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两地相隔之昏睡旅途
坐上远去D市的大巴,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夜景,残雪终究还是流下了眼泪。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流,一旦宣泄,再难回流,那没完没了的泪水不要钱的落下。残雪只能尽量的把脑袋往车窗的外面靠近。
卧铺的大巴上,大部分都是梦蝶那个小城的青年男女去S市打工的。这趟车走得很是忐忑,走走停停,从梦蝶的城市没有直达到D市的班车。能搭上到S市的车也是残雪的幸运,梦蝶几经打电话帮忙询问,最终都无果而了之。
梦蝶心里很是惭愧,早知道是如此的结果,就不该让残雪来看她,多少的,她还是有点后悔。以后的几次见面,他们都没有在这个小城。
大巴上的人很多,不过他们说的话残雪都不是很懂。偶尔有几个说普通话的也是夹杂着不一样的口音。
泪水渐渐地停了,一个人的眼泪并不是毫无止境的,终究有停的时候,积蓄着要留给下一次。窗外的风景过得飞快,上了高速公路,就基本上没有什么风景可言了,路上连路灯都不多见,哪还有什么风景。
大巴一上了高速,就像是妇女被疯狗追杀一样,拼了老命地狂飙。能把速度提升到这样的高度,还是要感谢相关部门的,说明交了路费还是有好处的。
残雪变成大熊猫后已经极度乏困,脑袋一歪,沉沉睡去。他坐车就这么一个爱好,坐车不睡觉,非把他整得狂吐不止。记得有一次坐车去远在他乡的高中上学,因为前一天晚上觉睡得太好,所以在车上精神大好,恨不得把高中课文重新温习一遍,可惜没有课本。实在无聊得紧,只能猛催着售票员放DVD,那时残雪特别崇拜武侠。神功盖世,济世为人,那个纯真的年代,心里的梦想就是自己的一切。
售票小姑娘无辜得摊摊手,碟子播放完毕,就看到残雪极度脸红,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
残雪激动的指指自己的嘴,一只手一边在描述着什么,一边交换着捂着嘴。就在残雪快忍到极限的时候,边上的一位老奶奶终于顿悟了残雪的手语,看着愣神的售票员,她握了握小姑娘的手,拍了拍她的背,用每两个字之间停顿超过两秒的语速告诉小姑娘说“小姑娘啊,你长得真是可爱,这个哥哥想要个塑料袋呢。”残雪很想踹人。接过塑料袋,重新躺回了椅子,狂吐不止。那一夜,残雪的嘴上一直挂着塑料袋,从此,他坐车从来都喜欢睡觉。
睡梦中,残雪被大声的说话音吵醒,大半夜的,什么事值得大家如此的兴奋。迷迷糊糊地睁开不得已的双眼,映入残雪眼帘的是六个朝上的大车轮,他当时想的是,这车真是牛啊,竟然可以翻着走。那睁开不到五秒的眼睛又重重的睡去。车上的说话声音还是很大,大多说的是那车真是倒霉之类的。
大家说笑的同时,彼此感情增加了不少,想不到一辆车翻了竟然还成了大家的笑料。由此可知,事情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都是没有什么痛苦可言的,残雪最是没有痛苦,完全的不知道是这么回事。睡梦中,他正在努力地往前方朦胧的山上爬去,他看到山上有很多好吃的,梦蝶正骑在一棵树上摘蟠桃。在这个世界里,他已经有一些年月没有吃过东西了。梦蝶激动地向他招手,叫他快点。
再次醒来已是早上六点钟,天都已经大亮。残雪坐的大巴已经到了S市,下了车,还是有人在谈论翻车事件,残雪当时迷糊地以为是翻着走的,很是惭愧,竟然没有和大家统一思想。
南方的那个时候,天气早已凉了。金秋十月,中午是最适合人类生存的时候,早上却是微凉。这里的车站比梦蝶所在的小城的车站气派了很多,在残雪的眼中,这车站就像小姐,尽管艳丽,总找不到老婆的温暖。小城依旧那么温馨。
秋天的早上六点,车站没有几个人,一起坐车来的人早就各奔东西,天那么冷,谁没事想呆车站这种地方。车站右边的广场上有了一些老人在锻炼身体。耍太极的,摇呼啦圈的,伴舞唱红太阳的,跑步的,他们活得比残雪这一代人要辛酸很多,所以大多都倍感时间过得太快。多多锻炼身体,益寿延年。虽然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是说到死,都不会像发工资那么令人兴奋。天堂再美好,也没有人高兴去,社会再黑暗,大家都想再苟活几年。
残雪的思想还是停留在梦蝶生活的小城,想她应该醒来了吧。
这个时候的梦蝶确实是醒了,在学校呆习惯了,虽然大家都对早上六点钟起床,闭着眼睛刷牙洗脸深恶痛绝。但是习惯了,回到家睡觉反而不觉得习惯。她在想残雪,给他打了电话,关机了。残雪的手机在车上的时候就关机了,他一直很痛恨手机的待机时间太短,恨不得自己就是电线,边走边充电才好。
残雪不想停下,只想快点回到住处充电,好告诉梦蝶,他已经平安地回来,叫她不要担心。所以很快残雪就爬上了前往D市的首发公交车,车上除了司机就只剩下残雪一个人,那个凄凉劲,看在司机大叔的眼里别提多难受。一边诅咒发车太早,一边对着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大声说道“发车咯,前方D市方向的乘客赶紧上车。”这话说得残雪心里很是感慨。
