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过一夜的折腾,等伊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吊着盐水,伯纳德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看着窗外的刚刚升起的太阳,伊恩知道从这一刻起苏珊娜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她永远地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他觉得苏珊娜离开了,自己的灵魂也跟着她离开了。他伊恩现在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活在这世上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可言。对现在的伊恩来说生活已经没有了目标,没有了可期待的未来,他只是活着。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也不是他的性格所能容忍的。他不想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没过多久,护士端来了早餐,伯纳德也醒了过来,不过这一切伊恩好像都没有发现,他只是愣愣地望着窗外。
“伊恩,来吃点早餐吧,你应该饿了吧”伯纳德走到伊恩床前。
伊恩没有理睬伯纳德的话,仍然毫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伊恩,不吃饭的话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你要是再发生什么事的话,要怎么办?”伯纳德知道伊恩现在肯定没有心情吃饭,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
“要是真出什么事倒好了,对于我来说这也许反倒是一种解脱,”伊恩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也想死吗!”伯纳德没想到伊恩竟然是如此脆弱的人,居然想一死了之。
“我不能选择自己生的方式,难道我还不能选择死吗?”伊恩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伯纳德。
“你以为你有权利死吗?”伯纳德心里很明白伊恩现在的感受,但是他不能让眼前的这个人再发生任何事,苏珊娜已经死了,他不能再让伊恩死掉。
“我难道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伊恩知道伯纳德不想自己死,但是他对现在的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以后的生活。
“是的,”伯纳德觉得自己必须说服伊恩放弃死的念头,不论用什么办法,“你要知道你的命可是苏珊娜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换言之你的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你现在是为苏珊娜活着,你明白吗?”
“我知道我欠她的,”伊恩一听伯纳德提到苏珊娜,心里涌出了无法言语的痛楚,“我罪孽深重,是我害死她的,如果不是救我,苏珊娜也不会被我妈妈逼死。这罪我该用什么来偿还呢?”
“你是不是觉得你用死就能偿还你的罪孽了?”伯纳德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服伊恩了,只是这个办法有些残酷,“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死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一种解脱,那根本不是惩罚。活着,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才是最严厉的惩罚,所以你必须活着。活在这个你厌恶的世界里,每多活一天,就能减轻一点你欠苏珊娜的罪孽。如果你觉得你欠苏珊娜很多,那么你就得长长久久地活着,直到生命的尽头。”
“难道就没解脱的办法吗?”伊恩两眼望着天花板,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解脱的办法,你对苏珊娜所犯下的罪,宣判了你要用这一生来偿还,也就是,无期徒刑。你明白了吧!你是个没有权利自杀的人!”伯纳德觉得这些话已经够了,只要伊恩一天抱有现在这种想法,就一天不会去死。
“我是个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的人。”伊恩轻声喃喃自语地说着,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掉落了下来。
“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一段时间会再来看你的,”伯纳德转身离开了伊恩的病房。
伊恩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伯纳德刚才的话,他觉得伯纳德说的有道理,他如果现在死了也没有脸去见苏珊娜。只有当自己赎完了罪后才有资格再见苏珊娜。他开始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缓缓地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汤匙,舀起一点汤,放进自己的嘴里。
“伊恩,这是你该受的,你必须继续活在这世上,”伊恩一边喝着汤一边喃喃自语,“好难喝的汤,除了苦味什么也没有,可是我还是要把它喝掉,自己酿的苦果可不得自己尝吗!”
在随后的一个月里,伯纳德忙于执行任务,没有时间再去看伊恩,而伊恩也没有再有想要自杀的念头,他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可很多认识伊恩的人在见过他后都说,伊恩变了,他不在是以前那个伊恩了。
在一次开例会的当天,所有人都准时来到会议室准备开始会议的时候,伊恩突然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
“报告!”伊恩推开门走了一步进来,“我来迟了!”
