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冠冕
第一部
水冠重现
上篇
第九章
援军【2】
【闪金海】
星使旋飞在被月辉镀上银光的海面上，稀薄寒冷的空气被它身上的宝石光芒染得通红。
庞大的人鱼在星使的上面，朝后弯曲成一个让人难受的角度。它拼命的扩张着仿佛糜烂血洞一般的腮，贪婪的呼吸着并不适合它的高浓度氧气。因为缺氧，它先前还漂亮到让人惊叹不已的红色身躯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深紫色坏死，那些组成奢华尾鳍的银白色人鱼假体也有气无力的哭嚎着。
星使的体型十分的庞大，但是与这人鱼相比，就显得匀称适中了。然而在星使轻而易举的将人鱼的手臂斩断之后，这女妖就露出了自己残暴的本来面目。
粘稠的蓝绿色血液不停的从人鱼肩膀的血洞里涌出，而后被星使体表的炽热温度烤干，变成细小的彩色粉尘。
温勒也不知道星使这是什么打法。这种慢节奏的战斗可不是脾气火爆的星使的风格，而且之前它如此轻松的将人鱼的手臂斩断，那么把它大卸八块似乎也不会费多少事。
“oo－mu－DalurOni－siLaner－ti－niu,L－i,PANG－douor－KxffangmushanA－o－LaIn.”星使感觉到了温勒心中的困惑，声音低沉、浑厚的说。
“它说，如果让这人鱼的血液碰到它的断肢，便会分生出新的人鱼。”温勒给其他人解释了星使的话，然后担心的皱起眉来。
“等等！”朗宁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大声说，“它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它已经弄出来一条了！！”希尔的惊叫回答了朗宁的问题。
一条通体翠绿的人鱼跃出了海面。
“这条人鱼是星使手里那条的断臂分生的，我们船上的手臂才是它的！”裴鲁看着越过他头顶的独臂人鱼，恍然大悟。
“这不是关键。怎么才能不让它的血液滴到这手臂上才是真的，不然我们就得再多杀一条了！”希尔发动风之冠冕，用大风将这绿色人鱼的血液吹散。
“希尔，如果可以，让杀戮把这断臂弄走。”朗宁提议到。
“不行！”温勒打断了朗宁的话，“除非是丢到陆上，不然依靠连通的海水，它的血液迟早会触碰到这手臂的。但是就算杀戮尽全力飞行，想要把这么大的断肢运到内陆，也得几天，更何况希尔现在得情况也不好。”
“精灵的火焰呢？”威尔被吵闹声惊醒，也来到了甲板上。
“那会把船也一起烧掉的。”朗宁耸了耸肩。
“那……不如吃掉吧。”
就在几个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好听的女孩子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梳着两条辫子的精灵少女站在海面上，一脸“忘却世间烦恼”般的微笑。她此刻用亮粉色的瞳孔在这几张忧愁的面孔上一一扫过，然后打了一个响指。
海面突然向上隆起，一块粗糙的深蓝色岩石缓缓升起，也把这可爱的女精灵送到了一个与甲板等高的位置。而后她轻快的跳上甲板，冲不认识的威尔跟裴鲁礼貌的微微一笑。
“莉莉丝，你怎么……来了？”希尔难以置信的看着比她矮了一个头的莉莉丝，惊呼道。
“母后说你们这群‘不守规矩’的家伙遇见了点儿麻烦，虽然想‘给你们点教训’，可是‘重要的人物’死了，她会有麻烦的。所以让我来支援你们，直到摆平了北方！”莉莉丝激动的说，然后跟希尔深深的拥抱。
“这样就太好了！”温勒觉得一下子开朗了，莉莉丝的到来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增援，而是一支“军队”的助阵。而且母后说他是重要的人，这话让他觉得很受听。
“为什么让这么一个小姑娘来帮忙？”裴鲁问道，却让莉莉丝很不高兴。
“难道你觉得个子小就是废物了吗？”莉莉丝尖酸的问。
“这倒不是。我只是怕这种艰苦的环境你会吃不消。”裴鲁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精灵个子不高，脾气还挺大。
“当我还在为精灵王作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莉莉丝蔑视的白了裴鲁一眼，“我已经有五百多岁了！”
