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需要收拾,只需要交代好红兵和二子。我要去混饭吃了。火车进了南京地界,给苗二胖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上官书记出事了,村里盖着的、看着的十几户都停了,还都撂下了一句话,“等书记这事情了了再继续盖”。天黑之前,我到了于庄的村部,苗二胖不知道又到哪儿逍遥去了,不怪他,三十出头的男人,老婆多少有点腻味了,还远在千里之外,有需要有钞票,有时间有空间,没点什么剧情就不对了。
劳改和何卿念叨了大半个晚上的那5万的一顿饭,终于累了,睡去了。事情我也了知道了个大概。在家里舒服了几天,突然不习惯起来,8点才从床上爬起来,苗二胖没回来。草草洗漱,直奔上官支书的办公室,门没开。掉转车头就奔着他家去了。老爷子20岁开始做村会计,21岁做村支书,大半辈子了,很是会选地方。穿过桃园,往南不过数十步,白墙红瓦的一套房子,西南边就是村里的水库。
停车,扭头看见上官支书笑呵呵的站在门口,一口气松了。
“小程来了!”
“嗯。”
“好些日子没来了!”
“家里出了点状况,回家了一阵子,这段时间都是劳改他们代我跑的。”我大马金刀的在八仙桌旁坐下,支书忙着泡茶。我就这么看着。
“事情解决了?”支书递过茶杯,一泓清绿。
“好香!”我喝了一口,“镇里扩马路,我家房子碍事了,要拆呗。”
“那不好啊!多少补偿啊?”
“哪儿有什么补偿啊,说我家房子是违章建筑,这不是还想了点主意才弄好。”我笑笑,官支书也笑笑。
“小程,这茶不错吧!”
“茶汤清澈的不得了,基本都是一芽一叶,刚才上来的时候特香,喝一口,到嗓子的时候有点甘甜……”
“小程现在俨然会喝茶了么!”官支书笑笑,“这儿还有好烟呢!”转身打开圣柜抽屉,掏出一包苏烟,铝合金拉丝的盒子,四指见宽,从来不曾见过。官支书,递出一根,我接上。
“小程,点上啊!”说着就伸出了打火机。我也不推辞,站起来,低头点上了,转手也掏出打火机,给官支书点上。吸了一口,吐出来。
“怎么样?”官支书似乎很是在乎我的看法。
“很淳,绵绵的,很好过喉,不紧也不干,但是劲儿还不小。”我看着烟上的标签慢慢的说出。
“我说是好烟吧!”官支书面带得色。我笑笑,桌子对面坐的根本不是一个数万人大村的支书,只不过是一个等候表扬和肯定的老顽童。
“你哪儿来的这么好的东西啊!这些我都没见过啊。”
“这哪儿我们小老百姓能享受到的东西啊……”
“您老可是支书!”我赶忙坏笑着打断支书的话。
“年轻一辈儿里面也就你小程敢这么跟我说话!上次你们集团公司的老总过来,那都是客客气气。”
“您是照顾他们衣食的父母官啊,我就是个打工的。在我眼里,面前坐着的不过是大伯。”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真些!他们太假,都是有求于我!”
“我也是在里地头上混饭吃啊!”
“这不一样!”官支书摆摆手,“我们谈得来!”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赶紧转移话题,“官支书,你还没说这些好东西怎么来的呢。”
“别提了,还不是那么点事,你也该听说了点了吧。”
“我在家的时候就接到苗主任的电话,说你这边出了点事情,南京林业局的局长什么的都来了?”
“这就是他们带来的招待烟和招待茶!”
“这?”
“烟说是12块钱一根,茶叶270一两。”
“这烟,市面上没得卖的吧?”
“说是烟草公司给处级以上干部配额的,市面上不见的。”
“哈哈哈,我今天也就算是县太爷的待遇了……”
“哈哈哈……”官支书也笑了起来,满脸的沧桑也尽情的舒展开来,“这也算他们对我这地头蛇的敬畏,毕竟在自己家做了靠40年的村支书了。”
“那事情究竟怎么回事啊?”我到底还是没能压住这句话从嘴里说出。但是官支书很明显不介意。
“就这后面两座山,是市林场,也是我村林场。本来几十年了相安无事。今年年初的时候,林场突然在山上立了界牌……”
“干嘛要立界牌啊?”
“当年成立林场的时候呢,本来说的好好的,树比较大的那边是他们的。但是,你也知道的,村里谁家不盖个房子什么的,村里有林场还不是个个来找我批。90年代初的时候,大家都要盖房子,这一来,村里的林场就没什么能做梁的树了。”
“现在不都是用混凝土了么?”