会议室的所有人包括司令伍德都惊讶地看着伊恩。大家惊讶的不仅是伊恩突然的来临,更惊讶的是伊恩的外表。伊恩经过那场伤病后,不仅人看上去憔悴很多,就连一直以来那一头伊恩引以为傲的乌黑的头发也一半都变成了白色,看上就像是50多岁的老人的头发。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看起来也是冷漠而浑浊不堪。
“伊恩,你怎么?”伯纳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月前离开伊恩的时候,伊恩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才一个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这不就行了吗!”伊恩边说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言语间感觉不到任何感情,即感觉不到高兴,也感觉不到悲伤。
伍德见伊恩坐下后就继续开会了,“今天开会的主要议题就是选举队长的事,左伊已经正式向我提出了退出协动队的申请,再加上苏珊娜的离开,造成我们队上现在空出了两名队长的位子。我的提议是在这两个小分队里进行选举,可以进行一系列的考评来决定谁有资格当队长。”
“那评判的标准是什么?又由谁来评判呢?”伍德话音刚落伊恩就开口了,“我不认为随便出一些题目来考验一下就能断定谁有资格做队长。”
“这个我也知道,现在的协动队里除了你们现在的几名小队长和你们的副队长以外基本都是一些新招进来的,没有什么经验的新手。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排除这些新人里面有可用之才,不是吗?”
“您说的有道理,”伯纳德也在一旁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不过新人终究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如果要带领一支队伍执行任务的话,还是有风险的,我们不能把其他队员的性命当儿戏!”
“我赞成伯纳德的话,我们需要谨慎选择队长的人选。”费利克斯也开口了。通常情况下,费利克斯是很少会开口的,他总是很沉默,不过他觉得这次队长选举需要谨慎,不然将来对协动队是非常不利的。
“那你们觉得该由谁来评判比较好呢?”伍德心里其实也很明白,这些队长为什么会对新队长的选举如此谨慎,毕竟将来是要一起共事的人,而且还要一起执行任务。如果选出的人大家都不能认同的话,那么将来就不可能在一起共事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由我们几个队长来做评判,由我们选出几名候选人,再由您和军部的人最后决定由谁来担任队长的职务,您觉得怎么样?”伊恩虽然是在提出自己的意见,却是用非常不削的口气提出的。
当伊恩提出这个意见时,所有人都看着伊恩。大家都没有想到伊恩会提出这样的意见,可是提出这个意见的本人看上去却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伊恩,你怎么这么说,”伯纳德觉得伊恩可能还没有完全从失去苏珊娜的悲伤中走出来,所以说话才会那么没有分寸,“队长的评鉴和选定一向是只有由军方和司令才能决定的,怎么会轮到我们呢?”
“我们难道没有权利选择和自己将来一起共事的人吗?”伊恩突然抬头用异常犀利的眼神望着伯纳德。
“伊恩,你别那么激动,我觉得司令一定会选择出最好的人来担任队长的。”伯纳德觉得伊恩变得有点激进,说话很犀利,以前的伊恩总是很温和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从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没有激动,我只是说出了大家都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而已,”伊恩把视线转向伍德司令,“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如果不能和自己信任和认同的人一起共事的话是会直接影响到任务的成败的,甚至有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伊恩你说的很对,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意见我会慎重考虑的。”伍德也感觉到伊恩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如果是以前的伊恩,他只会温和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即使有人不同意他的意见他也不会针锋相对地反驳,而是会选择保持沉默。
“谢谢您,司令,”伊恩对司令做出了最基本的回应。之后伊恩再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会议结束后伊恩很快离开了会议室,当伯纳德想找伊恩说话的时候发现伊恩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更离奇的是居然没有人注意他去了哪里。伯纳德觉得这一个月里伊恩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不仅外貌发生了变化,就连内在性格也发生了变化。他决定去医院弄个明白。
来到医院的伯纳德找到了当时给伊恩治疗的医生,“医生,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我的朋友伊恩的一些情况的。”