“这……”裴鲁语塞，他忘了跟精灵相比，自己的寿命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哈哈，莉莉丝不要再难为人了。”希尔尴尬的笑了两声，过来打圆场，“这是裴鲁，我们的同伴之一。裴鲁，这是莉莉丝，莉莉丝·奥伊。不要小看她，她也是精灵冠冕的持有者之一。”
“我的万兽冠冕可是战斗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主力呢！”莉莉丝骄傲却可爱的说道，非但没让人觉得不可一世，反而更加喜欢她。
“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温勒打住了他们没完没了家常话，“莉莉丝，赶快处理掉这断臂！”
“知道了，我已经把‘工具’带来了呢！”莉莉丝说，然后冲温勒眨了眨眼睛。
刚刚海上冒出来的那深蓝色的东西根本不是海岩，而是这巨兽头上的瘤甲。就在星使把那条烤干了血液的人鱼丢进海里的同时，这头被莉莉丝叫做“努努”的巨兽也把那断肢吃掉了。
“努努已经三天没进食了，剩下的就交给它吧！”莉莉丝说道。
“没问题？”温勒一直不怎么相信这个还没成年的小精灵的话。
“绝对没问题！”莉莉丝提高了声音，“奥文叔叔都没怀疑过我！”
“……”温勒心虚的转过头，偷偷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
【闪金海】
度过了人鱼这关，大船载着一行人穿越了闪金海的中心地带，一帆风顺。
但是温勒却在跳入海里的时候，把冈夫利的推荐信弄湿了，以至于现在他看着桌子上一张黑乎乎的羊皮纸，一脸的困窘。
“如果没有这封推荐信，我们就算找到李榷，也没办法带他回来。”
当希尔再一次安慰他说没事的时候，他也又一次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推荐信是死的，可我们是活的！就算没有冈夫利的引荐，我们也应该靠自己的能力请他加入。”希尔说。
“但是冈夫利已经说了，那李榷是头倔驴！”温勒气急败坏地说。
“那朗宁还是倔驴呢，但是现在不也过来帮忙了吗？”希尔绕到温勒面前，语气强硬。
“朗宁？”温勒突然提高了声调，感觉就像刚刚希尔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朗宁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在破碎山岭呆的不耐烦了，想要出来喘口新鲜气！”
“就是这么回事儿。”希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只要我们能提供让他觉得有利的条件，那么就有可能让这些行为怪癖的能人加入。”
“那你说说，怎么提供你所说的‘让他们觉得满意的条件’？”温勒反问道。
“那就是你们男人该考虑的事了。”希尔任性的一摊手，坏笑着说。
“你不是想成为精灵王么？那么做决定是你的分内事吧？”温勒这时也平静了，开始跟希尔玩他们玩了几百年的“唇枪舌战”。
“我是精灵王，也得有长老议事团作为支撑。倘若什么决定都我一个人决定，那么古老、残忍的君权集中制时代就又要来了。”希尔据理力争。
“那么长老们会决定让温勒做王。”温勒笑起来。
“别说没用的了，你们俩谁当精灵王，跟我没关系。但是不得不说一句，我们方向错了，预计出现的赤水海滩还没出现。”朗宁带来的噩耗结束了姐弟俩毫无意义的争辩。
“我们去船头！”温勒的心一沉：在闪金海迷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闪金海】
“温勒！努努也分辨不清方向，这空间里似乎被放置了结界！”莉莉丝盘腿坐在庞大深蓝色海兽那长满瘤甲的头上，气呼呼地说。
“我按照之前计划的路线航行，就连你们与人鱼交战的时候，我也在精细的航行，不会有错。”操纵两只巨大环状法阵的精灵船长小声对温勒说，生怕会被怪罪。
“但是已经航行快十天了，赤水海滩早该出现了……”温勒自言自语的说，表情凝重。
“如果我们进入航海者传言的环形怪圈，那么这辈子都得呆在海上了。”朗宁说。
“不用担心，那将会是短暂的‘一生’呢。”莉莉丝不愿意听朗宁再说什么坏消息了。
“谢谢你们的提醒。”温勒聚精会神的看着飘散着一层浓雾的远方海面，讽刺地说到。
“风向没问题。”希尔绕大船走了一圈，然后也来到了船头。
“什么都没问题！”莉莉丝嚷道。
“莉莉丝，你安静会儿，不会有事。”希尔低声说，但是那比吃了毒草还难看的脸色把她内心的不安曝露无遗。
“我先到前面看看，如果我没回来，就把它扔到水里。”莉莉丝翻了一个白眼，而后说道。
