿上,金彩玲在被窝里笑嘻嘻地一把拉住说“你是不是没有和女人睡过觉?”
“我这是头一次,你就………”
“我觉着你就不老练,笨手笨脚的。”金彩玲坐起身来,搂住梁跃进说“你和买霞还没有玩过?”
“我那敢呀!还不知她愿意不愿意。”梁跃进说。
“那好办,明天找机会我给她说,保你如愿。”金彩玲松开他,又躺在床上说“你放心,我不坏你的好事,也只是和你玩玩,你不用怕。”
“这要让人知道了,我……”梁跃进有些懊悔地说。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那……你老公?”
“他呀是个废人。”金彩玲从旁边拿来烟自己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咚!咚!咚!”。
瞬时间,梁跃进象是扭筋似的一下跳了起来,连忙找着穿衣服。
“谁呀?”金彩玲边穿衣服边问。
“我!”门外的声音很大。
梁跃进听了吓了心惊肉跳。金彩玲听后,把正在穿了一半的衣服往旁边一扔喊到“是二狗吧,今天我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改天再玩吧!”
“好吧!走了。”随后,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人走远了。这时梁跃进脸色煞白,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4----
摩托车生产线的改造全面铺开。焊接线、机加线设备已经进厂,堆在腾出来的厂房里。
辛丽红从设计所也调到摩托车分厂,担任总工艺师。她穿着工衣,戴着头盔领着几个人正在现场进行测量。这时尤海涛走了过来。
“辛工,设计什么时候结束?”他问。
“这个星期差不多就完了,只要孟总审查通过就可以安装。”辛丽红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一边回答。孟总是总工程师孟宪林。
“进度可要抓紧,厂长这几天催的很紧。”
“这不,白天干不完连晚上都搭上了,急也得一步一步走”。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有啥困难说一声。”
“谢谢书记”辛丽红感激的对尤海涛点点头。
5----
在表面处理车间,程建华把现场看了一遍以后把车间主任庄波叫了过来。
“庄主任,我看你这进度差大码子了。怎么搞的,昨天调度会上定的事一点没干?”程建华瞪着庄波说。
“厂长,这那叫人干的活,玻璃钢涂料把人熏的都进不去,顾来的那几个玻璃涂表工都熏的够呛。这不,我正在动员党员干部上。”
程建华绉绉眉头说“就那点活都干了三天了,你说说你们一天表几层?你们有没有劳动定额?”
“厂长,你说这话就冤狂大家了,你看……人不都在吗!”庄波不服气的说,同时向在酸洗、磷化槽子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喊“过来!过来!领导来了,大家说这活有多难。”
立刻那几个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对着程建华说“这涂料太呛人,才给那么点保健。”、“我们从早干到现在还没休息呢。”
程建华挥挥手制止这些人后说“我问你们,在你们单位一天定额是多少?”
对方谁也没有回答。
“不就是这么个槽子吗,与你们在单位上干的活有多大差距?我们是拿钱顾你们来的,就这每磨洋工的干,干到那天能完?”程建华生气的说“我来了好一会了,就一两个人在干活,其他人都站着,那当然出不了活。”
“领导,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你干干试试?你们厂的人都不干的活儿让我们干,还说三道四的,太难侍候了。”有几个赌气似的说。
“这样吧!我给你们二天的时间,把这些活给完了。要保证质量,否则就现在走人,你们商量商量,行不行?”说完,程建华一把拉住庄波走到一旁。
“当初你顾他们来时是怎么定的?有没有合同?”程建华问。
“没有合同,只是说按日工给钱。”庄波迷迷糊糊的说。
“庄主任,你负责顾人,连个合同也没有,还按日工给钱。这要是我顾你,你是什么态度?”
“这帮人真他妈的懒!”庄波生气的说。
“不是他们懒,是你没动脑子。你不把这些活儿按进度和质量包给他们。他们在这儿能混一天不就多拿一天的钱,这么点事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
“我觉得……当初……”庄波被说的有些回不上话,生气的说“不行,就叫他们走人!”
“你可真糊涂!”程建华这下真生气了“你叫他们走了,这活你干呀?”
“你刚才不是说让他们走?”