“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阿瑟医生很关心伊恩出院后的情况,“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他现在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伯纳德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瑟医生,“可是我觉得出院后的伊恩和以前不一样了,改变了很多,我指的不仅仅是他的外表,他的性格也改变了很多,不知道这些变化是不是因为他的伤病造成的,所以我想来问您一下。”
“我个人认为是有可能的,”阿瑟医生想起伊恩一个月前的情形不禁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这一个月对他来说是充满痛苦的一个月。”
“这是什么意思?”伯纳德问阿瑟医生。
“这一个月他能挺过来还真是不容易,”阿瑟医生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形,“一开始他吃了东西就会吐,我们以为是医院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后来发现他吃什么都会吐,根本没有办法进食。我帮他做了检查后确诊他得了厌食症。可是伊恩他好像根本不理会,还是一直强迫自己吃东西,说是为了活下去。可是还是一直吐,弄到后来都胃出血了。最后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就给他打了镇静剂,他才安静下来。”
“那后来是怎么治好他的厌食症的?”伯纳德了刚才阿瑟医生的话,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后来我们一边给他打营养液,一边慢慢地让他吃一些流质食物。这样大概经过了大半个月,他的厌食症有了明显的改善。不过由于一直输营养液的关系,身体一直很虚弱,所以每次当他身体里的毒性发作的时候他整个人会疼到虚脱,有一次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幸好抢救及时。”
“他没有服用解毒剂吗?”伯纳德觉得奇怪,难道伊恩的妈妈没有把解毒剂给伊恩。
“伊恩当时虽然很痛苦,但是每次他妈妈要给他服用解毒剂的时候,他都拒绝,有一次甚至当着他妈妈的面把药瓶摔得粉碎,还扬言如果他妈妈敢偷偷地在他的食物里加解毒剂,他就立刻和肖家断绝关系,甚至立刻死在她面前。”
“没想到伊恩居然是这么倔强的一个人,看来苏珊娜的死对他的影响真的很深。后来怎么样了?”伯纳德原本以为伊恩至少会接受解毒剂,毕竟那是苏珊娜豁出性命也要为伊恩拿到的东西。
“说实话,伊恩是我见到的意志力最强的人,他硬是不靠解毒剂的帮忙戒掉了自己身上的毒,但是却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自身身体脏器收到了严重的损伤。你也看到了他的头发一半都白了。”
“那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这是伯纳德现在最关心的。
“这也是我现在最关注的事,”阿瑟医生神色十分凝重,“因为戒除身上的毒,使他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伤害,整个身体都很虚弱,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要求他好好休养,而且还要求他定期到我这里来做全身检查,如果有器官发生病变的话,就可以及时治疗了。”
“病变?”伯纳德对医生提出的这个词感到不解。
“是的,我现在给伊恩配制了一种药,可以帮助他尽快回复体力,让他可以通过自身的新陈代谢来逐步恢复被药物伤害到的脏器。如果他体内的脏器得不到很好的恢复,就很有可能病变,而如果病变的脏器又是关键部位的话就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阿瑟说着就顺手将配制给伊恩的药拿给了伯纳德。
“医生,这个药会有副作用吗?”伯纳德想别身体没养好又添另一种伤害。
“不会的,这药对身体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阿瑟医生是本着对伊恩负责的态度来配制这药的,“伊恩的身体已经因为药物受到伤害,我怎么可能还会配制对他身体有害的药呢?”
“那就好,”伯纳德看着这药,心理有一种莫名的酸楚,他现在自己也不清楚当初到底是让伊恩就那样自生自灭的好,还是像现在这样痛苦地靠药物活着好。
“你回去后告诉伊恩,让他一定要准时来检查身体,这是为他好,”阿瑟在送伯纳德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两句。这也许是因为伊恩是他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以来见过的最奇特的病人了。
离开医院后的伯纳德不断质疑着自己之前的做法,他原本以为只要伊恩活着就好,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变好的。可是伊恩现在这样痛苦地活着,而且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这样真的好吗?伊恩因为自己的话而不再有自杀的念头,可是没有目标的生活难道不比死了更痛苦吗?许多问题萦绕着伯纳德让他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