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儿,玩的可开心?”
我看向声音来源,好半天才理解那熟悉的音线究竟说了什么。
不能吧,怎么会被认出来。
梧桑依旧是扇不离手,看着我扇了两扇,再啪的收紧,递过来的眼神灿若桃花,多情而又轻佻,“即是想来也不必这副打扮啊!”
我起身,蓦地一阵恍惚,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唇却是冰冷的,贴上来的那一刻,不像那表象一般温暖热烈。我猛地发现自己想了什么,脸腾地似火烧一般,红了。幸好有面纱。我恶狠狠横了他一眼,调了视线。
我那父亲听完这话,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了我便斥道,“你,你,你,胡闹!”
惨了,虽然我不认他,但是怎么着他也是我名誉上的爹啊——
“主上,小女少不更事,扰了主上,臣代其赔罪。”他斜了我一眼,便向座上那位俯身行礼,“还不跪下!”他后面那句是冲我说的。
原来,那个人是北漠。
我怔怔看着他,他也抬了头,用一双深不见底的银色眸子和我对望着。无形的压力从四周向我涌来,我膝盖发软,快要站不住了。但我不知是在和谁赌气,却偏偏挺直了腰,直视他。
“跪下!”
我怎会跪他?我嗤之以鼻。当年没跪,如今更不会跪了!
我依旧站在台子上。
北漠忽的笑了,冷峻的面庞似冰霜开解,那笑让人如沐春风。
“你是乆岚的女儿?”
声线清冷,竟淡漠的听不出情感。
“正是臣的小女儿。”
“如此,甚好!”北漠将指尖把玩的白玉酒盏轻置在桌上,“月中的庆典莫要忘了来!”
他后面那句貌似是看着我说的,但那银色的眸子却盛满了冰,惹得我一阵心寒。记忆中他从没对我这般冷漠过,鼻子有些发酸。
不对?我对他有哪门子记忆啊!
脑子又开始乱腾腾的了,晕眩感像潮水一般将我淹没。我站在当地晃了两晃。
“还不来人,将小姐扶下去!”乆岚话音初落,那王管事便带了两个侍女颠颠赶了上来,他指挥那两人扶了我,向乆岚请罪。
“带小姐回房休息,这几天没事就不要出来了!好生养身体。”
养身体?
他这是暗着禁了我的足啊!
等出了那院子好半天我才缓过来。
一路上王管事都小心陪着,“小姐我当真不知道是您,”他一脸的委屈,拧了眉看着我,“要是知道我怎会让您上去啊,您身体不好我们都是知道的!好那个百悉丫头,怎么请了您上啊!您也真真是个体恤人的主子,让我们这些作下人的真不知用什么来报答,只有——”
他在我身后错开半步的位置跟着,絮絮叨叨道着歉。
“身体啊。”
“是啊,您自小身体不好,一直是在外静养的,这回好不容易回了家,还被三夫人那般对待,星官府已经传开了,三夫人也因此被大人禁了足,小姐——”
原来,乆岚是这般解释我身份的。
可是他为何不亲自对我说?还是——
直到走了半路我才想起来,我竟忘了烬!
看来寻到机会连这件事也要问个清楚。
哦,还有——
“王管事,咱们府月中有何安排啊?”
“月中?当真是普天同庆!”
我一愣,垂了眼继续向前走,心下疑惑,但并未问出口。
“当然是主上的生辰!”
伏和二七五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灵界之主诞辰,普天同庆。
离那一天还有三日。
神域竟一改春天的温暖,徐徐飘起了白雪。但春花依旧,在外当真看不见如此景致,睡莲白雪,弱柳和风。
这是我半个月来第一次被告知允许出院子,即是出,也是去见我那父亲。
这也是我第一次被允许和他相见。
那仆从引了我顺着小路来到摘星阁。我看着初映眼帘的三个字,苍劲有力也当真大气,正正映衬了他的职位。我刚刚踏进前厅,那仆从就急急离去,只余下我一人。
桌上杯子两只,并不是余温未消,而是还冒着缕缕热气,应是刚刚泡上的。我也不拘束,坐于下手,端了杯,轻抿。
“这是兲晟圣坛旁的伽翎峰巅千年白雪里孕育的仙霖草泡制的,”走廊处缓缓走出个人,“原以为音儿是好茶之人,便以茶相试,你可是让为父失望了。”
我看了他,冷讪道,“好茶之人必懂茶之心,父亲即为品茶芳客,应是懂得,茶已开便不再等人了。”
他看着我愣了好片刻,苦笑,“音儿,为父——”
我想他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茶已开即人已来。我既已至此便为了得到我想知道的事,而他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出来,却让我一头雾水的处在当中。
“乆岚大人,我当真不知道烬——就是穹予公子把我放在这里的目的,但是他既然让我把你当做家人,我想大人也一定是答应公子收留我——”我笑道,“说来可笑,您应该知道我来自何处吧。”
“音儿,不是为父,不说,实是怕你不信我。”他说着自怀里摸出一只白玉瓶,“那仙霖茶原是你母亲最爱之物,我以为你会想起什么——”
我哑然。望着乆岚有些微失神,我母亲?他原是认识我母亲的?这仙霖茶——我叹气,我的记忆可给我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啊。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你母亲的灵血……我,你……唉,你且自己看吧。”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瓶子。
灵血?母亲作为狐仙的血液是纯净到极致的,她竟舍得将血给这人?仙,尤其是妖仙,作为其中一脉的狐仙自是也继承了他的秉性,都是自爱到极致,说白了就是自私。
那么这人和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他也看着我。
“音儿,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如果你当真不想认我,我也无话可说,我……”
认他?
认他做什么?
“音儿,你竟连机会都不给我。”他愣愣看了我半天,长叹一口气,语调竟是哀伤的。怔忪间竟没注意他改了那“为父”“为父”的自称。
“你说什么?”
“音儿,”他探了手,本想楼我,却兀自僵在半空,半晌又收了回去,“我是你父亲!”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隐溪苑的。
恍恍惚惚,我似乎又回到了初醒的那一天,手下是母亲的睡颜,她闭着眼,只一下午的时间便在我面前化成了光点,在空中消散开去。对于她的记忆,只有声音,我还在睡梦中时,她经常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绯音,去神域,找你的父亲!他拿着母亲的灵血。”
我终于想起来了,为何我对神域那么向往!
我终于想起来了,为何当时烬在我无处可去的时候,告诉我,去神域。
终于——
我猛地回身,向外跑去。
他是我的父亲?
迎了白雪,泪水哗的下来了。
他——
是我父亲。
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