温勒接住她扔过来的一个圆滚滚的玻璃瓶子，看瓶子里装着一条长相愚笨的小鱼。莉莉丝没多说什么，在努努耳边说了两句，这巨兽便带着莉莉丝飞速朝前游去。
“她能照顾自己，放心吧。”见裴鲁想要叫住莉莉丝，希尔对他说。
“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我觉得还是大家在一起会比较安全。”裴鲁担忧地说。
“如果所有人都担心危难，安于现状，那么永远不会有重大的突破和发现。这就是精灵的态度，也是为什么我们能成为上古文明中唯一存在至今的高等种族。”温勒也没反对。
就这样，几个人站在船头，关注着永远不会有变化的茫茫水域，看不出哪里出了问题。直到深夜，遍体鳞伤的莉莉丝才出现在一片飘满浮冰的海面上，在她下面，努努已经昏迷了。
“莉莉丝！！”温勒见状，又要跳到水里，但是被裴鲁一把拽住了。
“水域里凶吉未卜，你这样贸然行事怎么行？”裴鲁说道。
“你们快返航……这水里……有妖兽……”莉莉丝勉强的抬起头，费力的说着。在这期间，鲜红的血液不断的从她嘴里涌出。惨白的脊椎从莉莉丝被撕裂开的后背突兀的支出来，触目惊心。
“想办法把莉莉丝弄上来，快啊！”希尔大声的喊道。
裴鲁用怀表缠住莉莉丝的手臂，把她提了上来。跟莉莉丝分开之后，努努便沉入了海底。
“怎么回事儿？”希尔一边治疗莉莉丝的伤，一边问，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我跟努努在进入这片水域的时候，觉得一阵波动，但是……但是还没等我们做出反应，就被攻击了……它们太快了，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莉莉丝有气无力地说。
“裴鲁，马上去看看水底是不是潜伏着妖兽！”威尔说道。
“是！”裴鲁二话没说，麻利的跑了出去。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希尔声音沙哑的说。
“那就好，我到外面看看。莉莉丝就拜托你了。”温勒松了一口气，对希尔说。
希尔没有回答，只是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希尔直到现在，才真的明白为什么这次旅行在温勒看来如此艰难，他为什么这么小心。如果这就是他们进入东方世界所要面对的，那么结局她不敢想象。
威尔跪在一旁，脸色很难看。
“你不是说……我们会平安无事的嘛？”希尔问威尔，又哭了起来。
“……”威尔没说什么，甚至没抬头看希尔的眼睛。
“已经遇见很多麻烦了。这只是刚刚出发，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希尔自言自语地说，对莉莉丝身上一些细小的伤口做最后的处理。
“我们已经化解了这些麻烦，不是吗？”半晌，威尔才说道。
“但是这些伤痛不应该由莉莉丝承担。”希尔说。
“我会对我的话负责……”威尔想不出还应该说什么。
“……”希尔沉默着。
这让威尔很难受，他情愿希尔暴跳如雷的骂他一顿。
“我相信你……”希尔收回法阵，把莉莉丝抱在怀里。
“……”威尔低下头，他觉得自己辜负了希尔对他的信任。
“什么也看不见。”裴鲁说。
“空间里也没有什么魔法，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来了。”温勒说。
“什么？”朗宁力量的忧虑。
“南沃拉图，人鱼湾……”温勒低声说，然后猛地转过身，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后那个阴郁而消瘦的男人。
“各位好，在下是人鱼湾镇守，乌鸦。”男人自我介绍道。
乌鸦十分的消瘦，形如枯槁。他脸色铁青，嘴唇惨白，像一个营养不良的病人。但是他留着的两撇八字胡和梳的一丝不乱的披肩长发给他增添了不少喜感。
“十分抱歉，你们的小妹妹先前踏入了我们的领地，所以才对她进行了制裁。”乌鸦声音沙哑的说。
“这里是公海，你们无权划分领海！”温勒厉声说。
“很抱歉，精灵。”乌鸦没辩解什么。
“那么现在你来这儿，是不是因为我们的船也进入了你的地盘，要把我们都杀了？”朗宁提高了警惕。
“正像你说的。”乌鸦毫不避讳地说。
裴鲁心头一紧：很少有人能面对几个精灵，还如此淡定自若，更不用说是要讨伐他们，这家伙到底有怎样的实力？
“那如果我们现在就退回去呢？”出乎意料，温勒竟然选择了退让。
“那自然最好，因为我们也不想有人受伤。”乌鸦开明的一笑。
“那好。对于这无意的侵犯，我温勒·艾图维加德向你们道歉，希望得到你们的原谅。”温勒虽然话这么说，但是态度还是强硬的。
