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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初夏的早晨,晴朗的天空,迷人的田野风光。

阳光从路边遮天蔽日的大树枝叶间洒落在公路上,在清新的空间竖起了万道金柱。灰褐色的柏油路上遍撒的片片金叶,映衬在满目绿色之中,与不断在地面上相互追逐飞来飞去的小鸟共同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使大地充满了勃勃生机。

在通往阳光厂的宽阔大道上,响起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和笑声。

并排驰来的四辆自行车,三男一女在嬉笑前行。他们正值青春年华,亮丽多彩,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尽管长时间行驶己略显疲惫,每个人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但难以掩饰的内心喜悦却全都挂在了脸上。

小伙子都在1.78以上,身强体健,英姿焕发。从他们的身后看去,肩部的肌肉一条条隆起,很容易使人想起那种经过长期锻炼之后年轻人所特有的青春靓姿。

骑在中间的张志伟单手扶把,挥舞着手臂唱起一支当时极为流行的歌,旁边的程建华和马为民也受到感染,敞开嗓门跟着唱了起来:

手握一杆钢枪,身披万道霞光;我守卫在边防线上,为我们伟大祖国站岗;一颗红心时时刻刻向着BJ,站在边防线,如同站立在天安门广场。光辉的太阳永不落,毛主席就在我身旁,啊!做一个毛主席的革命战士我们无尚自豪,无尚荣光……

骑在最边上的锺尉霞没有唱歌。她用手按着车铃,用铃声为三位小伙子打着节拍。一对丹风眼象两汪明澈的清水;两条辫子乌黑发亮,随着她的骑车动作一摆一摆的来回晃动着。她的脸上洋溢着青春女性那种特有娇美和明艳。

告别农村的插队生活,回城参加工作。这对于经历过艰苦磨练的这几个年青人讲,是新生活的开始。他们并不知道未来将会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应该说未来只是隐藏在他们心里的一种朦胧意识。

“快看!阳光厂……”张志伟停止了歌声,指向远处一片被红砖墙围着,在绿树丛中影影绰绰突显出的水塔和一幢又一幢厂房。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工厂。顺着围墙向远处望去,一条红线向田野的尽头画去,无边无沿……渐渐消失在天际,甚至使人猜不到再走多长时间才可以找到尽头。

“真远呀!我们都骑了一个多小时了。”程建华抬手看了看表,然后探过头笑着对锺蔚霞说“以后每天要往返二个多小时,我看锺尉霞你就别来了,还回村里去掰老玉米吧!”

“去你的,这算什么!”锺尉霞微微喘着粗气说“这点距离比起咱去长河水库还差远着呢……”

“别说大话”,马为民扭过头对锺尉霞说“你忘了,修长河水库时是谁坐在路边,哭着喊说: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要不是老队长拦了一辆拖拉机让坐着去,没准现在还在哪儿哭呢”。

“马为民,你胡说!”锺尉霞脸立刻红了,举起拳头吓唬一下马为民,说“你站住,看我怎样收拾你”。

“来来来!有本事就来追……”马为民说完后腿上一使劲,自行车窜了出去。

“追!追!锺尉霞快追!”程建华、张志伟立刻笑着撺掇的起哄。锺尉霞用力晃动几下身体,向前追去。

年轻人的打闹引起了过往车辆的注意,从身边驶过的一辆卡车上传出几声起哄的吼声,“流氓!抓流氓了!”

锺尉霞和马为民随之放慢了速度,对着汽车一齐喊“你——才——是——流氓!”程建华、张志伟随后赶上,也对着汽车“大流氓,大流氓”的喊了几声。接着,四个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哎,谁发明了流氓这两个字,怎么一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张志伟问。

“马克思呗,他不是在**宣言中讲,**嘛。”锺蔚霞说。

“不对,这是两千多年前中国最早的诗经里有一首叫氓的诗里就出现的。氓之鹚鹚,报布贸丝,匪来贸丝,来之我意……”程建华说。

“不对,是外国一本书叫牛氓里写的,牛氓和流氓差不多。”马为民说。

“嗨!笑话,笑话……”锺蔚霞说“马为民,那不念氓,念虻。两个字差的远呢。”

“差不多,牛虻和流氓差不多,都哪个意思……”马为民不以为然的说。

“差的远呢,牛虻是一种昆虫,牛圈里就有,吸牛血的那种。流氓是指人,是指不务正业的二流子。”程建华解释说。

“看,你也不对……”马为民说“流氓是指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二流子只要不是搞男女关系,就不能叫流氓。”

“你说的不对!”、“你说的没有根据……”、“你说的太离谱……”几个人吵的一塌糊涂,杠继续抬下去。

2----

阳光厂厂门口警卫持枪站立,伸手向四个年青人示意停车。四个人看到警卫有点不知所措,张志伟疑惑的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是什么厂…还要…还要带枪站岗?”

没等他们说话,警卫微笑着说“新工人报到……是吧?”几个人连忙点头。

“一直走,往右拐弯再往左拐,再往右拐就到厂医院了,报到和体检都在一起。”警卫说。

“谢谢!”几个人对警卫表示感谢。程建华笑着对别人说“这厂有多大,怎么还要拐这么多弯?”

