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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乆岚小女(二)

我的那声“三娘”叫愣了一众人。

好大一会三夫人才堪堪缓过神来,“你,你叫我什么?”那秀丽的眉眼间迷色一上,连我也觉移不开眼,心下暗叹我那父亲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三娘啊,”我继续胡扯,“父亲原不愿让我这么早和家人见面的,许是没准备好,但是三娘您却赶在我前面先来探了我,让我怎么好意思。”我垂了眉,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那话里的意思她应是懂的,她来,乆岚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会迁怒人,当然这个人不会是我。

听了我的话她脸色果真变了,但很快又被怒色补了回来,“你,你,好的很,我巴巴的赶来就是为了被别人叫一声娘?贱蹄子,当真是缺了娘爱的——”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可是她的这句话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缺了娘爱——

我挑眉,不怒反笑,“三娘这是甚话,”我将那娘字咬得特别重,“我却是贱的,那大人就是更贱了?”我笑的越发妩媚,“我自是缺了教养,少了爹,那也是被你骗了去的!啧啧啧,自是如此,我母亲也不会教我放下身段和女儿争,宠啊!”

“你,你——”她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变黑,拈了指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

我看着她冷笑,话谁不会说啊,敢踢我场子,就待做好赔的一穷二白的准备!

“咱们走着瞧!”她甩了袖子,带了那四个侍人走了。

“戏看完了,观众似乎也该退场了吧。”我目送着三夫人离去,一场闹剧结束的仓促,原想多玩一会,奈何她触了我的禁地——

“好一句和女儿争宠。”

我看向暗处缓缓晃出的男人,紫金色的折扇,但是扇坠子还是那似玉非玉的七彩石头。

“我当是谁呢。”我不做他话,敛衣向楼上走去。

梧桑抖了抖了折扇,轻摇着也跟了我踏上楼梯。

“我去换衣,你当真要跟着?”

“当然,主上要我验货,我自然要亲力亲为!”

我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无赖成这个样子!

我还在气头上,面上虽然不显,但是心下快气炸了,什么叫缺了娘爱!我自是缺了娘爱又怎样!

活该被欺负!

谁让我巴巴的赶到人家的领地,居人屋檐下还要傲气,给谁看啊!

被族地赶出来,若是没有烬我是不是早该死了算了。

如今却好吃好喝的,过着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生活,还觉得理所应当!

当真是活该!

我也懒得理他,噔噔几声快步上了楼,挥散浮光和沉璧,推开门扑倒在床上。

我扯了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哪里是什么我的家啊,我早没有家了!

连自己都没发现,泪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音儿,”一双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背。

“音儿,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你,你,别哭。”

那人手忙脚乱的去拉我的被子。

我将脸埋在枕头上,死死拉着被子,誓死不松手。

打小就没见过父亲,如今蹦出一个来,我还当真了。

我自嘲的笑,手上力道也松了。梧桑拉下被子,发现我正挂着泪轻笑,似是吓坏了,猛扑上来,晃着我的肩,“音儿,你莫吓我,你还是哭出来吧。”

我扭开他的手,抱膝坐起来,一会哭一会笑,紧紧抱着自己。

梧桑靠近我,又被我推开,“管我作甚,我是没有娘,连你都说我没有淑女气质,”我哭着,声音时断时续,继而又被抽噎声打断,“瞧不起我就算了,还假惺惺的哄我,好人做给谁看啊!我跟你又不熟,你跑了来做甚?”

我胡乱擦了把泪,继续道,“是,我是没人疼,也不需你假情假意的!我和那些姑娘小姐的不同,多的很等着你安慰的!”

