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六月上旬,白热的阳光已灼烤着大地。
一队大棚车行驶在之前军车走过的伏草上。他们是前往三水原农庄的第一批定居者,隶属于青峰商会的农场工人。
此时,三水原农场的宿舍已经建成,停放农用机械的车库也被优先建成。他们的任务是开垦至少十到二十平方里的耕地,并在年内把冬小麦播种下去。荒地的开垦并不容易,开拓者不得不将稀疏的树木砍伐,并将较大的树根与大块的石头掘出,仅这两项就会花费很大的人力与精力。
车队后面有两辆大棚车尾随而行,他们是搭载着两户应招前往三水原定居的普通农户,他们被承诺将拥有一平方里的土地作为他们的永业田。
与两对年轻的夫妇以及他们带着的三个年幼的孩童挤在同一辆大棚车里的,还有一名贵族的青年,腰间佩戴的长剑昭示着他贵族的身份。
搭顺风车的青年看着专心安抚因不适应长途奔波而哭闹的孩童的年轻妇人,挥着手中的苹果,逗弄着在场的另外两个孩童,漫不经心的问:“我听说三水原的民房还没有开始盖,你们这么着急过去住在哪里呢?”
两对夫妇原本就是好友,这时另一名妇人回答道:“这位贵人不知,我们过去可以先住在青峰商会的农场宿舍里,以后我们种出的粮食优先卖给清风商社就行了。”
“那你们也不必要这么着急的去那里吧。我听说那里现在还是一片荒草地呢。”
“哎~”妇人的丈夫叹了口气道:“时间不等人啊,早点把地整好,争取今年和农场的人一起把种下到地里,来年在别人往这里搬家的时候,就能有收成了。”
“嗯!”年轻的贵族略作思考,问道:“你们觉得这边的条件如何?我是指移民到河北。”
“不瞒您说,我们本是山口郡的自耕农,两家有田不过二十亩。我和我的朋友又是家中次子,在四年前背井离乡,来到中兴给弥觅家的农场当雇工维持生计。前段时间看到陛下募民开边诏和青峰商会的广告觉得这边的条件很优厚,便和朋友一起携妻带子来到这里讨生活了。”
青年闻言,喃喃自语道:“也就是说这个政策还是有诱惑力的,那为什么来这边的人那么少呢?”他指的是作为人口密集区的中兴附近应募者聊聊这个现实。“算了,心急不得。等他们衣锦还乡之后,自然会有人来的。”青年贵族自己安慰着自己,只是到时候再来的人是得不到土地的了,按照规划,当农庄建立以后,再迁来的移民将成为这里的衍生产业的工人,而不是再度为他们开拓农场,使他们成为农场主。
看着青年手中的苹果被孩子夺去而不自知,手愣愣的停在半空中。刚刚安抚了哭闹的幼儿的妇人说道:“看贵人的装束也是从军的吧?”
青年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了车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官服后点了点头。
“贵人去那里是戍守的吗?”妇人小心的试探着问道。
“不是!”青年摇了摇头,“我有个亲戚在那边,她父母托我去看看她。”随后又将话题转移回了两对年轻的夫妇身上,青年一边夸奖着他们的孩子们活泼可爱,一边询问者他们养育子女是否有困难。对方想当然地认为面前这个青年不了解《儿童扶助法》,给他讲这几个孩子目前都在享受着政府发给的生活补助,虽然不能完全抵消抚养的花费,但也能很大程度的减轻父母的抚养压力。
这时那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叫道:“我以后也要上军校!”大概是邻居家有上军校的孩子,感觉那身制服很帅气吧。
青年看着孩童一脸自豪的样子,不禁童心大起,故意逗道:“你们要去的地方可没有军校啊!”
前一刻还豪气万丈的脸上顿时蒙上了泄气的阴霾。孩子的母亲解释道:“一个女孩子家整天吵吵着上军校,让人笑话!”