程建华一下被逗乐了,又气又好笑地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呀!就把这点活给干完吧,你准备……”他本想把话说透,又一想停住了,没再往下说。
这时,那群人中过来两个人说“领导,我们商量了,这活能完。但大家干活都挺苦,能不能多给一份保健”。
“那好,就多给你们一份保健,”程建华立刻表态“庄主任,你记一下”。
“不不不,领导……是每人多给一份”。
“你不是说一份吗?”程建华终于忍不住笑了“好吧,我答应你们,但活要按时完,另外,要补充一份合同。”
“行!行!有合同没合同无所谓,你是领导说话爽快,俺不敢糊弄你。”说完话,两人回去招呼人干活。
“庄主任,这合同你写一下吧!”程建华转身对庄波说了一句,转而一想又觉的不妥,就改口说“唉!这肯定是难为你,我安排别人搞吧,写好了送过来交给你,你代表工厂和他们签字。”
6----
回到办公室,尤海涛推门进来,程建华说“书记,我看把那个庄波换一下,整个一个糊涂蛋。”于是他把刚才在车间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尤海涛听完以后,也被逗着大笑起来说“咱这干部都是在计划经济的条件下培养起来的,进入市场经济什么都不懂。这个庄波,还是省劳模,人是个好人,可就是糊涂。”
“书记,你给厂里打个招呼,把他换下来,干个适合他的活儿,听说他是个搞表面处理的好手。”
正说话间,门被推开,锺尉霞走了进来。
“正好,锺处长来了,书记你接待一下,我还得去一趟总装车间。”程建华向锺尉霞打过招呼,走出办公室。
“锺处长请坐。”尤海涛笑着给锺尉霞让坐,同时边拿杯子倒水边说“我们那个庄波,不合适在车间主任岗位上干,程厂长和我商量想把他换一下。”
“行!厂里给你们权力,该换就换,庄波我也知道木了些。”锺尉霞接过水说“不过谁接替他?”
“我们商量过就让林峰接替他,大学生,已经进厂两年,干的不错,头脑清楚”。
“那好,你们打个报告上来,我给厂长、书记汇报一下。”
“锺处长,我看你们也是改变工作作风了,经常下来走走?”尤海涛说。
“现在全厂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你们这儿,厂长、书记都天天要下来,我们当然不能坐在办公室了。”
“你常来关心我们,我们就……”说到这里,尤海涛显的非常吃惊地问“小锺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那儿不舒服。”
“是吗?你都看出来了。”锺尉霞不好意思的说“……厂里这么紧张我……我……”说话间她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尤海涛见状关心的问“你这是咋了?”
“没啥!没啥!”锺尉霞撩了一下头发说。
“不对!小锺,我看的出来,你很不高兴,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
“唉!不说了。”锺尉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锺,咱们在一起这几年了,有啥难处就说说,也许地我能帮你。”
“你帮不了,是家里的事……”
这时,尤海涛注意到锺尉霞的脖子上有两道抓伤,手指上包着一块纱布。
“是你爱人?”尤海涛猜测地问。
锺尉霞没有回答。尤海涛看到她的眼里有泪在打转。
“小锺,我可比你大些岁数,经过的事也多一些,遇到事最好不要窝在心里,你要是信的过我,给我说说?”尤海涛说“我能帮你,一定帮。”尤海涛实际年龄要比锺尉霞大一轮,66年哈尔滨工学院毕业,经过风风雨雨的考验,显得精明干练。他虽然和厂长黄键是校友,但相比之下,他更为成熟些,在中干这一层里有较高的威信。
此时,锺尉霞没有说话。许久,她抬起头说“我的事也得找人商量商量,咱找机会再聊,你给我出出主意。”
“那好!明天我去你办公室?”尤海涛试探地问。
锺尉霞点头同意。
7----
程建华到了装配车间,车间里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干活。
他在现场走了一圈,看到应该由车间自己组织的粉刷工房的活才干不到一半。现场有机修分厂的人在安装设备,上前问装配车间的人去那儿了,机修的人说不知道,听话里的意思可以感觉到机修分厂的人对装配车间的人不满意。
程建华出了工房上了装配车间办公室。推门进去,只见车间主任廖卫国在办公室前坐着,见程建华进来象是没看见似的。程建华心里有一种不快的感觉,但嘴上还是平静的问“廖主任,怎么车间里没有人?”