“咱们这边的习惯,屋顶总是要用梁的!这不是村里要盖新的村办公室和幼儿园了么!”
“于是你就去了?”
“我上官良是什么人,砍几棵树他们敢说个什么!”显然我说的太小,支书有点生气了。“也是,要是只是这么点事情,也不会那么兴师动众!”
“就是啊。从他们立界碑开始,我就特别不舒服。本来是个共管,也不跟我商量商量。晚上我就带着村里的少豪,把界碑往那边挪了50米……”
“50米还不一眼就看出来了?”
“山上的树林子里面,到处都差不多,你那儿看的出来挪了50米,再说了,林场的老爷们都是坐办公室的,谁下来看!”
“也是。”
官支书慢慢的叹了一口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这两天张会生家里盖房子他也这么去干,都没跟我打招呼,被市林场的人逮了个现行。”
“会生这小子嘴巴又大,人家左一吓右一骗,他就竹筒倒豆子,说是看着村里这么干才干的?!”
“可不是!”官支书激动起来,忍不住拍了桌子。“结果林场的那帮孙子自己不敢来找麻烦,就跑到市里面告状!市里面这帮鸟人好一阵子没下来吃土菜了,来了一浪趟!”
“来了很多?”
“2部轿车,一部面包,一部商务车!根本就到我这儿来农家一日游的!”
“老头子,你少说几句不行啊!”里屋一个声音跳了出来。
“小程在这儿,我说给他听着玩玩的!没事!”支书话说着,桂香婶就从里屋走了出来,围着围裙,端了盆花生,“小程,你别听他吹!”
“小程,我们说我们的,吃花生,”谁都不喜欢在兴头上被人泼凉水,官支书也不例外,“老婆子,去老周那儿搞点猪尾巴回来,中午小程在这儿吃饭!”
看到支书看着我,我硬着头皮应下来。“咱们一老一小,搞两口。”
“一老一小,没完没了!”桂香婶笑着出了门。
我拎起热水瓶,给支书续上水,掏出自己的烟,“来,搞个孬烟!”
官支书接过烟,笑了,“到我们这儿时间不长,话学的挺快啊!”
我挠挠头,给书记点上。
青烟上来,牢骚出。“听说村里有狗场,要吃狗肉,听说村里有杨梅,就问有没有杨梅酒。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就是冲着那些来的,非得装的跟刚知道一样。吃了也就吃了,喝了也就喝了,饭碗一推就开始说正经事儿了,说是要处分老子,还要追究刑事责任!”
“这么严重?”
“盗伐国有林场!现在自己种一片林子想要砍了卖钱都要开采伐许可证的!”
“这我还真是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其实,我还不是为了村里搞好点!村村通的水泥路,本来就到村部,我去县交通局上了一个月的班……”
“上班?”
“就是天天跟着局长要啊!他早上9点上班,我8点半就到,给他打扫好,泡好茶。他去那儿我也去那儿……”
“后来就修成现在这样了?”
“多批了25万,正好够修3公里的,这还只是材料钱,劳力都是村里人出的。”抽口烟,顿顿,看看天花板,官书记的神情跟个郁郁不得志的才子没啥区别,“这次盖村办公室,随便把幼儿园也盖了,为什么!一个两层的楼,我村办公室一共占两间,其余的正好幼儿园大中小3个班加上个食堂……”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喝水,抽烟,看着书记说。
“预算不够,我去镇上要,还不够我县里要。村上本身也没什么钱,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这个县里最穷的村不欠一分钱的外债。最后就差点木材……”
“那那么一大帮人来了之后给了个什么说法没有?”
“有啊,一上来就是一什么文件,关于我官某人盗伐林场的处理意见!当时我就火了,电话里说的是来协调的,结果一上来就这出!”
“后来呢?”
“后来他们觉得理亏,或者觉得吃了我的嘴软,加上天也不早了,就回去了。”
“没个结果?”
“说是过了两天再来!”
“还来打牙祭?”
“谁知道呢……”
“除了爱你还能爱谁……”我手机响了起来,“是老周!”我按了免提。
“小程啊,好长时间没来了!”
“这不是家里有点事情的么!”
“桂香婶到这儿我才知道你到了的!”
“让他等下一起来吃午饭!”官书记扬扬手。
“好的,”老周听见了,“小程你有空到我鸡棚帮我看看呗,鸡大的大小的小,吃料也不是特别好。”
“好,我一会儿到!”
我赶紧出门,官书记在门边,“赶紧过来,等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