这时旁边有人接过话说“大着呢,三千亩土地你说大不大?”顺着话音,看到一个穿着劳动布工作衣、50多岁的老头儿,推着自行车走过。

“这么大!”锺尉霞吐了吐舌头问“大爷,不,……师付,这个厂是啥厂?干什么的?”在农村时,对年龄大的人称呼多是大爷、大娘或者大哥、大姐,最一般的也要叫声“老乡”,到了工厂要改口叫师付还有些不自然。几个人赶忙上车追上老头儿。

“是国防厂,生产炮弹的。”老头儿说话时脸上是一付笑呵呵的慈祥神态。

“师付,这个厂是不是军事化管理,我们进厂后是不是就算参军了?”张志伟问。

“是半军事化管理,不是参军但也是战士,是光荣的军工战士!”老头儿回答。

“……那什么是火工?我们都没听说过,是不是烧火的?”程建华问。

“哈哈……”老头儿一阵大笑。笑过之后说“不是,不是烧火的,是火化工……”

在村里的时候,听招工的人说是招火工。他们曾经问过“听说过车工、钳工,焊工什么的,可没听说过火工。火工是什么工种?”招工的人含含糊糊说了几句,不知道是没讲清楚还是没听清楚,总之没弄明白。回到城里问家里人和朋友、邻居,也都说不知道。尽管不知道什么是火工,但由于人们又都说阳光厂是个好单位,所以抱着去了就自然知道了的想法前来报到。其实,几个人都是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听到老头儿说“火化工”,四个人更加不明白了。“火葬场才有火化工,阳光厂怎么会有……?”四个人几乎一个声音的问。

老头儿听了问话几乎笑出了眼泪。四个年青人你看我,我看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笑。等笑声止住后,老头儿才解释说“咱厂可不是火葬厂,火化工就是火药化学工。咳!这样说吧!就是给炮弹里装炸药的工种。”说话的时间,几个人已经拐过了两个弯。

“呀!装炮弹!那肯定危险了……”四个人又是一阵问。

“危险是危险,但注意安全就没事,要是不注意那就危险了。”老头儿说话间已拐到路边,他客气的说“我已到了,你们继续往前走,那个小白楼就是厂医院。”

“谢谢师付!”年青人向老头儿告别。

3----

阳光厂医院门口,早已人声鼎沸。自行车打的到处都是,一堆一伙的年轻人有的围在一起说话,有的在开玩笑打闹,一看就知道那都是从一个村来的。医院的木门被来来往往的人推的吱吱呀呀乱响,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喂!咳!大毛驴、二毛驴、三毛驴”人群中跑过来一男一女。那男的在喊程建华三个人的绰号,他个头别人相比矮了近半头,瘦骨嶙峋的显得滑稽了些。女的个头比锺蔚霞低一些,虽然比她有些腼腆,缺乏大方的气质,但匀称的身材和线条清晰的面容显得更加俏丽和漂亮。

“咳!四毛驴你小子怎么来的?”、“辛丽红,你俩怎么脱离革命队伍?”、“辛丽红,你怎样跟梁跃进跑……?”几个人凑到了一块后都一连串的问。

“呶!我爸给弄了辆吉普车,”绰号叫四毛驴的梁跃进指着远处停着的停车场说“今天早晨才说定,来不及通知你们,俺俩离的近,就先到了。向毛主席保证,我没骗你们,不信你们问辛丽红。”

“好你个四驴,给我们摆谱呀!小心忘本!”三个人嘻嘻哈哈有的捏脖子,有的拉胳膊,把梁跃进抬了起来。

锺尉霞和辛丽红站在旁边,手拉手地看着他们在打闹。

“听说了没有”?梁跃进摆脱了大家的控制,站了起来。他从兜里掏出一盒墨菊牌香烟分发给大家以后说“听说了吗?咱的工种是装炮弹的,一定很危险。我看…要是不行咱就回去,要求另行分配单位。”

“班儿还没上呢,就打退堂鼓……”程建华说“听说这可是个好厂,是军工企业,现在除去当兵,当工人就数军工好。”

“另找单位……你当是你爸是劳动局长?想去那就去那儿?不就是一个十三级干部,你忘了,咱村二百多人就咱六个人被推荐回城,不容易呀!”马为民瓮声瓮气的说。

“四毛驴,你忘了,在推荐会上我们几个是实打实的无记名投票被选上的,你可是发了五包烟硬拉票拉出来的,”锺尉霞揭老底的说“要是回去,谁还会再上你的当。”

“行行行,大哥、大姐们你们饶了我吧,我说错话了还不行?红灯!红灯!”梁跃进做一个停止的手式告饶,“咱……进去吧!”

六个人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4----

厂医院门诊部,挤满了体检的人。

张志伟大和程建华拿着体检表走进外科。一位老大夫一边接过体检表开始检查,一边同旁边一位漂亮的女护士闲聊。

“黄大夫,你儿子都那么大了还不结婚?”女护士问。

“人笨,长的丑,没人跟。”

“那你在咱厂给找一个?”

“行呀!你小杨自己还没对象,就关心我儿子。要不,你给我当儿媳妇怎么样?”黄大夫裂着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讪笑着说。

“黄大夫,好厚的脸皮!”杨护士装着生气的说“让你儿子准备好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等着吧!”