“都他妈的有事,请假出去办事了,有的是孩子发烧去医院,有的是丈母娘病了……,反正都有事。”
“我看车间刷涂料的任务进度差远着呢,按照厂里的制订的网络图进度要拉全线投产进度?”
“我也着急!”廖卫国不知那来的邪火,鼓着眼珠子发起牢***了个×的,计划处也不知干啥吃的,刷涂料哪是我们生产车间的事,放着修建处不用,非要他妈的让我们干。干这种活我们工人没经验,能保证进度吗?”
程建华听出廖卫国的粗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这项任务根本不是工厂计划,而是分厂主动承揽下来的。
“那你看,想想办法还是得干呀!你们刷不完,工房就干不了,好些仪器设备都没法进。”程建华在他对面的桌前坐下耐着性子说。
“妈了个×,他计划处长不来我这儿,来了我操他祖宗,坐在机关里也不下来,我们就是干活的,他们凭什么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操他妈的……”说着话,廖卫国把桌子拍的咚咚直响。
眼前这个车间主任似乎成了个疯子,虽然是在骂别人,可程建华听起来是句句冲着自己。心想这个不买账的东西,非得压一下才行,否则自己在这个车间就别想再说话。
想到这儿,程建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廖卫国,你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你给谁拍桌子!难道就你会拍,我不会拍,我拍给你看看!”说着话伸出手在面前的桌子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立刻他感到手掌心麻辣辣的痛。但是,他忍着痛疼,没敢表示出来。
正在一个劲骂人的廖卫国,没想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分厂厂长居然有这么大的火气。在程建华把桌子拍响时,一下楞住了。
“你说!你凭什么骂人?”程建华大声的说。
“我没骂人……”廖卫国说。
“我与你谈工作,不是来听你你骂人的。”程建华说“眼看你车间的进度要拉全线的进度,你不着急,还耍横,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这活我们干不了,……哪见过这样的领导,干不了非要让干。”廖卫国语言里虽然不敢再带脏话了,但听的出他仍然不满意。
“我给你说,你马上组织人进车间,按进度完成任务。”
“我的人我管不了,你把我撤了吧!”廖卫国赌气的顶了回来。
程建华清楚,这个廖卫国在厂里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因为干工作风风火火,能喳喳胡胡地干点事;再加上以前在火工车间当主任干的不错,所以厂长都让他三分,说话都是和他拍着肩膀来,所以要是提出撤他,恐怕厂里不会同意。所以他没有顺着廖卫国的话说,脑子一拐弯想出了一个办法。
“你的人你管不了,…是吧?那好,那些活儿你去干。我领导不了你,我去干!”说完扭身出了办公室。
程建华重新回到装配工房里,见己经有两人在那里开始刷涂料。他虽然紧绷着脸,但话语中已经变得诚恳和平静。上前去,从一个工人手中要过一支长长的绑在长杆上刷子,和工人们边说边谈的干了起来。
这时,工房里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看到领导和大家一样在干活,有些人几次要抢过程建华手中的刷子,但都被他拒绝了。
下班的号声吹过,程建华没有丝毫下班要走的意思,工人们己经收拾东西想走,但看他还在干,就都站在那里。终于有人说“程厂长,下班了咱走吧,明天再干。”
“你们走吧,我再干一会儿。”程建华勉强的笑着说,手没停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拿不准走还是不走。
这时,廖卫国终于出现了。他走到近前,一把拉住程建华的手中的刷子说“程厂长,别干了,下班了,走吧……”他的言语间平和了许多,但多少带一点不服气的味道。
实际上,程建华早就看到廖卫国到工房里来过几次,但都在远处看,没有走到近前。而此时程建华心里想着的是:我在这儿干活,看你敢走?我不停止,你廖卫国就下不了台。
“我不是说了,你管不了你的人你来干,我管不了你我来干。现在我领导不了你,只好自己干了!”程建华用力夺回刷子。
“好了,好了,我服你了。你别干,我组织人干还不行吗!”廖卫国口气彻彻底底的软了下来。
“你说话算数?”程建华问。
“算数!”
“那这进度?”
“保证完成!”
