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槐柳中学了。”耳边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我揉了揉腥睡的眼睛,同时不忘伸手擦去嘴角挂着的一汪口水。
真该死,居然坐着车睡着了。
我向司机道了声谢,看清车窗外的地形之后,我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拔腿就跑。身后传来了那司机由小到大再到喊的声音:“车费十五块钱……诶,你还没给钱呢!你个小王八羔子快给我站住!居然敢坐老子的霸王车!你他ma给我回来……”
我卯足了劲头也不回地跑,那司机的喊声渐渐远去,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危机过去,我又放慢了脚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在心里自鸣得意:小样,别以为有车就追得上我,当年你小爷我偷了一农户家地里的三根黄瓜,被他放狗追出了十里地,最后愣没追上我。我这校长跑冠军可不是白瞎的。
一阵凉风刮过,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我又看了看表,已经是夜里九点,这时候我本该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才对,不想却跑到这荒郊野岭来,真是自讨苦吃。打量着眼前的槐柳中学,我的胆气顿时怯了三分。那司机没说错,这里果然是一所废弃的学校,还没有走近,我已经感觉到那幢教学楼的残败不堪,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鼻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更诡异的是,周围甚至看不到一栋亮灯的居民楼,在这里唯一的照明用具居然是天上的月亮!
“我的天,才九点而已,这帮人睡得可真早。”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情况似乎远比我想象得要糟糕。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到这里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在心里给自己打过气,我眯起眼睛四下张望起来,想看看那个女孩子在哪。
可我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莫非她还没有到?
这不太可能,她比我来得早,或许已经进到里面去了。
那我要不要进去呢?在门口徘徊良久,心下又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鼓起勇气迈过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我大着胆子深入其间。穿过几座花坛和一片草地,一幢教学楼出现在了眼前。不过那应该不是高中部的教学楼,因为它只有三层,他俩约会的地方可是在404教室。
不过……404教室怎么可能在一楼呢?这点我想不明白。
难道是手误?
就这么边走边想,鬼使神差地,我居然在向那幢楼靠近。我正打算改变行进路线,不料楼里突然传出了微微的说话声。
似乎是有人在。
在这么一个时候,又是这么一幢破楼,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人呢?好奇之下我决定过去看看。因为逆光的缘故,楼的正面藏在了阴影之中。失去了月光的帮助,不得已之下我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将其高高地举在了手里。
靠着手机发出来的微弱光线,我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
一步一步地,我终于来到了教学楼跟前。
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这居然是幢下陷楼!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两只手里各抓了一只鲜血淋淋的断手,脸上有的也是那种奇怪的、痴呆的笑容。
我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怀里,我怀里抱着的人居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男人,一张表情麻木的脸上有着一道又一道早已干涸的血痕。
最可怕的是他的头。他的头颅上裂开了一个铜钱大小的窟窿,脑浆正顺着那个窟窿流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我的妈呀!鬼呀!”大喊了一声,我随手把怀里抱着的人给扔了出去。
他重重地掉落在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声。
“哎哟……”
听声音居然是女孩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慌,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仔细想想。”形复杂的形势下,在心里默默地提醒着自己。慢慢地,我有些明白了:我刚才抱着的就是那个嘻嘻公主,站在教室里的那个才是荷马史诗,它一定通过什么方式让我产生了错觉。
一定是这样子。这是鬼怪常用的伎俩,在你疲惫或者慌乱的时候趁虚而入控制你的精神和思维,让你产生幻觉。我闭上了双眼,试着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等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又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我果然没有猜错,躺在地上正是那女孩。
更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她的手并没有断,神智似乎也清醒了过来,因为她的眼里恢复了光泽。
不过在她的手腕上却缠绕着一些奇怪的藤蔓。
我又把目光投向了教室的方向。不出所料,在那里面站着的正是那个头颅开裂的男人,而它的双手也从手腕处断裂开来,只剩下有如树茬般残缺的胳膊。
它也在看我,嘴角上更是挂着一缕诡异的笑容。
但我已没有刚才那样怕他了,或许是成功破解了它的迷惑之术,我感到自信心倍增,身体里更是有一股无穷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借着这股胆气,我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大喝一声就冲着他刺了过去。
它慢慢地向后退去,这一刺被窗棂子挡了下来。
更糟的是,它躲进了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之中,这一招够无赖,它要不出来我根本拿它没辙。我正打算掏出手机来照一照它在哪,不料那教室里骤然间亮起了蓝盈盈的光。
顺着光发出来的方向看过去,我看到了一台残破不堪的笔记本电脑。
看来那就是荷马史诗用来在网络上泡MM的装备了,可问题是……在这种地方能够联网吗?