青年倒是不以为然:“军校里有很多女学员的。女孩子也不是不能当兵的!”在丝朔的军队序列里,女兵并不是作为支援辅助兵种存在的,而是和男兵一起按照个人素质混同编伍的。
两个小队的学员前来迎接这支新到的车队,像这样的队伍,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会一批批到来。车队载来了生活得必需品、建筑工人和建材的同时,也会把从国内招募来的定居者带到这片新开发的土地上。
年轻的贵族跳下车,向从车下走过的军校学员打听道:“你好!我想问一下,去三水原农田守护大队指挥部怎么走?”
被询问的学员警惕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身穿校官军服腰悬两柄长剑的年轻贵族,迟疑了一下,问道:“阁下有什么事?”
“我的一个亲戚被分配到了这里,并且我和木林是旧相识,我来探亲兼访友的!”这时,青年军官的侍从也从另一辆车处赶了过来,立在青年的身后。
看到这个侍从,少年脸上的疑云更重。明明穿着校官的制服,而这个侍从的军阶却是只比他低一阶的大卫军阶。“请问阁下是哪个部队的?”少年警惕的注视着二人的同时,他的伙伴正在朝着这里聚集。
青年的嘴角浮出一丝微笑,道:“我们是亲卫军团的,部队番号不便透露。可以告诉我们木林在哪里了吗?”
少年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找到自己领队的身影,犹豫了片刻,和身边的几个少年学员交换了个手势后,道:“我们给阁下引路,单请二位将武器交给我们暂时保管!”
闻言的青年促狭的笑道:“贵族的佩剑是不能离开身边的!”
少年目光坚定地迎视道:“请阁下配合!”话语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青年向四周扫了一眼,看到车队不远处还分布着几个警戒的学员,微微颔首,将腰间的两柄长剑解下交给说话的少年,并示意身边的侍从也照做。直到确定面前的少年学员没有进一步首查他们随身武器后,念及自己怀中藏着的短剑凝脂,心道:“保持警惕还是好的,只是经验实在是太少了。至少应该确认一下是否将对方完全解除武装才是。”
看着身边的四个放松警惕的学生兵,深知自己和侍从两人若突然发难,他们毫无反抗的机会,不禁有点担心:“看来这几个孩子没有经历之前的遭遇战。太大意了。不知道那些经过战场的学员现在成长了没有!”
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营地围墙上密布的弹坑、和烽火灼烧的痕迹。“看来之前那场战斗还是很激烈的!报告没有夸张。”青年心下叹道,“撑住了三天,也难为他们了!究竟是谁呢?如果是他们的正规军,似乎实力有点弱啊!”对于这场战斗的敌人是谁,青年还是有些疑惑的。
到了营地的所见使青年军官嘴角浮出微笑。
大约离营地还有二十多米时,一行人就被守卫的学员喝止,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来人引爆身上的炸弹,凭借营地的防护设施,不会对营地内造成太大的伤害。
守卫详细的询问二人的来意以及身份,并要求出示身份证明,被拒绝后派出一人入营通报,其他人继续保持警戒状态。
趁此机会,青年四处扫视,发现了在营地内不显眼的地方,至少有三个枪口对自己进行着瞄准。此外哨塔上的学员也没有忽略远处的情况,一直在关注着之前关注的方向。很好,不完全相信仪器的显示,证明已经认识到电子侦测设备是会被干扰的这一事实。对外来陌生人的严格防备,可以更好地保证自身的安全。
大约过了一刻钟,接到报告的木林中尉迎了出来。
初一见被大大的太阳镜和压低的军帽遮住了部分面容的来人,他便是一愣。随即试探的问道:“请问阁下是?”
青年随手取下了太阳镜,微笑着看着他。
中尉连忙立正站直,右拳轻击左胸,以行戎装礼。“属下河北派遣军三水原农庄守护部队中尉木林,向陛下之境,愿帝国国祚永昌!”
这一串开场之后,青年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满,显然面前的中尉军官没有注意到他那个不要声张的手势。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调说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是!”木林恭敬地让开了通路,给来者引路道:“属下没有接到您来视察的通报!”
