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在城隍庙填饱了肚子,再加上身后阴风呼啸,桑枝为了自己的小命跑得飞快。一刻钟的功夫竟从镇东跑到了镇中的永乐铺子处,这永乐铺子做的是死人买卖,大凶之夜也敞开着店门迎客,门框上的纸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店门口的纸人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空洞的双目冷冷地注视着空荡的街道。
桑枝跑得实在累了,便在永乐铺子处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她背对着店门,丝毫不知从铺子里出来了一个小厮,只静静在她身后看着她。半晌,小厮低着头开口说道:“这位姑娘,我们老板请你进店歇歇脚。”
桑枝忽然间听到有人说话,吓得跌坐在地上,她缓缓转过身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姑娘好生风趣,小的自然是人了。方才,我们老板见小姐气喘吁吁,便想请小姐进店歇息片刻。”小厮作了作揖。
桑枝吁了口气,抬头望向月亮,此时的月亮大半个都已经被遮住了光亮。桑枝连忙站起身急道:“望这位小哥替我多谢你家掌柜的慷慨之举,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还要赶路,就不多叨扰了。”说罢也未等小厮回话,便匆匆朝西边跑去。
只见那小厮闻言一哂,右手伸向左脸下颌处轻轻一撕,一张人皮面具落在了手里。原来那个憨厚朴实的小厮,竟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公子,面如美玉,眼似清泉,唇角带着温和的微笑,绝逸出尘。他望着桑枝离开的方向,暗自笑道:“有趣有趣。”望了眼夜幕后走进了铺子。
桑枝边跑边望向天空,月亮已渐渐失去了原有清亮的光辉,从轮廓处隐隐散发出血光。桑枝见状又加紧了步子,跑到金蛟河旁时,只见河水如煮沸般翻腾着水花。桑枝急忙向安仁桥上跑去,这时远处幽幽地传来了女人哀怨的歌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捋红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桑枝听到歌声抖了个激灵,且不说在深更半夜唱歌多怪异,偏偏唱的还是闺怨词,没来由的觉得渗人。桑枝不敢回头查看,只顾埋头向西跑去。此时虽离半步多已经不远了,但桑枝心中却觉得这段短短的路上潜伏着各式的鬼魅,只待她心志松懈时夺去她的性命。桑枝紧紧地咬着牙,只盼时间能过得慢些,自己的步子能迈得再快些。这一路上,随着月亮颜色变化的越发血红,桑枝耳边就不停响着各种声音,鬼婴的啼哭声、怨女的哭诉声还有老人的叹息声…她一直牢记着城隍对她说的话,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去理会。
终于到了般若竹海,桑枝透过重重竹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半步多。心中的重担卸了下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边拿袖子擦汗一边准备往竹林中走去。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阿枝。”桑枝闻言一喜,转身叫道:“爹爹...”可眼中看到却是一个银发及踝,身着白衣的男子。他站在离桑枝不远处,狭长的眸中投射出桀骜的眼神,薄唇红艳欲滴似乎是刚经过鲜血滋润。他抛下手中的心肝,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咧嘴笑了笑道:“第八十九个。”桑枝此时已被吓得不得动弹,待她回过神准备往竹林中跑去时,男子已经闪身来到了她的身边。他右手挑起桑枝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嘀咕道:“灰头土脸的。”桑枝躲闪不及,只得被钳住了下巴,她此时只希望自己身上的酸臭味能让这个看上去挑剔的鬼厌恶自己。
“不过倒还能勉强入口,我可不挑。”男子勾唇说道。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桑枝只觉得阵阵眩晕,难道自己真的难逃此劫了吗?
“恩,可以这么说。能死在我的嘴里怎么着也是个荣幸不是,最起码我还能留你个全尸。若是你遇上了吸血鬼,那就变成干尸了,没的惹人作呕。”男子仿佛是听到了桑枝的心里话,歪着头正经地说道。
桑枝听了这番话,只翻了个白眼以作回答。此时的男子失去了逗弄猎物的耐心,眼珠子不停转动看着桑枝,好像在思考从哪下口的问题。桑枝假装摆出一副死局已定的绝望神情,趁着男子放松警惕时,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转身往竹林里跑去。
男子踉跄几步,从树下阴影中飞出两道黑影跪在男子面前道:“请尊主恕属下护主不力之罪。”男子摆摆手,咧嘴笑了笑。飞身朝竹林里那个人影处掠去,两道黑影也紧随其后,桑枝向后一看吓破了胆,娘喂!还多了两个帮手。就在他们离自己只余数十步之遥时,桑枝情急下大喊道:“喂喂!店里的人!不管是谁,出来救救我!”她的大声呼救没有一人应答,半空中传来食尸鸟的哀鸣。桑枝不甘心地望着不远处的半步多,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而男子也在此时站在了桑枝面前,伸出右手,摩挲着桑枝的头发轻声说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孩子了,你让我有点儿生气呢。”
桑枝嗅到了男子身上突然增加的杀气,两行清泪从眼窝流出,她大哭道:“老天爷啊我还不想死啊!我还要嫁给邻居家的虎子哥啊!呜呜这不公平啊,可怜我正当花季…”
“别哭了,嚷得本座耳朵疼。”银发男子烦躁地说道。
“我偏哭!我都要死了还不准我哭个痛快,那我死得也太憋屈了。呜呜呜古有嬴武王扛鼎而死,今有可怜桑枝憋屈而死。”桑枝哽咽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竹林中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