“那好,下班!”程建华终于放下手中的刷杆,到水池边的水笼头洗手。
这时他听到廖卫国喊“弟兄们,回去吃饭,晚上加班干,谁不来可不行啊!咱这进度拉下了,得往上赶。”
8----
马为民与杨丽萍的婚礼前夜,人们笑声不断,喜气洋洋。前来帮忙的人在布置新房。新房正好和张志伟的家是对门。
张志伟做为总管在里外忙着。他正在给帮忙的人布置任务。
“马主任的婚事是咱车间的一件大事,”张志伟挽着袖子说“二青,你说说,交给你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吗?”
“买齐了!”那个叫二青的小伙子高声回答“烟30条,酒5箱,糖20斤,茶叶5斤,……”
“好!饭店联系的怎么样了?小孙你负责的,你说。”
“已经联系好了,明天12点开准时开饭。”那个小孙回答。
“你可要叮咛好,饭菜质量和上菜的时间要搞好,不能出差错。”
“没问题,有问题你找我,主任。”
“车!车准备的怎么样?去!去喊一下梁主任。”张志伟让一个小伙子去旁边的新房喊梁跃进。
房子太小,梁跃进扒开人出现在门口。
“跃进,车,明天的车定了吗?”张志伟问。
“已经安排下去了,明早去领车时把钱交给小车班宋师付就行了。”梁跃进回答。
“几辆?”
“厂办来四辆,留了两辆给厂长预备着,怕临时有事。我又从别的单位说好两辆,车九点钟准时到。这两辆不用交钱,都是关系,给司机烟酒就行。”梁跃进说。
“好!小孟你一会去管账的那儿,领600块钱。明天领车的事就交给你,怎么样?司机归你招呼。”
“好哩!”
这时程建华和锺尉霞、辛丽红一起进来。程建华见屋里挤满了人,就站在门口问“总管,给我们啥任务?”
“你是分厂大厂长,不敢劳驾你,明天带嘴来多喝几杯就行,这儿的事我们车间包了。”张志伟笑着说。
“那我们呢?干些啥!”锺尉霞问。
“这还用问,今天新房的布置就归你俩和卫红,等人一会都走了,你们干到几点算几点。喜字,对联都准备好了,铺床叠被的你们看咋好咋算”。
“志伟,你出来一下,有事商量一下。”程建华见张志伟己经安排完事,把他叫了出来。
“咱这礼金怎么上?”程建华问。
“这几年礼金见涨,不能象我那阵10块钱就算上礼。”张志伟说“咱都是好朋友,不能让人小瞧,我的意思上50元,怎么样?”
“行!就50元”大家都同意。
张志伟把50元交给程建华说“去账房那儿,给我代交一下。”说完他又去忙别的了。
程建华、锺尉霞、辛丽红去交钱。当账房在红纸上记名字时,程建华一眼看到梁跃进的名字。
“嗨!梁跃进已经先上了礼了……100元……”他一下呆住了。
“那我们也上100元。”辛丽红边说边掏钱。
“不!就上50元,好朋友不在上多少。”程建华说。见锺尉霞、辛丽红正在犹豫,他说“这不正好显出咱与他不一样吗!”
“也好……就上50元。”三个人做出决定。
“真扫兴,不知他这个人在显什么,总也和大家想不到一块儿。”锺尉霞狠狠地说。
……
马为民的婚礼办的很是热闹,接新娘的车被装上几朵红色的花,车队都挂着彩球。
梁跃进举着照相机跑前跑后的拍照。
程建华做为伴郎坐在车的前边,下车后他躲着连连炸响的鞭炮把马为民接下了车。新娘杨丽萍穿一身红色的棉袄,显的即拥肿又滑稽。
结婚仪式进行完,客人都就坐,酒宴开始,新娘新郎挨桌子敬酒。
到了程建华一伙儿的桌子上,给每人满上酒厂后,马为民举着酒杯说“咱几个就剩建华和丽红两人了,我这喜酒里也有对你们的祝福。祝你们也早日幸福。
还没等马为民的话说完,梁跃进在一旁发话了“还有我,你怎么不给我祝福一下?”大家立刻被逗笑了。
“对,对!还有你。还没说到你,你急什么?”马为民也与梁跃进碰杯说“祝你早日与买霞成一家”。
这时,买霞红着脸说“谢谢,祝你们幸福。”
于是大家共同举杯喝酒。
“哎!跃进,你们俩什么时候办?”等大家坐下后,张志伟问梁跃进。
“那得看她了,她家的审查我还没过关。”梁跃进讪笑着说。
9----
婚宴结束,大家约定晚上去闹新房,就各自散了。
程建华稍稍地给辛丽红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进厂以后,明媚的阳光,密密的树林。正好是星期天,路上阒无一人,一切都是静静的。鸟落在路上觅食,旁若无人的飞来飞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程建华问默默地走在旁边的辛丽红。
“你不也没说话嘛。”辛丽红回答。
“我这不正在说话?”