我还在考虑这个问题,404教室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居然被打开了,可锁里却并没有插钥匙。
这是在向我宣战吗?
把门打开让我进去,然后关上门在里面单挑?
而那台笔记本电脑是用来照亮战场的吧。考虑还挺周全的。
但我就偏不进去——我傻啊,进你的老巢和你PK,天时地利都被你占尽了,我不被KO才怪!
“有种你就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走了。”我决定采用激将法,并顺势把嘻嘻公主抱了起来,做出一副将要离开的样子,想以此把它从那间教室里激出来。这一招果然奏效,只见他又出现了窗口前,并慢慢地从窗棂之间爬了出来。
等等。他看起来也不算瘦小,怎么可能从那么窄的铁栏杆之间爬出来呢?
这个问题我还没想明白,他已经来到了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段残缺的桌腿,然后劈头盖脸地向我砸来。我赶紧又放心下了嘻嘻公主,然后就地一滚,躲过了它的这一招。不等他调整好,我就抢着先出手了,对着他的头就是一刺。
我小时候学过剑术,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这一刺直接贯穿了它的头部。等我把做刀剑使的树枝拔出时,一股液体从刺出的小孔里喷流了出来。可诡异的是,那液体不是红色,也不是白色,似乎是浅浅的绿色。
这把我看了个目瞪口呆。
就在我发呆的当儿,它捂着伤口又向我攻了过来。我一个哈腰躲过了它的攻击,然后挥起树枝对着它的腰部扫去,只听“咔嚓”一声,它整个被我扫成了两截!
它的上半身落地后变化做了纸灰一般的东西,剩下的下半身却被脚上拴着的一根绳子拖了回去。虽然我爸一直提醒我穷寇莫追,但我骨子里就是个喜欢落井下石、乘胜追击的人,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所以我捡起它的那段桌腿后就马不停蹄地追了过去,刚想追进404教室,冷不防旁边的403教室响起了开锁的声音,我不由得把目光又投向了403教室的铁门那里。
月光下,一根细细的蔓藤正在开门上那把老旧的锁。那蔓藤一拧开锁,就像一只灵活的手一样把锁摘了下去扔在地上,并把铁门打开来。紧接着,有三个人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看装束,似乎是一个女老师和两个女学生,脸上无一例外不有着干涸的血痕。
更巧合的是,它们的脚上也都各拴着一根绳子。
我又仔细看了看,终于恍然大悟。那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就是蔓藤!
换句话说,这些类似人的生物都是被那些蔓藤所操纵的傀儡!
对付蔓藤用什么最好?火!
这个想法让我眼前一亮,我赶紧把树枝和断桌腿都扔了,腾出手来从裤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又随地捡起了一根易燃的枯枝,点燃之后将其举在了手里。
它们明显胆怯了,逡巡徘徊着不敢靠近我。
我举着那个简陋的火把慢慢移动到了嘻嘻公主的身边,将早已吓得瘫倒在地的她背在了背上,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去。
可后路却被堵死了。
那是从教学楼下陷部分爬上来的几个人形生物,它们的脚也都被标志性的藤蔓连接着,迈着有如酒醉后的步子慢慢向我们靠拢了过来,和从教室里出来的那几个怪物形成了合围之势。
虽然通过和那个河马怪的交手已经得知,它们的格斗技巧不是一般地差,然而敌众我寡,双拳难敌四手,单凭我一人根本就无法脱险。情急之下,我又把那根断桌腿捡起来紧握在了手里,然后将侧着头用生平最严肃认真的声音对身后的嘻嘻公主说道:“小妹妹,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你听着,我需要一个帮手,如果你不和我并肩战斗的话,估计咱俩今晚就得把命交待在这里了。懂不?”
