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平静的河面下,在一处离鱼肠足有数十丈远近的河底,白云飞静静地运转着龟息功的心法。他刚刚将手中的天绝地灭穿心透骨针的针筒顺着水流远远地投了出去。想来现在就算浮上去也应该离这里很远了。这海河比起长江黄河自然是小河一条,可是河面宽处也有十余丈,即使镇北侯府在这燕云之地威势无双,也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搜遍海河。
“那个干瘦中年要是耐性好一点的话,应该会发现了那个被我毁去的针筒了吧。既然对方没有下水,那就说明对方没有类似于龟息功之类的手段。他应该不会死守在这里,要不然那个草原的狄人可就要等死了。虽然没有杀掉那个该死的狄人,不过也算是误打正着了。要是那个狄人死了的话,说不定对方一害怕,反倒要在这河边死守着了。可惜我不会水底下的本事,要不然直接在顺着海河游走,反倒更安全点。”
白云飞心中一边嘀咕,一边默默估算着时间。大约一刻钟之后,白云飞小心翼翼的从水面之下冒出头来,左右观察了一下,见周围并没有人蹲点死守,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赶紧从水中爬了起来,一路往南奔去。至于体内的内伤?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凭着自己的《神照经》内功,维持住伤势不让它继续恶化还是可以的。至于疗伤什么的,还是在逃出燕京城附近之后再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慢慢的疗伤吧,留在这里,总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没办法,谁让镇北侯府在燕京附近的实力实在是太吓人了,要是他们不依不饶的话,完全有能力调动军队把海河搜一个遍,留在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安全的选择啊。
白云飞在河底下猜的没有错,河边上的鱼肠在犹豫了一会之后,果真拿着手中的针筒转身去寻突图去了。追杀白云飞的命令是少侯爷下的,可要是突图这个先天高手死了的话,就连少侯爷也要受到责罚,至于自己,就只有乖乖的等死了。
没有人愿意去死,哪怕鱼肠是镇北侯府训练出来的死士,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的被镇北侯处死。所以鱼肠现在不再去想白云飞的事情了,毕竟一个会水下功夫的人,在海河这种地方,三五个自己绑在一起,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再说有海河的地利,他还不赶紧逃走了啊。至于龟息功什么的,鱼肠根本就没有想到。龟息功虽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绝学,可是流传于世的却也不多,更何况会龟息功的高手,又有几个不学一两种水下的武功,来加强自己的优势的。像白云飞这种会龟息功却不通水下功夫的奇葩,整个江湖之中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认定了白云飞通过水路逃走了的鱼肠,决定回去救援突图。毕竟之前突图受伤之重,鱼肠虽然只瞄了一眼,却也知道他的伤势极为严重,要是救治不及时的话,说不定一条膀子就得废了。
可惜今天明显不是鱼肠的幸运日,真的是他怕什么就来什么。匆匆赶会原地的鱼肠,就看到突图那已经烂成了蜂窝的左臂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黄色的皮肤都已经变成了黑色。地上流淌着一滩黑色的液体,虽然是从断臂的伤口中流出来的,鱼肠却一点都没有觉得那玩意可以称之为血液,不说颜色,但但是从其中散发出来的那一股刺鼻的恶臭,就已经比绝大多数毒液还要难闻了。
至于突图,断掉了一条手臂的他,正躺在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狄人习俗的随身匕首割开左肋的皮肉,将被毒成了黑色的血肉狠狠地割了下来。
鱼肠倒吸了一口冷气,赶忙上前替突图止血。突图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眼睛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断臂,鱼肠被突图的示意弄得莫名其妙。狄人没有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习惯,他指着那条断臂干什么啊?难道还有我来替他收起来,他以后好把自己的断臂收藏起来么?
看见鱼肠那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突图被郁闷的差点又吐一口血出来。
“把那条手臂收起来,我要去请人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毒,毒性竟然如此之烈。搞明白这毒的来源之后,我日后定要把这毒返还到对方身上,我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自己的毒活活毒死。”
突图咬牙切齿的解释道,要是白云飞现在在他面前的话,突图一定会扑上去,活活咬死他。
断臂之仇,不共戴天。
突图在心中默默发誓。
听到突图那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话语,鱼肠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老老实实的脱下了自己的上衣,把突图的那一条断臂包了起来,扶着连站都站不稳了的突图一步一步的返回燕京城。
镇北侯府,镇北侯小侯爷杨明正低着头站在大厅中间,忍受着镇北侯——也就是他的父亲——杨明的狂风暴雨。
“为了一匹马你就要杀人?杨小侯爷你可真的是好大的威风啊。你这种骄横跋扈的作风是从哪里学来的?难不成是从我身上学的?还是从楼观道学的?”