原本没想说这个,但是脑子生生被挤满了怨气,原本积压的也一股脑的崩了出来,全怨在面前这个人的头上。

他搂了我,被我狠命挣开,我仰起脸冷笑,“你来见我作甚?每次都是看我笑话,”我越想越气,原本还是因为三夫人,然后看见那双桃花眼,想起的是第一次碰见幽岘,被众人围观,骂作流氓,然后是突然打鸡血了似的蹦上帛泱江的台子,给幽岘献舞,然后,然后就是这次。

“这次也是,你满意了吧!满意就走吧——”

“音儿,我——”

“你走啊!看够了,就走——你给我——唔——”

我后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堵上了。

不是他物,是被他的唇。

我看着他贴近的侧脸,被烛火勾勒出一圈火红,睫毛清晰可数,微颤着将眼底的灼灼其华半掩了去。

“音儿,你且好受了点?“他揽着我,唇游弋开去,停在我的额间,轻轻一吻,将头搭在我肩上。垂下的发滑落下来,细细的发丝,随着他的呼吸清浅浮动,那气息沾了皮肤,徘徊不去,似是眷恋一般,停在颈部,扰的我不由一颤。

当意识回归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他对我做了什么。我慌忙推开他,继续环抱着自己。他不明所以的侧过头,去看我的表情,那神情像试探主人的小兽一般,小心翼翼。他空落着手伸过来却不敢碰到我,僵直在空中。

“音儿?”

我蓦地感到心酸。

头有些发昏,那些凌乱不知何处的画面冲击着我。

他不该是这样子的——

他应是意气风发,会夺了主上的潜龙坐骑偷偷跑上北天的战场,以一当千煞退幽冥兵甲;他应是写意风流,会踏溪边青草,望垂柳赋诗吟歌,折扇轻摇,摇落一树芳华;他应是——

他应是——

我怎会知道?

我将头深深埋进臂弯,我怎会知道?

眉头拧在一起,咬着牙抵着来自脑部深处的痛——

我怎会知道?

那人是谁?

梧桑,不,他不叫这个名字!

他是——

“音儿?”

我感觉自己抖的厉害,似是落入冰潭深处,由内而外的冷,我将自己抱的更紧了。

“音儿?”

梧桑猛地拉开我的手,伸手去拍我的脸,“音儿,你——”

我睁开眼,朦胧间不知看见了什么。

半开的窗,映进屋子满院的春景,落落桃花,被风卷起,那人指尖拈笔作画,纸上是美人卧睡,溪边游鱼点水。那人捡了赤色的笔,去点美人额间的那点朱砂。倾泻的三千青丝垂落于地,他低头,额际的发掩了去他半个眸子,那眸子清澈如水,荡漾了几世风情,映了纸上美人如花容颜,他轻轻地笑。

我似是看见了他半掩在发下的眸子。

那眸子是银色的——

眸中的美人是——我!

我蓦地惊醒,看向跪坐在我身旁的梧桑,直到看向那双藏青色的眸子,我暗暗松了口气。当真不是他。

他的手还停在我的肩上,我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他刚刚对我做的事——我竟还觉得心酸,我挥落他停滞的手,“你——你——这是作甚?”

“吻你啊!”刚才那闪过眸间的焦急,似是幻觉,又被慵懒和轻佻换了去。他从容的收回手,整了整衣,“音儿,应是高兴吧。”

“我为何高兴?”我咬唇,看着他一脸得意,恶狠狠推了他一把,却一把被他攥住。

“哟哟哟,音儿脾气不小——多少人求吻不得,日夜垂泪伤心呢,本公子是看你难过,才哄了你,你瞧瞧——”他指尖点上我的眼,“亏我还下的了嘴,不说你素面朝天的不和本少爷口味,看看这杏目,当真是柳眉杏目啊!”他从我身边退开,起身拿起桌上的扇,抖开摇了两摇。

我冷哼一声,腾地一下只觉脸更红了,世上去哪里找这么不要脸的人啊!我咬牙切齿指着他,“你——你,不要脸!”

“切,要脸做何用,”他摇着那扇,一身白衣当真是风流倜傥,在我床上蹭了半天也未乱了半分。但是那嘴中冒出的话——我扑哧一声笑喷了。

“梧桑,你当真配不上那公子的称号!”我唤他名的时候,他脚下停顿片刻,我倒是没注意,继续道,“连名字都弃了吧,那都是面上功夫,不适合你!容我想想,我且叫你玉儿可好?”

我笑望着他,他没回身,半天才回了句,“为何?”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姐姐是告诫你做足了那表面功夫,至少外面还是光鲜的金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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