“人不知则无过。希望你们旅程一切皆顺利。”乌鸦礼貌的鞠了一躬，便消失不见了。
“温勒！”朗宁第一个抱怨起来，“精灵的脸全让你丢了！”
“朗宁，你别激动。我觉得温勒是对的。”裴鲁说。
“他既然知道这船上是精灵，还敢只身前来，并说出那样的话，就说明他有把握让我们有去无回。”温勒看了朗宁一眼，转身朝船头走去。
“乌鸦？”朗宁还没消气，“你知道他什么来历吗？”
“一无所知。”裴鲁无奈的摇摇头，也回房间了。
看着大船开始调头，朗宁狠狠朝水里啐了一口，而后骂了两句，气冲冲的回房间了。
“少爷，人鱼湾的人干的。”
裴鲁回到房间，看见了疲惫的躺在床上的威尔。
“怎么会？”威尔也觉得不可思议，“闪金海是公海啊！”
“我觉得还是航向哪里出了问题，我们也许在闪金海中心那儿偏离了航线。”裴鲁担心地说。
“以至于闯进了离中土大陆不远的人鱼湾？”威尔说完了裴鲁没说的话。
“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裴鲁说，但是看他的表情，他对自己的推测还是自信的。
“裴鲁，你放心。我没对他们说谎，这次的预言已经说了出来……”威尔苦笑着说。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还是不明白。”裴鲁不想谈这话题，于是开始沏茶。
“你不明白？”威尔反问道。
裴鲁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把开水倒进茶壶里。听着水流声，威尔叹了口气。
“她今天哭了……”威尔突然说道，这话让裴鲁没跟上他的思维。
“谁？”裴鲁问。
“我已开始也不确定，只是……感觉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威尔笑着说，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但是她今天哭了，我才真正的明白所有。”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裴鲁别过脸，似乎猜到了什么。
“裴鲁……”威尔犹豫了一会儿，“扶我起来。”
裴鲁放下手里的活，来到床边，把威尔扶了起来。
“你看。”威尔掀开蓬松的被子，用手指着床单。
裴鲁看着床上那些如同闪亮碎宝石般的粉尘，眼泪不能自己的流淌出来。
威尔笑了，他用袖口擦干净裴鲁菱角分明的脸，然后把头靠在他身上。
“唱歌吧，裴鲁。我很多年没听过你的歌了……”威尔说。
“我唱不出来！”裴鲁因为哭泣，声音颤抖不已。
“那我唱给你听。”威尔说完，唱起了他知道的唯一一首歌，这是之前裴鲁在他睡前唱给他听的……
“我们只能换别的航线了……”温勒在作战指挥室一筹莫展。
“让莉莉丝操控海兽，凭直觉带我们前往东方大陆吧。”希尔把一件外套长袍披在温勒身上，她脸色不好，声音听起来也疲惫不堪。
“似乎没别的办法了。”朗宁想了想，赞同到。
“希尔，回头你问问莉莉丝，我怕发生之前的事，她不会同意。”温勒犹豫了一下，说。
“我还没胆小到你想的程度！”莉莉丝突然打开舱门，快步走了进来。虽然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但是她的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莉莉丝……”温勒想要安慰安慰她，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温勒，我没事。”莉莉丝勉强的一笑。
“我让杀戮跟你一起。”希尔提议到。
“好。我这就去！”莉莉丝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昏暗的指挥室里，三个人都低着头，一种庞大的压迫感像一张绞杀的大网，把他们紧紧缠住，然后一点点收紧，在他们窒息前，将他们的灵魂推进万劫不复的寒冷的深渊。
这种感觉就像摆脱不掉的梦魇，每天都把大船上人们的神经拉的笔直，似乎在稍一用力就会崩断。直到那梦寐以求的红色的狭长海岸线跃出海面时，他们才欢呼雀跃的大声喊叫起来，十几天的压抑情绪的释放让他们心情愉悦，备感全消。似乎那些惊险的遭遇根本没发生过，而此时的他们也不会考虑到，在这片他们一无所知的神秘大陆上，更加危险的考验还潜伏在卑微、漆黑的地底，等待他们的光顾和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