“我镇北侯府什么时候出过你这么大威风的小侯爷啊。你说说看,一个明显有高级武功传承的人,你竟然为了一匹马就找人破坏了对方的打算,然后又派人去追杀对方。你要是把这一切做的完美无缺也就罢了,我镇北侯府也不介意多出两套顶尖武功秘籍,可是你怎么就蠢到让人跑了!”
“你既然已经派了突图这个先天,你为什么不会多找两个先天。你怕什么?难道是怕人笑话你胆小不成。你当时又不知道对方已经进入一流之境,为了对付一个二流水准的武者而已,你竟然请了一个先天高手去对付他,你还有什么面子可言!既然如此,再多请两个先天又能怎么样?你个笨蛋!”
“还有,你为什么让他们到城外再动手?你不会在城内动手吗。如果在城内动手的话,即使失败了,我们镇北侯府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发通缉令追捕对方,就说对方在城内拒捕,并大量杀伤无辜百姓。可是现在呢?现在怎么办?你难道去跟别人说,我镇北侯府去追杀一个杀了小侯爷的马的家伙,结果反倒折了一个先天高手进去,我们吃亏了,所以要发通缉令满天下的追捕对方。你那不是追捕对方,你那是满天下的丢我们镇北侯府的脸!”
骂了杨明一通的杨定心中的火气散去了许多,一直踱着步子骂着杨明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我原本听说你在楼观道学得了楼观道三大护法绝学之一的《老子开天经》,我还很是高兴。如今皇室日渐式微,政令不出关中,我们镇北侯府看着是威势无论,有着永镇燕云的旗号,实力在各处也算的上是顶尖的了。可是实际上呢。你在楼观道呆了这么久,应该也见识到了不少吧。这燕云、河内一带,真正的最强者是楼观道。别看我镇北侯府坐拥数十万大军,可是楼观道的那些个老怪物真的出手,我们的脑袋对于他们来讲,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我原以为,你既然可以在后天之境就得以学到楼观道三大护法绝学之一的《老子开天经》,证明你的天赋超群,楼观道已经真正的把你当成了下一代精英培养,而不仅仅是与镇北侯府的一场交易。谁承想,你的修为是突飞猛进了,可是你的手段却还不如当年。这样下去,我们杨家的传承自然无事,可是镇北侯府的这一场基业就保不住了。”
“罢了,从今天起,你就好好的呆在镇北侯府,跟着我学一下镇北侯的正经手段。至于白云飞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一直低着头挨训的杨明,苦着个脸答道:“我明白了,父亲。”
一个男子悄无声息的走进书房,向杨定行了一礼,又对杨明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侯爷,你让人送给我的毒我已经进行了检查。这应该是一种很罕见的矿物毒素,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得来的。不过我相信,这种毒应该极为罕见,甚至是再也见不到了。”
听到对方的回话,杨定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难道就没有办法查到这种毒的某些信息么?”
“没有。”那男子极为干脆的摇头道,“天底下的毒物不少,可是能对先天强者生效的就寥寥无几了。而从突图的描述中,可以看出这种毒的毒性极强,即使突图没有受到重创,也压制不住这种毒的毒性。我估计了一下,像这样猛烈的剧毒,普通先天一旦中毒,除非立即斩断中毒的部位,稍有迟疑,就会毒发毙命。”
“天下间能对先天强者生效的毒药,无一不是珍贵之极。不是原料极为罕见,需要机缘巧合才能得到,就是配制方法繁琐多变,,即使毒药大家也难以配成一副。这种毒药不似混毒,应该是从某种环境奇特的地方得来的特殊矿石,从中提炼而来。”
说到这里,那名中年男子遗憾的摇了摇头。
“可惜我只得到了一些毒药入体之后的毒液,要是能得到一些原本的毒药,说不定还能得出更多的消息。”
“我是不让人将那些射入地下的飞针也给你找来了么?难道针上也没有毒药了吗?”
“没有了。这种毒可能极易挥发,射入钢针的土壤,也已经变成了黑色。可是就是没有原毒的一点点痕迹,给针上淬毒的那个人绝对是顶尖的毒药大家,至少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听到这个回答的杨定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我们将一百余只飞针全部拿到了手上,可结果竟然是一无所得,设计这种暗器的人准备的也太详细了吧。即使我们日后再度对上这种暗器,还是要对这种毒药一无所知不成?”