残雪倒是没有什么凄凉的,靠,专车。不用说,首要任务还是睡觉。从S市的唐安到D市有四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残雪除了睡觉,已经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加上在大巴上一直睡很是迷糊,所以也是特别的犯困,睡觉是最好的选择。
车走了半个小时后渐渐地人也多了,赶着到比较远的地方上班的人,都是六点多七点起床的。也有一些大学生赶着上学的。在这人声鼎沸的车厢中,残雪不得不被迫醒来,迷糊中,听到有一个女孩子在跟他说话。“帅哥,可以挪挪不?我想坐这里。”
残雪认真地睁开眼睛环顾了下四周,见到的全是屁股,只得挪挪,“可以。”残雪的语气相当的简短,本来还想再简短,点下头就可以了。不过看着五颜六色的屁股,有点惊讶,竟然说了俩。
感受到大腿贴死的女孩,残雪很是不自然,苍天啊,多少年了,挤公交车从来没有挨着女孩过,不,女人都没有。此刻尽然坐着碰到一个,残雪很想快点下车,对他来说,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相反,是很纠结的事,他一直是要爱就深爱,不爱就彻底绝缘的人。绝缘到冷眼相对的地步。
那两年,唯一能够超载的车就属公交车了,只要你能够上车,就算是你躺别人脑袋上都没有人说你。要是有人个子是车里最高的,他断然可以看到黑压压的全是人类最神秘的东西的,真是便宜。
残雪旁边那个女孩依然不依不饶地挤着他,残雪的脑袋也是廉价得像地瓜似的被挤压在车窗上,冬瓜的脸也立即升级为美丽的瓜子脸。残雪完全感受不到女孩子应该带来的生理反应,事实上,他的脑袋已经不能再思考了,生理自然反应不了。
就算是在这样挤的公交车上,依然还是有很多人往嘴里不住塞早餐的,残雪一直看着一哥们吃了七八个鸡蛋,鸡蛋壳全落到了他旁边穿着西装的衣领里。他露齿一笑,勉强算是道歉,不过蛋壳是有着落了,装鸡蛋的袋子总不能也往人家衣领里放吧。索性把塑料袋往上一扔,交给了老天决定,残雪因为脑袋不好转,所以没能追踪到具体去处。
“小姑娘,来,你做这儿吧,瞧你也挺不容易的。”一五十来岁的老爷爷对站在自己右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说道。这话听在残雪的耳朵里怎么那么别扭呢,从来都是年轻人给老人让座,这会怎么反了这是。残雪用力地把脑袋转了转,终于瞧见了那个女孩,眉清目秀的,没能看见老人的脸,但是想着应该是很和蔼的一个人。姑娘也是挺动尊敬老人,“老爷爷,还是您坐吧,我年轻,站着没事,再这样站七八个小时都可以。”残雪听到这话有点小激动,学校终究还是要得的。
“小姑娘,大清早的嗑瓜子对身体不好,你看我头和脖子上,全是你的杰作啊。”老人家说话还挺幽默,残雪目光往那女孩双手看了看,就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间珍藏了最后一颗。举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很是不好意思。其实她不应该觉得不好意思的,你瞧,都最后一颗了。前面如此艰辛都过来了,还在乎这压轴的最后一颗?嗑瓜子就像是**一样,药嗑到要死不活的时候最是想多嗑点,瓜子嗑到刚刚感觉到香的时候也最是想再嗑的时候。所以那女孩也舍不得扔掉,也不好意思嗑掉,就这么举着。
老人家也觉得不让她把最后一颗搞定是有点残酷,所以也温和说“嗑了吧,憋着怪难受的。”那姑娘老真不再客气,确实憋着很难受,手一缩,最后一颗瓜子连仁带壳一起给吞了。她不好意思把最后一颗嗑吐老人家头上,真是好孩子。
残雪就这样在这充满五味杂粮的车厢内痛苦地熬了近三个小时,他和旁边的女孩仅仅就两个字的交流,这对他来说已经很多了。人流上上下下,一直都是那么挤,残雪在这三个小时内倒是没有想到梦蝶几次,不是不想想,而是压根不能想。直到下车后,残雪伸展了好久才恢复真身。想想这三个小时,真想忐忑里的旋律,是如此的跌打起伏。
到达D市早过十点半,还得搭公交车才能彻底回到“家”(假如梦蝶在,残雪的窝才算是家吧)。这时的公交车没有那么难受了,该上班的也上班了,该买菜的也已经买回家了。车开得很快,半小时后,跳下车,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在这里快一年了,很多的东西都不在陌生,只是还是有点失落。浑浑噩噩地摇晃到家,朋友上班去了,不在。另一朋友也上班了,残雪是假期最长的一个人,当然这是他们三人中。
手机充上电,开了机。给梦蝶报了平安,梦蝶说了好几次“那就好”。残雪很是想念,这一别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见。挂了电话,洗澡吃了东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才上班,可以睡会,车上的睡眠太浅,睡不踏实。残雪睡觉并不时常有梦,所以很少梦见梦蝶。不过这次还是梦到了,至于梦到了具体是什么,他已经说不清楚。日后他常和朋友说他梦见梦蝶的时候,他只说“好事,好事”。引得朋友扔的不少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