短暂的沉默后,从我身后传来了轻微的一声答应。
“好,现在我给你布置任务。一会我背着你,你拿着我的火把,它们一靠近就把火把递过去。”我悄声对她说,避免给那群怪物听到。
“那你呢?”她问我。
“我有桌腿当兵器。”我向上举了举手里的桌腿,然后将燃烧着的枯枝递给了她,“一会咱就该战斗了,一定要做到沉着冷静。”
为了不
让她太过紧张,我又补充了一句:“放松点,就把这当小时候常玩的骑马打战吧。”
我这句话把她给逗乐了,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我心里稍稍激荡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喊了一句:“杀呀——”
背起她就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冲去。
那几只怪物很快地围了上来,不过它们比那个河马怪还要弱,我一桌腿就扫倒了正前方的三只,从旁过来的一只则被公主的火把烧的面目全非。
就在我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不料从下陷楼里伸出了不少的蔓藤来,它们像编织手工艺品那样将那几个被我打得残缺的人形怪物补全。
很快地,它们又是三个完整的“人”了。
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怪物都是用蔓藤编织出来的!
我甚至可以想象,在那幢楼的下面几层,这种恐怖而又诡异的蔓藤植物一定在秘密麻麻地生长着,那里已经沦为了它们的巢穴。同时我也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许今天真的很难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我又咬紧牙关继续和怪物们搏斗。
靠近,打倒。
再靠近,再打倒。
当我劈倒第二十七个怪物时,我当晚的打怪过程已经持续有半个多钟头了,而她的火把也在一次攻击当中掉落在了地上,从而演变成了我孤军作战。
频繁地抽打之下,我一条胳膊疼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可是它们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看来被打倒是会是迟早的事。
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要保护好背上的女孩。
意识渐渐模糊之下,这成了支撑着我搏斗下去的唯一动力。
就在我几近绝望之际,远处隐隐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似乎……得救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我忽然感到一阵释然,疲劳也如海啸般随之袭来。在倒下去之前,我看到有几个公安装束的人正从校门口跑进来……
再睁开眼来的时候,我已是躺在了一张干净的小床上。
房间很陌生,看摆设很像是医院的病房,清晨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子射了进来,铺洒在了洁白的床单上。
以及趴在我床沿边的嘻嘻公主脸上和身上。
揉揉睡得发肿的双眼,我挣扎着爬了起来,顿感浑身酸痛无力。昨晚的经历犹如一场噩梦,不过趴在床边的她则让我明白,那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爬起来的响动也惊醒了她。她打了个呵欠,然后眨着一双有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也傻愣愣地看着她。
相视片刻,我俩都忍不住笑了。
面带羞涩地,她向我说了声谢谢,然后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何露曦,在陈楼一中(是我们陈楼市最好的中学)上初三。我也把我的大名肖盛坤告诉了她,不过也仅此而已,因为我的学历实在拿不出手,就没必要说多余的话来画蛇添足了。
熟络之后,她先是说了说和那个荷马史诗在网络上的相遇和相识,情况和我推测的大致相当,之后便开始用心有余悸的声音述说起了昨天晚上的后续部分。
“当时赶到的是附近一家派出所的警员,他们是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后赶过去的。电话里的人对他们说‘我一个网友告诉我,今晚槐柳中学可能会出人命,你们赶紧派人过去吧’。虽然听上去很像是恶作剧,不过派出所还是在第一时间派了人过来,我们也由此得救了。
因为你昏迷过去了所以没有看见,当那些警员进到校园里来的时候,那些蔓藤和怪物便有如阳光下的影子般瞬间消失了。之后他们来到了我们身边,分出两个人来把你扶上了警车,剩下的人简单地询问了我一下情况,就开始进到教学楼里去搜索。
进到404教室里的人从废弃的桌椅丛中找出了一台旧的笔记本电脑,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收获。然后又有人用自封袋取了点地上的黑灰——就是那些怪物在被你打成两半的时候化成的黑灰,就带着我们离开了这里。见你伤的比较重,他们又把你送到了医院来,我先是回了家一趟让父母放宽心,之后为了照顾你……我又早早地赶来了医院……”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小了下去,一张脸也红了起来。我装作没看见,又问他:“那你有没有问他们,那个报案人的网友是谁呢?”