张志伟斜着眼一瞅,杨护士旁边有一位和她一样漂亮的姑娘,脸都快成一块红布,缅缅碘碘的一个劲催着要走。

“现在挣这点工资,那够给他娶媳妇,”黄大夫说“结婚嘛,有个手表、自行车就行了,还非要这个柜,那个桌的,非要凑够48条腿,砸了我这身老骨头也不够。”说着话他示意杨护士往门口挪挪。

“是呀!我爸都干了二十多年了,一直拿四十块零五……”杨护士没有明白黄大夫的意思,继续说。

“躲开!”黄大夫低下头从老花镜上边看着杨护士说了两个字。

“咋了?”杨护士不解的问。

“这要脱裤子了!一点眼神都没有。”黄大夫装做生气的说。

“啊!”杨护士拉起那女伴飞快的离开了诊室。

剩下几个体检的小伙子时,黄大夫说“解开裤子”

“这……怎么要解裤子?”张志伟不解的问,一边说一边摸着腰带。

“对!解开。”

等张志伟松开腰带,黄大夫拉开裤腰,向里边瞅了一眼,然后在体检表上签字。

5----

厂职工食堂,人声鼎沸。

偌大的饭厅摆着很多大理石园桌,每个桌子边都有几个焊接在一起不能够搬动的铁凳子。在这儿吃饭的人多数都是蹲在凳子上吃饭,有人不愿蹲在凳子上就站在旁边着吃饭。几个打饭的窗口冒着热气,窗口周围都挤着一大堆买饭的人。饭堂里人声沸腾,敲打饭盒的声音和各种叫声、喊声混成一片。

最北边的打饭窗口人少,程建华等人走过去一瞧,原来厂里考虑到这批新来的工人没有饭盒,借给每人一个大瓷碗。窗口旁边还有一个卖饭票的点,新工人可以在这里用钱和粮票兑换饭票。

在锺尉霞、辛丽红买饭票的时候,一个穿红色背心个头不高、胖乎乎的小伙子挤了过来,向她俩问道“请问,你们是那个村来的?”

锺尉霞与辛红丽互换了一下眼色,觉得不认识,所以没有答腔。换完饭票侧身退了出来,没想到小伙子也跟了过来。

“对不起,你们是辛庄公社南柳村的吧?我是——北柳村的。”

“哦!原来你是北柳村的……”锺尉霞、辛丽红不约而同的说道,立刻换掉了那副戒备的表情。

“我在村里见过你,”小伙子指指锺尉霞说“俺村候铁不是你的同学?你那天到北柳村我还给你端过水呢。”

锺尉霞恍然想起,但不知道对方叫啥,疑疑乎乎的说“是是是!那,你叫……?”

“我叫纪青。候铁这次招工没上来,他只好等到下一批招工指标下来才能回城。”

“我已经听说了……”锺蔚霞回答后问“北柳就来了你一个?”

“来了四个,都在那边。”纪青朝着人群那边指指,然后说“我帮你们买饭吧,这人太多了……”纪青热情的说。

“不了,我们南柳村来了六个人,那不是……在那儿挤呢。”辛丽红朝纪青点点头拉着锺尉霞朝打饭口走去。

……

幸亏是来了六个人,加上程建华几个人高马大,梁跃进被他们顶在前边,一点点挤到了打饭口。等梁跃进把其他五个人的饭买上并传出去以后,自已倒着身往后挤,出了人群后身体一晃,不小心把碗里的白菜汤洒了别人身上。还没等他说对不起,脖子上重重的挨了一拳,对方骂道“妈的,瞎眼了!”

“怎么,敢打人?”梁跃进把大瓷碗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喊道“妈啦个巴子的,别走!”说完出手就与对方打了起来。立刻,有两个人参加进来,把梁跃进围在当中。

这边一打架,饭堂里噪杂的人声立刻静了下来,只听到打架的吆喝声和好事者的起哄声。“打呀!打呀!往死里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程建华几个已经找了个桌子放下碗准备吃饭,听到有人打架就过去看热闹。张志伟一眼瞅见是梁跃进被三个人围着打,于是大吼一声冲了进去,程建华和马为民也随后跟进。刚才三打一的形势立刻发生了变化。梁跃进一看有人来帮忙趁势飞起一脚,踢倒了一个,其他俩人见势不妙,拨腿就跑。

就在这时锺尉霞、辛丽红看到被踢倒的人是纪青。便大声喊了起来“别打了,别打了,是北柳村的!”“张志伟住手!别打了”、“都是辛庄的误会了,误会了。”她俩这一喊,叫住了正要追出去的张志伟和程建华,梁跃进和马为民也住了手。

纪青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他已被打的嘴角出血,身上沾了几处菜汤。他抹了抹嘴角上的血,瞪眼看看锺尉霞,明白了什么似的说“咳!原来是自己人,操!”

梁跃进等四人症症地站在原地。看热闹的人有的说“原来中狗咬狗!”有的说“不过隐,再打一会就好了。”此时,更多的男人都在打量眼前两位漂亮的女子。

梁跃进冲着纪青一抱拳道“对不起大哥,出手重了点儿,都是辛庄的,误会了。”

纪青也抱抱拳说“算了算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说完扭身出了食堂。

……

梁跃进找到自己的饭碗,走到一边吃饭。张志伟等人吃完饭后站在旁边等他。

这时,张志伟一扭脸,看见上午在医院里见过的杨护士和那个女工也在吃饭,俩人目光一遇不禁都笑了。

“体检没问题吧?杨护士问。

“没问题。”张志伟回答后问“你们也在食堂吃饭?”

“我俩也跑家,只有吃食堂。”杨护士回答。

“那你们是老职工了?”