听到杨定的长叹,一直低着头的杨明突然抬起脑袋,说道:“父亲,我想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出现了。那种暗器劲力极强,射出的钢针不但尖锐无比,更是难以折断,想来也是用上好的精铁所造。对方的底细我让人查过,他在长风镖局的表现一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趟子手,在半年多以前甚至还受过重伤,险些丧命。孩儿想来,他的武功应该是这半年多意外获得的,江湖上的某些独行高手,不是都有这种癖好吗?把自己的武功秘籍、随身兵器,乃至于一些对武功低微者极有好处的丹药、护身宝物之类的东西藏于某处,等着有缘人得到。这小子的突然变化,也应该是得到了类似的机缘吧。至于那件暗器,十之八九是宝藏的原主人留下给后人的防身之物,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什么大路货。”
“你现在倒是明白。”杨定冷冷的瞪了杨明一眼,说道,“可是这不代表这种暗器对方手上就只有这一件了,要不然对方怎么可能就这么干脆的扔掉了呢。要是换了是你的话,即使知道这种暗器是一次性的,你难道就会在用完之后毫不顾惜的毁坏扔开吗?”
听到杨定的质询,杨明结结巴巴的回答道:“这,这,这……”
不对,父亲为什么说对方手上可能还有这种暗器,又说对上对方的时候,无法解毒,难道……
杨明震惊的望向他的父亲,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个逆子,你那是什么眼神!”被杨明的表现差点气到的杨定骂道,“我们镇北侯府的脸面被削,难道还不报复回去吗?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到杨定真的发火了,一旁的中年男子赶忙劝道:“侯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从小侯爷刚才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小侯爷心里是明白的,只不过这些年都在楼观道学武,对这些事情经历的少了些。只要日后侯爷多提点提点,日后小侯爷自然会有能力将镇北侯府的这一片基业发扬光大的。”
杨定挥了挥手,无奈道:“如今的局势波诡云谲,我不指望镇北侯府的这一片基业可以再上一层楼,只要他有本事守住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可以了。只是就凭现在的他,镇北侯府日后说不得得被人连皮带骨吞到肚子里去啊!尹兄,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尹继善劝解道:“小侯爷这还不是没有经历过吗,只要侯爷放手让他经历两年,小侯爷不就历练出来了嘛。”
听得尹继善的劝解,杨定的心情好了许多,看到站在一旁,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的杨明,喝道:“怎么,你现在觉得没面子了?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就受不了了?刚才就是你的第一堂课,记住,镇北侯不仅可以作威作福,也要在别人对自己作威作福的时候,能忍。”
说完这句话之后,杨定语气转柔道:“我原本自然不会放过那个扫了我镇北侯府面子的人,可是现在不一样。在这种时候,我们镇北侯府再也损失不起先天战力了。对方手上又不知道还有几只这样的暗器,为了保全镇北侯府的实力,我们这次一定要把这口气咽下去。”
“对了,尹兄,那件暗器有没有什么眉目?”
“侯爷也是知道的,我对于毒药还好,可是这种机关暗器之类,我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那件东西又被对方用大力将最重要的一部分捏坏了,我根本就是毫无头绪可言啊。侯爷还是派人去请真正的能工巧匠来吧,恕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尹继善苦笑道。他素来喜好毒药,可是这次有一种绝世好毒摆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办法一窥究竟,已经让他痛苦不已了。而另一件绝对的顶尖机关暗器,却被对方毁了个七七八八,他素来自负,却不自大,那东西不要说自己了,就算是真正的机关术大师,也没几个能通过这件残骸还原出原本的机关结构。他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也省得把面子丢得太过彻底。
“那就算了,明儿,你到时候联系师门,告诉他们我们手上有这么件东西,让他们找到高手匠人来拆解吧。好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杨明退出了房门,杨定缓缓地说道:“我原本想要侯府自己拆解还原成功的话,说不定就能多的一个大杀器了,到时候即使没有这种特殊的毒药,我们也可以用其它的毒药,至少对于先天高手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只要能多造几只,我们镇北侯府就能更硬气一些啊。现在这东西到了楼观道手上,我们只怕连汤都喝不到了,最多不过能得一根骨头啃啃罢了。”
尹继善苦笑道:“看这东西的精巧复杂就可以知道,即使我们得到了这件东西的制作工艺,只怕也做不出几件成品,三五个先天高手,这种损失完全就威胁不到楼观道啊。再说,侯爷,楼观道做事还算讲规矩,至少他们比岭南的拜火教要好得多了。”
“我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我镇北侯府数百年的基业啊……”
杨定的语气中满是疲惫,无奈,以及一丝丝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