何露曦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我自己在心里给出了答案,应该是那个荷马史诗。昨天晚上,经过何露曦的再三请求,它把她约去了槐柳中学,却没有想到身后会跟着我这么一个在它看来完全是多余的人。在我说要离开的时候,它居然冒着危险主动出击,显然是不想我把何露曦带走,从而看出她在它心目中分量之重。
或许后来冒出来的那些它的同类并不是它叫出来的,它们只是被我俩打斗的声响所惊动,从而想把我和她这两个异类给除掉。而它显然是不希望何露曦有事的,但又不能袒护着异己和同类发生明斗,所以才想到了通过网络的方式来找人报案,这一妙招还是让我不得不佩服的。
不过以上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为了弄清楚真相,当天下午我和何露曦一块去了趟派出所,找到了该案件的负责人刘队长。
在刘队长的办公室里,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先一天晚上的情况详细地和他说了一遍。在听完我们的讲述后,他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这才谨慎地对我俩说道:“既然你俩和案件相关,那我就和你说说我们搜集来的资料吧。大概是从五年前起,槐柳中学所在地带开始出现了坍塌下陷,然后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该中学高中部大楼陷入了地基里,虽然市里的各个公安局联合派人对当时正在晚自习的学生和老师进行了紧急抢救,可还是无法避免八人死亡的悲剧发生。
因为其后连日的大雨,随着底楼一同陷入地基里的那八具尸体无法得到及时转移,它们一直在下陷的高中部教学楼里呆了足足一星期才被挖掘出来,据当时的挖掘工人介绍,尸体挖出来的时候惨不忍睹,甚至还有些奇怪的蔓藤从尸体里长了出来。尤其是脑袋那里,秘密麻麻地长满了这种青绿色的蔓藤,看上去显得极其诡异。
而在那八名死者里,其中有名叫做何码的男老师,当时他是在104教室里用笔记本电脑备课。不过奇怪的是在事故现场并没有找到那台电脑。当然,现在它又出现了,就是昨晚在404教室里发现的那台电脑。而当时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在它的网络插孔里塞着一根细长的蔓藤。就当我们想找出蔓藤延伸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它突然间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灰烬。我想那个何码老师,或许和你们说的那个荷马史诗有着什么联系。最后感谢你们提供的信息,我们会尽快去查查那幢教学楼下面几层的情况,看看那里面是不是有着什么奇怪的生物。”
如果真如刘队长所言,那么那个死去的何码老师很可能就是何露曦的网友荷马史诗。
荷马史诗,变音一下的话不就是……
何码死尸么?
不过它居然用蔓藤作网线,这也够令人匪夷所思的。那些蔓藤究竟是什么东东,不但能织人开锁,居然还能当网线,我看现代高科技合成材料也没这么厉害。
告别刘队长从派出所出来,我俩互留了手机号码后就各自回了家。在和何露曦分开的时候,我让她回去后试着用QQ和那个荷马史诗联系,尽管有些为难,她也最终点着头答应了。
等我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还没进家门就看到了焦虑地徘徊着等在门口的母亲。或许是年纪大了,她的视力不太好,直到我走近了她才发现我。一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她那张皱纹悄悄上爬的脸上也乐开了花。
“他爸,盛坤回来了,赶紧做饭吧。”母亲一边紧紧拉着我的手往家里走,一边冲着客厅里喊了一句。
我忽然感到心理一酸。
记得小时候带我去闹事赶集,母亲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深怕我会在人群里走丢。
现在我大了,她也再没有牵过我的手。直到今天。
然而这一次,她还是怕我走丢。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父亲和母亲都老了,但我却还没有长大,还是这么让他们不放心,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孝心。
我还沉浸在无限的愧疚之中,可一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脸上漠然的表情,那愧疚的情绪又被委屈给打压了下去。
什么嘛,我怎么说也是你儿子,又彻夜未归,难道就不能表示一点点担心,和一点点重逢后的喜悦?
您老人家知不知道,要是运气差一点我可就回不来了!