“我俩是去年进厂的,比你们算老一点。”

程建华也凑了过来问“两位大姐,请教一下,听说当火工很危险,是嘛?”

“不要紧,只要注意些就行,”那位脸上略带羞赦的女工开口说话“我就是火工车间的。”

“我们对阳光厂一点也不了解,能请教一下两位大姐大名,互相认识一下。”程建华说。

“我叫杨建萍,是医院的护士,她叫柳卫红是四车间检验员。”杨护士介绍。

“我叫程建华,他叫张志伟,他叫马为民,那位叫梁跃进……”程建华把三人叫过来也都一一作了介绍。然后问“柳师傅,你听说有没有,我们这批新工人怎么安排?”

“你们这批工人有300多人,估计都要分到火工车间去。咱厂有八个火工车间,要说条件都差不多,最差的是四车间,条件艰苦点。最好不要去四车间…”柳卫红说。

“女的是不是也进火工车间?”锺尉霞问。

“女的顶多干检验,如果有关系可以去机加车间。”柳卫红说“到机加车间最好,不过门子得硬些。去年我就是没有后门,所以……”

“火工有职业病,你们知道嘛?”杨建萍打断柳卫红的话问。

“什么?有职业病?”几个人都同时睁大了眼睛。

“火工的职业病是乙肝,挺可怕的。”杨建萍说“我们医院每半年都要为火工检查一次身体,要是转氨酶高的话就不能再干火工了。

“装炮弹,本来就危险,又有职业病,这他妈的是什么工作!”梁跃进不耐烦地说。

“不要紧的,只要注意点就行,也不是人人都得肝病,是有个别人不适应才得的。”柳卫红说“我们这批人来了都一年了,都还好好的。”

6----

下午,厂俱乐部里,新工人开会。

主持人讲了一顿欢迎词以后,向大家宣讲工厂纪律,这一切都在闹哄哄的声音中进行的。台底下说话声一阵大过一阵,主持人维持了好几次纪律都未有效,总是在维持一下后静一会,很快就又响起嗡嗡声音。

这时,张志伟四个人嘀嘀咕咕的开着玩笑,但都不时地转过脸去看一眼锺尉霞、辛丽红二人;随即又都很快地把目光转向别处。锺尉霞在梳理头发,好象永远没完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动作。辛丽红在低头看一本杂志。他俩的倩影在这几位男子的眼里都显得非常的美,非常的动人。

主持人终于讲完了话,最后站起身向大家介绍“下面请厂革委会主任卢玉堂同志讲话,大家欢迎。”俱乐部里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后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用眼睛寻找台上的领导。

锺尉霞眼尖,失声说了一句“那不是刚才遇见的那个老头儿……”

“是的,是那个人,”张志伟等人都看了出来,嚷着说“真没看出来,他就是厂长。”

“同志们”卢玉堂接过话筒后,把手中的一把黑折扇放在桌上开始说话“我代表工厂8452名职工,代表工厂党委和革命委员会欢迎你们的到来!”会场响起了掌声。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们是在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经受过农村的革命大熔炉的考验后,又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和身体检查才进入我们这个厂的。

“我们厂是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建设的重点工程,有着20多年光荣历史和传统。毛主席,党中央对我们有很大的期望,我们是军工厂,是为落实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前哨站,是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提供武器装备的工厂,我国的国防建设需要我们厂的职工努力工作,贡献自己的一切力量。能够在这个厂工作是一个人一生中的重要荣誉,我们大家都应该引为自豪。

“今天早晨,我碰见几位来报到的新同志,他们问我火化工是干什么的,我说了是装炮弹的。他们不理解除,误以为是火葬场烧死人的。这里我解释一下,火化工就是火药、炸药、化学装配工,不是烧死人的。”台下轰的一声笑了起来,新工人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等台下平静以后,卢玉堂接着说“那几位新同志又问我装炮弹危险不危险。我回答了要注意安全,搞好安全工作就不危险,否则确实有危险。可以说,进了我们这个厂,头等重要的是安全问题。也许有的同志害怕了,我说不要害怕,我们厂8000多名职工都好着呢,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嘛。如果真那么危险,你们也都必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你们这批新职工共有388人,从今以后这388人将是阳光厂注入新鲜血液,希望你们热爱阳光,把青春贡献给阳光。在祖国国防建设战线上立新功。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发挥好自己的作用,希望你们不要把在农村时养成的野蛮作风带进工厂,我听说中午你们中间有几位在食堂吃饭打架,这不好,我们是半军事化的单位,有着严格的纪律。因为是刚来就不做追究,以后要是再违反可要进行严肃处理。

这时台下的人都互相观望。张志伟几个人把头埋的很低,同时还用胳膊肘互相碰着对方,悄声嘻笑着。

“刚才已经给大家讲了工厂的纪律,这里我还要强调一下保密问题,我们是军工厂,第一厂名叫阳光化工厂,第二厂名叫5727厂。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资产阶级时刻都想破坏无产阶级特殊时期的胜利成果,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因此要求同志们要注意保密,回家以后,关于工厂的情况不要随便对外讲,要按照规定做好保密工作。