“那,我也正在说话。”
“我……”两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我看咱俩的事大家都认可了。”程建华说。
辛丽红没有吱声,低着头慢慢地走着。
“你怎么不说话?”程建华问。
“你让我说啥?”
“我刚才不是说了。”
“那我就说说,”辛丽红一鼓气,抬起头说“你并不喜欢我,你的心里一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程建华打断她的话说“现在我己考虑好了,想和你把关系明确下来。”
“那你说,我怎么样?”
“你很好……我一直都喜欢你。”
“不是吧,你当我感觉不出来……你对她……”辛丽红说着话把脸扭向路边的树林。
“你误会了,你是说锺尉霞。说实话,你们俩我都喜欢,不过她早己是别人的了。”
“你终于承认了,”辛丽红笑了一下说“是人家嫁给了别人,你才想起我的。”
“就算是吧,”程建华朝辛丽红靠近一点说“现在可只有你了。”
“说实话,我在大学时给你写过几封信,你一封都没回;我毕业后回厂你知道我为了什么?”辛丽红心里一酸,泪水掉了下来。
“丽红,你别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程建华伸出手搂住辛丽红的肩说。
“呜呜……”辛丽红失声哭了起来,一扭身搂住程建华的脖子,俩人抱在一起。
10----
星期一上班以后,开过生产调度会,尤海涛把程建华叫到他的办公室。
“锺尉霞的情况你知道了吗?”他问。
“什么事?”程建华问。
“她个人的事”。
“个人的事,什么事?”
见程建华一无所知,尤海涛只好如实说了“她那个老公,是一个**待狂”。
“什么?虐待狂!你怎么知道?”
“那天,她来找你,你不是有事出去了,我和她聊聊,她很痛苦”。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程建华似懂非懂的问。
“那是个畜生,外表看起来很文明,其实是心理变态者,锺尉霞让他打的遍体膦伤,她想离婚。”
“离婚!”程建华脸部肌肉抽了一下,惊讶的说“我还以为她很幸福,想不到……”说着话,他拿起了电话。
“喂!尉霞,我建华。今天有空吗,我找你有点事!…好…中午我去你那儿,…再见。”程建华放下电话后,心很沉重的叹了口气。
11----
中午,在锺尉霞的办公室,程建华和锺尉霞谈话。
“尉霞,你的事我知道了,尤书记给我说了,我没想到……”程建华低声说。
“没事,这个尤海涛,我只是随便说说。”锺尉霞说。
“他要怎么着,要不要我们几个去找找他?”
“没有必要……。我真的没想到……我的命就这样。”
“尤海涛可能觉得咱几个是好朋友,给我说也是想让我劝劝你而己。”程建华解释说“你想离婚……?”
“是,我已经给他摊牌了,他不同意”。
“离不离婚那是另外一说,但不能再让他再打你。要是不行,你就先回娘家住,分开可能比在一起好些。”
“我己经回娘家住了。他去找过我,让我回去,我没答应。”锺尉霞惨然地笑了一下说“太丢人了,让你们笑话了”。
“谁笑话谁呀!当初你愿意,肯定是没看出来他的本来面目。”
“是我眼瞎了,放着……唉!他平时都可以,就是……就是……,不说了,你还没结婚,给你说不合适。”锺尉霞扭转话题问“建华,你个人的事有啥考虑,大家都开玩笑说你和辛丽红,到底你俩……?”她停住话注视对方。
程建华真想说“那时我追你,你就是不表态,等了你这些年你竟然嫁给了别人,而且又这么痛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知道此时再说这样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给锺尉霞流血的伤口上放把盐。于是改口说“你要注意保重身体,思想上想开一点。我和辛丽红就那么回事了,就象你说的那样。”
“那我祝贺你们,愿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