我正准备在心里骂我爸一句这个冷血的老头,不料他忽然起身走到了冰箱前,从里面拿出半只冻鸡,然后又一声不吭地转身走进了厨房里。看着父亲那蹒跚的背影,我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就是这样的人,把着急留在心底,展现给你看的绝对是他最冷酷的一面。
在吃晚饭的时候,我爸把锅里唯一的鸡腿夹到了我碗里。啃着鸡腿,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落在碗里啪嗒啪嗒直响。
如果没记错的话,已经有七八年了。
自从我上初中之后,他就没有往我碗里夹过菜。
我爸就是这样的人,平时对我冷嘲热讽,一度让我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亲身儿子;一到我需要关怀的时候,它必然会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父爱,而这种表达常常让我感动,感动到很想对他说一句,爸,做你的儿子真好。
吃完晚饭,母亲又给我烧好了一大锅洗澡水——自从前年家里的热水器第三次坏掉之后,我家的洗澡水就改成了用大锅炉烧。洗澡的时候,我正在嘴里哼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无
意之中摸到背上有着一个米粒大小的刺眼。
稍稍发愣,我随即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知道了那河马是怎么让我产生幻觉的。很可能是在我抱着何露曦转身的时候,它趁机用蔓藤在我背上刺了一下,而那蔓藤上很可能有着某种致幻成分,所以我才会在那个时候把怀里的她看成它的。
洗完澡后,我收到了何露曦发来的短信:“盛坤哥哥,我本想按照你说的去做,不过登陆QQ之后我发现,他的QQ号码已经从我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我又试着从QQ用户查找里搜索他,虽然出来了很多网名叫荷马史诗的,不过我一一细看过了,没有一个是他。”
玩失踪?这可有些不妙。既然它那边联系不上,那只好期待着刘队长那边能有什么进展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和何露曦相约着一同来到了派出所。刘队长却迟迟没有出现,直到临近中午才和另一名年轻警员匆匆赶来了派出所。
一见到我们,他先是叹了口气,这才用极度郁闷的语气对我们说道:“我们已经派人上楼里的下陷部分去看过了,全楼也都搜索过了,都没有找到资料里提到过的那些蔓藤。它们好像消失了。”
“消失了?你没有搞错吧?”着急之下我有些不注意措辞。
“要不你们自己去找找。”刘队长旁边站着的那名警员不满地发了句牢骚,瞟了我一眼,而后又两眼望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正要发作,在一旁察言观色的何露曦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
咬咬牙,我握着拳头忍了下来。
“小邓,别这样,和小孩子说话语气别这么冲。”刘队长拍了拍那警员的肩,又转而对我说道,“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也很无奈的。”
“恩……那台笔记本电脑还在吗?”我想了想又问。
刘队长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呃……接下来我也正想说说这个。那台笔记本电脑还在,不过……”
“不过什么?”他的语气和神情让我感到不安。
“里面的硬盘却没有了。”说完,刘队长又叹了口气。
“什么?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何露曦也迷惑地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解释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发现那台电脑破损程度很严重,已经严重到了无法启动的地步,所以决定把硬盘取出来。结果把电脑打开一看,原本应该是安放着硬盘的位置有的只是一堆灰烬,而通过化验得知,那些灰烬和现场所取的那些灰烬是同一种物质,都类似于植物燃烧后的残留物,恐怕……”
“恐怕那硬盘也是那些蔓藤造的,对吧?”
刘队长点了点头,又继续说:“至此,一切线索都中断了,恐怕这个案件要暂时放下了,直到有新的线索出现。”
“怎么会这样……”我握紧了拳头,动动嘴唇还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无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这也就意味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从派出所里出来的时候,我还在低垂着头闷闷不乐,何露曦试着开导我:“别这样嘛,其实这样不也挺好么?就这么结束了,虽然不是期望的结局,但也终归是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对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管是对于我们,还是对于它们。虽然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就算是敌人,我们也该给它们一片生活的空间才对。”
看着眼前这个善良女孩在阳光下的一脸灿烂微笑,我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可我的心底仍存有一丝担心。这件事情并没有完结。
我隐隐感到,那个荷马史诗一定还会再出现的。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