7----

阳光厂的厂区柏油路面直通远方,棵棵大树遮天蔽日,各车间门口鲜花怒放,给人一种置身在公园的感觉。

新职工排着散乱的队进厂参观厂容厂貌。

走在队列里,张志伟几个人东张西望,感到非常新鲜而惊讶。“咳!这儿怎么一点不象工厂,到象是原始森林,更象公园。”程建华边走边转圈的说。

“我哥在矿机厂,我去过他那儿,又黑又脏。咱这儿可漂亮多了……”马为民赞叹地说。

“不懂了吧,这是军工厂,矿机厂能和军工厂比么。这是国营企业,咱市里最大的厂,当然也应该是最好的了。”张志伟晃着头说。

锺尉霞和辛丽红的手里拿着从路边采来的几朵小野花,兴致勃勃地走在队列里。不时的从她俩身边飞出阵阵笑声。

在进到车间参观时,程建华对厂房外的小山包产生了兴趣,他仰着头望望上边树木,捅了捅张志伟说“二毛驴,这山怎么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

“是呀!我也在琢磨”张志伟摸着下巴回答。

“你们知道这山为什么搞的这么整齐,还都围着房子?”他俩问其他人。

其他人都摇头,回答不上来。

“琢磨这儿干啥,以后自然就会知道的。”梁跃进催着大伙儿走进厂房里。

厂房里没有人在干活。传送带、烘干窑等设备都静静的排列在人们面前,黄色的安全通道线醒目的画在地上,把人们的目光引向车间的尽头。带队的主持人正在讲解什么,由于离的远大家都伸长脖子听,但谁也都没听见什么。张志伟几个正想往前挤挤,人们却都往外走,知道是参观完了,也就随着往外走。

“嗳!伙计,在这又碰上了……”寻声望去原来是纪青。

“伙计,昨天得罪你了,给你陪礼……”几个人自然的走到了一起,边走边说。

“得!过去了就别提了,不打不相识,小锺你给介绍一下各位?”纪青用目光找到锺尉霞、辛丽红。

锺尉霞赶忙一一介绍。每介绍一个人,彼此都在对方肩上拍一下,表示友好。

“真了不起,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一分钟就能落60吨水,60吨水呀!那不成了河了……”纪青与大家认识后说。

“什么!什么60吨,我们刚才怎么没听到”。程建华问。

“刚才领导讲,这工房里有雨淋装置,雨淋懂吗?”见大家都不明白,纪青继续说“雨淋就是自动降雨装置,要是这车间着了火就会自动降雨”。

“呵!这么神奇,我再看看去。”梁跃进回身往工房跑去。

其他人都说“算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但说话间梁跃进已经不见了。

“这几个大土包你们都看见了吗?”纪青用手指指工房门口的小山。

“对!我们几个人正琢磨这事呢”。

“我也是才知道,这是防冲击波的。”看到几个人一脸茫然,就进一步解释说“嗨,就是车间爆炸了只炸围在里边的,外边炸不到别处去。刚才领导说,这土围子是人工造的,土都是从别处运过来的,还花了不少钱呢。”

8----

俱乐部门前,贴出了十几张黄色的大纸。

张志伟几个人紧走几步挤进了人群,是新职工录取名单和分配车间的名单。几个人顺着车间去找自己的名字。

“张志伟你在一车间,”辛丽红说“这还有锺尉霞”。大家顺着指向看去。

“我在四车间。”程建华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我”马为民说“还有纪青。”

“四毛驴,怎么没有你?”锺尉霞问。

“是啊!怎么没有我?”梁跃进挠着头发有些急了。

“再看看,挨着找找……”张志伟又回到一车间的名单里找。

“在这呢!我在这儿!”辛丽红在远处喊了一声,这时她已经站在名单的最后。大家都向她靠拢,很快看到她原来分在了机修车间。

“梁跃进也在机修车间……”大家很快找到了梁跃进的名字,接着又都看着梁跃进。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梁跃进极不自然地说“…我这老爹还真办事”。大家立刻明白了,一定是梁跃进的父亲找了关系。

“你怎么不把咱哥几个都给说说?”程建华拍拍梁跃说。

“我也只是回家随便说说,那知道……”梁跃进嗓嚅地说“早知道,让我爹多说几个人。”

“得了,梁跃进你不用向毛主席保证了,谁让咱没门呢。”锺尉霞道“你别不好意思,谁让你有个好爹。我们无所谓,到那个车间都一样”。

“对!都在阳光厂,又不是在村里收麦子,还分麦子长的稠稀。”张志伟说。

9----

阳光厂的库房,青工们挤着领工作衣和护具。

梁跃进抱着一大堆东西从人群中挤出来。有劳动布工衣,绸子工衣,手套,胶鞋等。他东西放在花栏上,先试穿。工作衣大,袖子拖在两旁,看上去非常滑稽。“怎么这么大!”他甩着袖子说。

“我说你要个小号的,你不听。看你象个唱戏的……”张志伟也已穿上,他那身非常合适,妥贴,显得精干,英俊。

“不行,不行。我的换个小号的”梁跃进抱起那一堆东西,又挤了进去。

锺尉霞见人多,没有去挤,就在远处一块阴凉地的花墙上坐着。这时,纪青和几个人从远处去来。

“锺尉霞,你怎么不去领工衣?”纪青站住问。

“人太多,等一会再领。”锺蔚霞笑笑回答。

“那好,我也等等……”纪青见一起来的人已走远,周围也没人,就走到锺尉霞身边坐下。

“锺尉霞,咱俩,咱俩……我很喜欢你,能不能……”纪青用有点不好意思的对锺尉霞说“谈谈对象”?

