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起手套,转过身,顺带用脚踢开那个头颅。那个脑袋又咕噜咕噜地滚到另一边去了。
我看了看地上那个被被子凉席卷得像春卷一样的无头尸体。因为害怕自杀而死的人将诅咒带至家里,所以家里人也不敢将尸体好生安置,这是一种悲哀,更是一种无奈。
我无暇同情他,闭目开始吟颂诔文。左手无名指上连接手链的戒指隐隐穿透手套显露出来,衣衫鼓舞起来,猎猎作响。
夜深人静。
风从街角处拐了个弯,吹起了街角处的尘埃,像是黑夜赋予了它颜色。空茫,幽暗。
——
你听到了什么。
像是耳郭边萦绕不去的呢喃。
像是尘埃轻扬起又无声落下的声音。
像是黑暗里无声暗自开放的花朵。
抑或是谁的灵魂在无端的涯海里挣扎着。
那样无声压抑着却又猎猎张扬地放肆。
你看到了什么。
空洞无声的画面……
像是你错觉产生的一场视觉效果。
像是你无端想起遥远时光中的一场梦魇。
抑或是你今生曾经历过的醉生梦死。
谁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地呢喃。
今生的牵挂还是前世的纠缠。
……
光华缓缓升起,圆形的法阵将尸体和头颅待到了异度空间。
我半带讨好地回过头朝着幽幽笑了笑,“搞定。准备下一个。”然后幽幽却是无精打采地看着我,哀怨道,“阿劫……我好困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挑这个时候送她回家,就是想让她陪我一起工作的,可是现在……
唉——
“好吧。我先送你回家吧。”
“嗯。”
“要不我背你回家吧?你趴在我背上睡一会儿。”
“嗯。”
看得出她已经睡意浓浓了。我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上来吧。”幽幽整个身子软软趴在我背上,轻轻柔柔,下巴搁在我的肩膀处,呼吸间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
过了一会儿,幽幽就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呼吸均匀,吐出的气息温热地拂过我的脸颊,有点热热的感觉,我微微别过脸去。
这样的幽幽在平常是很少机会见的。
将幽幽送回家后,我又开始了工作。
长夜漫漫——
于是,我一整夜不断重复着找到尸体,吟诵诔文,将尸体送到异度空间。本来可以一次性完成的,可是幽幽说这也是修炼的一部分,只好按着她的话去做,一个一个去收拾。
快黎明的时候,鸡起打鸣,天空黑成了一片,不见星月,伸手不见五指。远处点点森森蓝光上下跃动,明灭不清,似有眼睛在这黑暗的天地间静静地窥视着。
黑暗一片的视野中,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声,声音显得尤其突兀。这一切诡异而压抑。似乎在不知名的地方,有人冷眼窥视着这一切。
我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光球倏忽之间出现了在我周围,浮浮沉沉。眼前的一小片视野看到了光明,眼前空然无物。人就是这样,在黑暗中,即使知道身边什么也没有,也会茫然无措,但是只要身边有光明出现,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一样有勇气去闯。我皱了下眉头,我不喜欢这里。
——乱葬岗。
在更前方,荧荧鬼火载浮载沉,像是调皮的孩子追逐嬉戏着。
我打开异度空间,将里面的尸体释放出来。魔法阵在乱葬岗上空渐渐显露出来,于前方黑暗的区域提供了亮光,霎时照亮了下面的一片颓废腐烂。魔力在魔法阵的边缘处静静流蕴,光华流溢,煞是好看。
为了使自己不恶心,我尽量将视线停留在半空中的魔法阵处,以免看到了下面的那些东西,幸亏来之前已经使了魔法让自己免受那些气味的困扰。不是夸张,距离这里百米处,但凡是靠近一点的,光是闻到这气味,你就得阵亡了。所以这一块地方早已设了结界,以免引起群众的恐慌和不便。
尸体甫一落下不久,我听到了乱葬岗那里有窸窸窣窣的小动作的声音,也有庞然大物移动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小声啄食的声音,大声撕咬的声音。
啧啧啧。
这世界太尼玛凶残了。我禁不住冒了几滴冷汗,感叹这凶残的动物的同时,也顺便同情一下那些自杀而死的人。本来死后尸体被家人所抛弃,死无葬身之地就已经够可怜的了,这尼玛的妖兽还要人家尸骨无存!