“嗯。我是来看看这里的情况。”青年示意对方给自己介绍一下。
一路听着讲解,一行人步入会议室。青年肃色道:“我这次出行肩扛着七年前的军阶,就是不想声张。你一见面就拆穿我的身份。有没有想到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他对这个负责人的表现很是不满。同时也有点后悔自己只带了一个侍从跑出来的做法,太欠考虑了。
立在面前的青年就是丝朔的君主,丝乐皇帝亲封的北藩大王吴飞。身为基层军官的木林手足失措,紧张得汗都流下来了。
径自坐在会议椅上的吴飞,语气稍缓道:“你不用紧张。孤接到报告说你们这里前一段时间和不明身份的武装打了一仗。三天之内双方发射榴弹和迫击炮弹上万枚,消耗弹药不计其数。有这回事吗?”
“有!”
“也就是说,交火很激烈了!”
“是!”
“知道对方的身份吗?”
“属下不知!”木林低着头惶恐的回答道。
“找到他们其他的营地了吗?”
“还没有!”
“好吧!”吴飞见在这个木林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便起身道:“你们营防的事情我就不多嘴了,交给你处理了。不要让我失望。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说着将刚刚回到自己手中的两柄佩剑重又挂到腰间,“这里是你的辖区,我可以在营地区随便走走吗?”
面对主君的问话,木林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招来一名学员令其带路。随后吩咐知情人,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人讲。
他这次来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来看望自己的侄女武叶。
走到营房下,吴飞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屋顶,画着风景写生的武叶。
“嘿!下来!”
“叔!”听闻招呼的少女欢呼着从房顶上飞身跳了下来。
“女孩子家还是要矜持一点!”吴飞轻轻地将少女放下,随手拿起她刚画的写生道:“看来把你送到这里还是正确的决定。画是越画越好了!要不,在这里建个庄园,作为你的封邑?”
“叔,你就别逗我了!国法规定没有军功不得授爵,没有爵位不给封地。”少女从他的手中夺过了自己的画稿。
“那我让你小姑姑送你一个啊!”
“好啦!叔!别开这种玩笑啦!”虽然是丝朔的国君,这个青年在名义上的亲戚面前却显得没有正形。“你怎么来这里了啊?东面不要紧吗?”相对于吴飞,此时的武叶倒显得成熟得多。
“那边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先来这里自助旅游,顺便看看你的近况啊!你小姨也很担心你在这里能不能适应。”如象牙雕刻出的修长的手指习惯性的抚弄着少女的额发,语气放缓道:“这里还是交战区,你母亲担心你的安全,希望把你调回去!”
闻言的少女抬眼仰视着青年清朗的面容,轻柔的语音中带着坚定:“我要留下来,作为武家一份子,我不能逃避!”
“哦?不逃避责任!那你的武器呢?武人的兵器是不能离手的!”吴飞一本正经的逗她。
“现在我在写生,这就是我的武器!”闻言的少女把手中的铅笔在青年的面前晃了晃道。
听得此言,青年俊朗的面孔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将原本抚在前额的手指滑向少女的脑后,从脑后将其托起,深黑的瞳眸温柔的直视着少女的双眼:“不用背负过重的负担,自己的生活自己决定就行。你不需要考虑什么政治象征。”看着少女迟疑的眼神,青年又补充了一句:“当初把你分配到北方来,只是因为你在军校里成绩优异。”
少女的贝齿轻咬着下唇,有些怯懦的说:“那,你来这里是为了接我回去的吗?”
“不全是,毕竟河北的开发对于丝朔来说很重要,我总是要看一下的。你要是决定回中兴去,正好可以同行。”此时的吴飞和刚开口时判若两人,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一丝玩笑的成分。
次日中午,结束了在这里视察的吴飞跟着补给车队前往下一处农垦点,而宗室的少女武叶没有跟他同行,她选择和其他同学一样留下来。执行完这个预定为期一年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