锺尉霞突然睁大了眼睛,说“什么呀!你在讲什么呀?”

“昨天要不是认识你,我能让了那几个小子”,纪青丝毫不避让地说“我喜欢你,你太漂亮了,我……我想和你……”说着话他去拉锺尉霞的手。

“太可笑了,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们才认识,你就……”锺尉霞生气的站了起来,朝护具库人群走去。

“小锺!小锺!”纪青在后边喊着追了过去说“我帮你去领工衣。”

锺尉霞朝人群里挤,纪青跟在后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也往里挤。锺尉霞急了,返身出来,怒目而视地说“你想干什么样?”

“不想干什么,咱到那边去说说话。”纪青厚着脸皮去拉锺尉霞。被锺蔚霞甩开后,又去拉她。

站在远处的张志伟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了纪青问“怎么了?”

“不怎么,我和小锺说几句话,你走开。”纪青说。

“滚!滚开!”锺尉霞生气的冲着纪青喊,她的喊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站在人群外圈的都扭过身莫名其妙的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子,你是不是欠揍!”张志伟伸手抓住纪青的领口。

纪青在原地没动,嘴里说“松手!松手!你松不松?”此时,他的眼里是一种非常凶恶的目光。

程建华、马为民听到动静过来,动手拉开他俩说“志伟,放开,先放开他,有话好好说。”

张志伟松开手,纪青整了整衣领说“你等着!你等着!”突然一转身走了。

程建华问张志伟“这小子,怎么了?”

“是不是昨天的事没完?”马为民问。

张志伟看了一眼锺尉霞没有说话,抱起自己的那包东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吐口唾沫说“算了,算了,没什么事。”

这时锺尉霞涨红着脸躲到了一旁。

10----

车间会议室,指导员万学海做自我介绍。

“我代表车间党政工团向大家表示欢迎”。他50多岁一米五多一点的个子,使底下坐着的80多个年轻人感到可笑,有的人滑稽的用手比划到自己的颌下,引的大家一阵阵的发笑。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从今往后大家就在一个锅里饭吃了,希望每个同志都要认真学习老三篇,向张思德、白求恩同志学习,完成好党交给的任务。”这都是多年来各种场合领导干部的惯用语。年青人一点也没有感到新鲜的东西,所以有些人在下边窃窃私语,注意力不集中。

突然万学海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说“但是,我要提醒大家的是,进工厂当工人就要有个工人的样子,要尊重师付,服从车间领导,遵守工厂纪律。尤其是注意对老师付,不能第一天见面叫王师付,第二天就叫老王,第三天见王师付脸上下班有几颗麻子,就叫老王麻子。”

下边的年轻人先是一症,继而发出一场大笑,有的人甚至笑出了眼泪。

万学海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引起青年职工的大笑,用劲拍着桌子大声的说“我这是在提醒你们,这绝不是说笑话,我儿子比你们还大,他上班时就犯了这个错误,让我给狠狠的拾掇了一顿。”

他的话又引来了一阵笑声,会议室的气氛活跃起起来。

“下面讲一下咱车间的情况,”万学海从衣兜里摸出一付老花镜戴上翻开了笔记本,继续说“车间共有职工325人,加上你们就有…就有400多人了,车间有各种设备142台套,主要设备有8台4620式装药机”。

说到这儿,他摘下了眼镜对大家说“4620这可是咱车间的宝贝,在阳光厂谁要是不会开4620,谁就不是一个好工人。我告诉你们咱厂的二把手卢玉堂主任,还有他们前的几届领导都是开4620的好把式。”

下边的工人立刻安静下来,瞪大眼看着万学海。

“首长,你是不是也开过4620?”纪青坐在墙角突然冒了一句引起了人们都回头看他。

“是的,我在咱车间干了20多年,告诉你们咱厂各个车间的主任都是开4620的好把式。”万学海裂着嘴自豪的笑着结束了他的讲话“下面请技安员曹可同志给大家讲安全知识。”

一阵掌声,技安员曹可站起来。好家伙,一个五大三粗足有二米高的大个子,往起一立,立刻把万学海比没了,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使下边的人又是一阵笑声。

“安全第一,是火工车间的首要问题。”曹可象是在背军队队列条例似的讲道“首先在厂区内禁止一切烟火。”

“那抽烟呢?能不能抽烟”有人问。

“当然不允许了,谁要是抽烟或带烟和火柴进厂是要受处罚的。

“想抽烟怎么办?”

“到厂门口抽烟点去抽,抽完了再进来。”曹可回答。

“都年年青青的,不学好!”万学海在一旁站起来“最好都给我把烟戒掉。”他说话的时候,大家注意他的手指也是黄的。

曹可继续往下讲。“再就是产品要轻拿轻放。要防止静电,不能穿带有钉子的鞋进工房,一但发生爆炸或着火应迅速打开雨淋开关……”

曹可讲话的时候,房间突然动了一下,同时伟来一声巨响。全体人员一楞。曹可大喊一声“不好,车间爆炸了!”立刻转身向外边冲去,万学海也一同冲了出去。

立刻,会议室炸了营,人们争先恐后的向外涌去。

11----

车间里边,一片火海。

雨淋开关己经被打开,瞬时间火势被压住,但浓烟和雨幕使人看不到里边。万学海和曹可一头扎进去,摸索着往二组的工位跑去。

新工人中大部份人都朝外跑,也有人往里跑。这时警报声响起,气氛非常紧张。程建华和马为民紧跟在万学海、曹可身后到了二组,在烟雾中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人。