啧啧……我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世道……这动物……
“大家吃慢点啊……不要像狗抢屎那样啊,太丢我脸了……”我扶额。
妖兽们不知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一双双黑黝黝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我,我定定地望着它们,并不想多说什么,然后妖兽们看了我半天没反应,然后又低下头去依旧吃得欢快。
大家安心上路吧……我默哀了下。你们的尸体也算为大家的未来做了些贡献,也算是积了一份阴德。
我闭目敛神,双手结印,开始吟诵咒语。
身边有魂体若隐若现,被一层黑色的瘴气缠绕着,身影模糊,面貌不清,却无端地让人觉得他们脸上无一例外都是痛苦狰狞厌恶憎恨的表情。我感受到身边负面情绪力量化后的紧紧压迫,此刻也不能在分出什么心神去抗拒,只能硬生生地忍受着。这样一来,我不仅要集中精神全力驱动体内的力量将他们身上的诅咒抽出,还要勉力忍受着这迫人的负面情绪,一旦不慎,很可能会被负面的情绪影响到,从而堕入魔道。开玩笑,当然没有那么严重,不会堕入魔道,只不过要麻烦幽幽或是其他人对我进行一番“洗净”罢了。这么丢脸的事,我坚决不会让它发生。
所以我曾不止一次感叹过这真不是人干的活。而每当这时,幽幽便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或是“吃得苦中苦”之类的道理对我进行一番细想教育,而我接受她的教育后,也将自己的龌龊不上进的思想引以为耻,而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忽悠我。
现在,我全神贯注于将他们身上的诅咒抽出,再全神贯注将他们的诅咒引入到我的力量中。这个过程十分凶险,万不可以被人打扰或是从中阻扰,要不然诅咒会全落于我的身上,而且我还会遭到力量的反噬。所以此刻我全心全意想的是如何顺利将诅咒引入到我的力量中,万不敢有半点放松。
身边的压迫感逐渐减轻,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无形诅咒渐而消逝不见,而他们的身形也渐渐清晰起来。天空微微发亮虽未大白,在小型光球的映照之下,依稀可以看到他们脸上再没有那种痛苦挣扎厌恶憎恨之色,开始变得和善起来。我面前虚空漂浮的小型魔法阵散发淡淡光华正吸收着他们的诅咒,光华氤氲流转,达到最盛后渐而慢慢散弱下去,而后,光华消逝,吸收完成。
我睁开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天空已经开始微微发亮,身边的魂体无处可去无处可归,只能在我身边漂浮着。我打了个呵欠,精神高度集中,使用消耗力量过多,现在的我已经精疲力尽疲惫不堪了。但是接下来还有工作,就是帮助他们得到所有人的原谅,让他们可以顺利往生之路轮回之城。
是睡醒后在工作还是工作后再倒头大睡呢?我犹豫着纠结着挣扎着,最终还是决定先工作完再睡。我打开结界,迈步回家。
——
隐在黑暗处的人渐渐显出了身形——一个白色斗篷覆盖全身的人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主人,为什么刚才趁着那小子将诅咒引入到自己力量的时候从中阻扰?”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刻意压低声音,掩去了声音原有的清脆娇柔。
“主人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西装男双手插着裤袋,开口,嘴角还粘着毫不在乎的笑意,但是如果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他声音里带着谄媚和讨好。
不知从何处传出声音,雌雄莫辩,有一种媚人心魄的魅力,“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猎物太弱的话,那猎人也会觉得很没意思的。游戏这么早就开始的话,就没意思了。如果他们不够强的话,我会很无聊的。”声音里带着嗔意,转而强势起来,冷冷命令道,“晚晴。”无需多余的话语,她知道她的主人吩咐她办什么事。
“是。”女子应声。
半响。
“主人。只有一个人的魂魄是可被吸取的,其余的全被设下了结界。”声音冷淡不起半点波澜。
“可恶!这不是明摆着耍我们吗?他竟然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且猜出我们的目的?所以才……但是怎么可能!”西装男说到最后很是惊讶。
“哦?”那不见人影的声音似乎是很惊讶,转而笑道,“有意思。我觉得这场游戏会越来越有意思。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笑声过后,再也听不到它的任何声响,兀自出现,又兀自消失。
“那现在怎么办?”西装男问斗篷女。
“这么办。”斗篷女声音依旧是冷冷淡淡。
“这么办是怎样办啊?”西装男不禁大声询问起来。
斗篷女并不理他,自顾自将那可以吸取的一缕魂魄带走,留下西装男一个人对着尸骨满地的乱葬岗在生气。
“可恶!这臭小子!竟敢戏弄我!我一定会……”西装男咬牙切齿喃喃自语消失了在乱葬岗。
风翛然而过,掠起尘埃扰扰,而后轻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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