万学海跑到4620压药机前一看,判断爆炸己经结束,高喊“再看看,防止循爆!”说完就朝工序上的炮弹奔去。见传送带还在运转,敢忙找到控制阀按了停车。

这时,跟在曹可身后的马为民被什么拌了一下,一头裁到了旁边的排水沟里,程建华大喊一声,跑上前去把他拉了出来。

这时阳光厂二道厂门大开,消防车,救护车飞快的向厂里开去。

新工人都站在土山的后面向车间张望,一个个脸色煞白,心惊肉跳。这时纪青看到从车间里碌碌续续跑出一些人,当消防员接好水带准备往里冲时,曹可抱着一个人冲了出来,大喊“火灭了,快救人!”

那些前边跑出来的人听说火灭了,就都跑进去车间去救人。不一会受伤的人被抬了出来,先后被放在电瓶车上,陆续向二道门外开去。

马为民被程建华扶出来,坐在电瓶车上。等车开走后,程建华浑身湿淋淋的坐在了土围子下的花墙上,纪青赶忙过去招呼。

这时,卢玉堂带着一帮人骑自行车急驰而至,万学海,曹可迎了上去汇报爆炸情况。

12----

厂医院,大夫、护士都在忙碌,伤员把几个病房都挤满了,黄大夫指挥几个医务人员正在检查、处置伤员。卢玉堂沉着脸,带着厂里的领导来到医院,万学海、曹可等人身上湿淋淋的跟在身后。

医院院长赶忙迎了上去汇报“卢主任,一共13个伤员,都是轻伤,处理一下就好。”

“有没有死亡的?有没有死亡的?”卢玉堂喊着问。

“没有!”院长回答“都是轻伤”。

卢玉堂楞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转身到床边查看伤员。其他人也都跟了过去。

这时马为民靠在窗户边的暖气上,正疼的呲呀裂嘴。万学海过去问“你是那个车间的,是不是受伤了?”

“脚,脚指头可能断了。”马为民用手指着脚痛苦的说“刚进厂的新工人,你刚才还给我们讲话……”

“噢!好小子,刚才是你跟着进去的……”万学海明白了这小伙子刚进厂就进去抢险,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说“好样的,有种!”

这时护士杨丽萍过来,一看是马为民,就喊“黄大夫!黄大夫!这儿还有一个伤员。”

13----

在马不民被安排床位躺下后,程建华、纪青、梁跃进、辛丽红、锺尉霞也来到医院。医院门口己安排了警卫,不让闲人进入,人们只能站在门前张望。

突然,锺尉霞看到门里边杨丽萍的身影,就大声喊“杨丽萍!杨丽萍!”其他人也一起跟着喊她。

杨丽萍从里边出来,几个人立刻围住她,七嘴八舌问“马为民怎么样了?”旁边也有人挤过来问“人伤的怎么样,有没有死亡的?”

“共14个人,都是轻伤,没有死亡的。”‘回答完后,杨丽萍对几个人说“马为民脚受了点伤,不要紧的,休息两天就好了。”她叹了口气问“你们不是才进厂,怎么就卷进去了?”

“咳!他在我前边跑着,被什么拌了一下,就掉进排水沟里了,要不是我拉他,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程建华说。

“在什么地方摔的?”

“车间里,爆炸现场。”

“噫!你俩是进去抢险的?”杨丽萍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说“看你浑身湿透了,还不想办法换换衣服。”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程建华贴在身上半湿的衣服。

14-----

下班以后,梁跃进、辛丽红、张志伟、锺尉霞回家。

一路上大家都不吭气,各自都在想心事,终于梁跃进憋不住了,对骑在旁边的辛丽红说“真没想到,到了这么个厂,才上班就出了事……我想…我想要求调走。”

辛丽红说“太可怕了,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我也想走。”

骑在前边的张志伟回过头,狠狠的盯了一眼,说道“胆小鬼,还没咋的就打退堂鼓,松包蛋一个。”

“你不松包,你留下,我可要回去。哪怕在村里干也比这儿拎着脑袋玩好。”梁跃进回敬说。

“先别说走不走,明天与马为民他们商量一下再说”。锺尉霞劝大家。

“要走也是我们几个在火工车间的,你俩都躲到保险箱里去了还说要走,真好意思的……”张志伟嘟囔着说,扭脸看一下锺尉霞,两人都藐视的笑了一下。

15----

第二天,朝霞满天。

厂医院里,主动要求留下来看护马为民的程建华用冷水先洗了脸。两人没脱衣服的在一个床上挤了一宿,身上的工作衣被压的皱巴吧的。这时,厂里派人给伤员送来早餐,程建华赶忙侍候马为民洗脸,涮牙。但马为民不顾程建华的劝阻,非要去卫生间洗涮。程建华只好扶他出去,走起路来自然疼的一步一裂嘴。

“滴…滴…达达……”这时候厂区的高音喇叭响起了军号声。马为民一边往厕所挪一边说:“真好听,这号声…让人提气!”程建华赞成的说“这声音让人激动,让人感觉到我们是在干大事业。”

回到病房之后,杨丽萍来给马为民换药。这时锺尉霞和柳卫红也来到医院。她俩带来几个桃子,请马为民、程建华吃。

“我家你去过了?”马为民问锺尉霞。

“去了,你妈什么都没问,光说才上班就加班,在工厂比插队时可忙,要留我吃饭,我没吃。”

“她没问你为什么不加班?”

“我说了,咱俩不是一个车间的,不知道加什么班。建华你家也是一样说的。”

“这就行了,”马为民说“我妈要知道我受了伤,还不大老远的跑来。”

“昨天可把人吓坏了,没想到你也摊上了。今天厂里可热闹了,人们都往你们车间跑,都说是万幸,幸亏是燃爆,要是循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柳卫红说。

“什么是循爆?”程建华问。

“就是车间的炮弹象放礼花似的都炸了,那样整个车间都不存在了”

“噢!”程建华和马为民相视后笑了一下。

“听说,这次爆炸才着了大拇指这么大一块药,炮弹穿透房顶掉到后边树林里了。”柳卫红比划着说。

“嘿,跑那么远?”锺尉霞惊讶的张大了嘴“要是全爆了不就……”说到这她停住看着马为民。

“听说,你们这批人都去厂部了,许多人不想干了,要求回去。”柳卫红问。

“你怎么知道的?”程建华问。

“刚才和锺尉霞去买桃儿,在外边听人说的”。

16----

程建华回到车间,曹可正在给新职工安排更衣柜。

只见纪青等十多个人坐在外边的花墙上说话,见程建华来了,纪青说“嗨!伙计,大家都去厂里找,要求把我们退回去,怎么不见你人?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陪马为民,怎么……?”程建华回答后问“你们去厂里了,厂里说啥?”

“厂里说,那个车间的归那个车间管,厂里不接待。这不,我们在等那个万矮子,看他怎么说。”这么快纪青就给万学海起了绰号。

这时候,万学海出现在车间门口,大声喊着“到会议室来,开会!开会!”人们陆陆续续地往会议里走。

等人们坐好后,万学海笑了笑说“昨天正讲安全,就出了安全事故,把你们吓坏了吧?”

大家都没有吭气,等着他继续说下文。

“干咱这个活儿,出点事是难免的,正好你们遇上了。其实这样的事也不多见,我干兵工差不多二十年,也就遇过五、六次。也好,昨天是给你们上了一堂现实的安全教育课。现在事故正在调查中,我能肯定的说是这帮小子违反了安全操作规程,所幸的是没出人命。”

“万指导员,今天先别说这些,刚才我们找厂里,要求把我们退回去重新安排工作,厂里说让车间反映。你说车间怎么处理这事……?”有人提出了问题。

“对!能不能把我们退回去?”纪青等几个人也纷纷问。

“请安静,请安静,”万学海举起双手,等大家停止讲话后说“我不管厂劳资处的业务,有意见我可以代你们反映。这样吧,谁要想走,就请登记一下,讲明你们的意见。”

“我!”“我!”“我!”有一些人举起了手。

“那好,不要求退回去的,请跟我进工房,清理现场。”万学海说“剩下的人由小曹负责,登记完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会议室一阵响动,程建华等人随万学海出去。剩下的人中有人喊“一帮子大傻蛋,都他妈连命都不要了。”

17----

早晨上班号吹响,程建华到了车间。

只见昨天要吵着退回去的几个人,垂头丧气的围在花墙边争吵什么。程建华把自行车放进车棚,纪青把目光递了过来。

“伙计,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又都……”程建华用下巴点点那些人问纪青。

“昨天我们前脚进家,后脚厂里派的人就到了,一坐坐到大半夜。咱那些老爹老妈都听党的话,今天硬是被赶着来上班。”纪青颓丧的说。

“来了,那就该干啥就干啥吧。”程建华说“要我说,退回去不值的。咱好不容易从农村土窝里爬出来,容易吗?现在多少人还眼巴巴地瞅着羡慕咱呢。再回村里去,那不自寻倒霉?不就是响了那么一下嘛,绝对是偶然的。要是天天响,这厂里还能有人吗?再说现在当工人待遇都太低,干了十几年的都不一定有咱的工资高,还有这工作衣、手套、保健费都挺高的,我的收入都差不多赶上我老爹的了,知足了吧!”

“说的也是,”有人接嘴说“别的厂比这儿的待遇差远了,我回去一说,邻居们都说咱可找到了个好单位。”

“是啊!就这么走了,保不准以后会后悔的。”有人说。

“哈哈……”程建华大声笑起来“我说,就当咱都上了一次珍宝岛打仗,活着就是白捡的,咱在这儿还不比当兵强?”

“球!都他妈的浓包。”纪青跺了跺脚道说“走!走!走!那就该干啥干啥去。”说完他带头朝工房走去。

其他人也都朝工房里走去。

18----

车间里人们正在清理爆炸现场。

万学海正在指挥几个人挪一个工作台。纪青走上前去说“指导员,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说!”万学海停下手说。

“这里……?”纪青用目光扫了扫人群。

万学海明白了纪青的意思,说“那好,我们出去说。”

走出车间,万学海在花墙上坐下,拍了拍墙面叫纪青也坐下。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衣兜,却都是空的,不禁苦笑了一下。

“指导员,我想提个要求,能不能把我的工作安排在外边……”他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外边?”万学海不解的问。

“反正我不开4620,”纪青抬起了头说“我胆小。”

“噢!哈哈……”万学海笑过以后说“行行行!你的请求我理解。不过,你可不准给任何人说,我这可是照顾你,以后好好干!”

“是,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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