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走出地下室时就想过,自己会以什么身份,什么形式来面对普通人?
没想到,是以一个囚犯的形式。
左右查看,楚羽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辆货车里。前头有人在激烈争论……好吧,是单方面劈头盖脸的责骂。听责骂的内容楚羽明白了,是这一家人救了自己,楚羽很感激。
楚羽慢慢站起来,身体还很虚弱。
他闭眼存思入定,尚且松散无力的神识在自己周身蔓延开来。楚羽慢慢集中意念,冥想臆看反绑在背后的绳结。
神魂修炼只要入门了就能产生神识,即使关闭五感也能洞察周围事物。楚羽还达不到神识大成的地步,但是看一看背后的绳子是怎么打结的,却是不难。
很熟练的水手结,绑住自己的人八成服过兵役。绳子很牢固,应该是尼龙绳。看来投机取巧是不能解开绳子了。
那就简单粗暴吧。
他开始在自己的手腕上聚集火元素。片刻,楚羽的手腕上皮肤变得赤红。
在学习百科知识的时候,楚羽记得尼龙绳的可燃性很高,烧断绳子是最快的。
很快,楚羽手上的尼龙绳从微观层面加速振动,半分钟后就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焦黑,楚羽一发力就绷断几段焦绳。接着他取出封在嘴里的布团,解开脚上的绳子,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还在心里酝酿,自己怎么和入世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人打招呼,他们还救了自己。
这时货车驾驶室里的张萌萌最先通过窗口看到了站起来的楚羽。
“妈妈,你看,他居然站起来了。”
楚羽看到自己被发现,赶紧把烧焦的尼龙绳丢到车外去,消灭证据,然后对着驾驶室笑了笑。
他本是想表达善意,但因为哥哥的离开,他阴郁了很久,脸上肌肉都有点退化。
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在地下室里的日子,他和哥哥心意相通,基本不需要太多言语和肢体动作,但第一次和陌生人接触反而让他手忙脚乱。
王巧芝猛地回头一看,看到楚羽那诡异的面部表情,顿生凉意,惊得说不出话来,张有福见了这情况也赶紧停了车,拿起一根棒子就护住自己萌萌,和楚羽对峙起来。
楚羽很无奈,开始解释自己的来历和意图,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让这一家三口稍微放下了戒心。
这时楚羽问了问“有水和吃的吗?”
一家三口拿了些干粮和瓶装水,楚羽郑重表示感谢之后就是一顿猛吃猛喝,看的一家三口开始为粮食的余量问题发愁,但也大致排除了楚羽是公路劫匪的想法。
“你到底是怎么解开绳子的?我绑得可非常紧,你可得好好解释这个问题。”张有福看着暴吃暴喝的楚羽十分不解,依然有一丝戒心。
楚羽缓了一缓,咽下一口干粮同时也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以前有个探险家哥哥,他教了我很多危急关头的逃脱术,其中就包括解开绳结。我是真的在沙漠里和我哥哥他们失散了,我还想找到他们呢。”
楚羽在解释脱困和来历的过程中理所当然地隐瞒了地下室、哥哥的能力以及修炼的事情,毕竟普通人在面对这些事情时会有争议,解释了反而麻烦,不如隐瞒。
“大哥哥,你在沙漠里流浪了多久啊?”张萌萌很好奇地问道。她的妈妈却在为自己家飞速消耗的余粮暗暗发愁。
“我算了一下,十五个日落,十四个日出,大概半个月吧。”楚羽一边吃一边回答道,此时他已经吃进了普通人一顿饭三倍的食量。
“半个月?你一个人在沙漠流浪了半个月居然活下来了?你吃的什么?喝的什么?”
张有福难以置信,他看着眼前稚嫩的少年越发感到不可思议。他在沙漠里跑运输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一个人在沙漠里流浪半个月意味着什么。
“我几乎没看到什么能吃的植物,也没找到水源,就是日出前喝点衣服里挤出来的露水。至于我走了半个月我是都记着日出的,千真万确,没有假话。”
张有福不禁暗暗敬佩眼前少年的顽强意志和强大生命力。如果换成他自己,每天几乎没有任何热量与水分摄入还要在这么大的太阳下烤上一天,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周可能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楚羽没有说假话,自从他从一块沙漠巨石里走出来,回头却发现巨石上光滑无比,连一条缝隙都没有时,没有退路的他就开始了半个月的沙漠流浪。不过他隐瞒了的是他利用水元素之间的凝聚吸引作用获得了更多的露水,加上他强于常人的体质,终于找到了一条公路。
即便张有福一家没有碰上楚羽,楚羽是完全有可能自己走出去的。
“你还有亲人吗?”张萌萌突然问道,他觉得她有父母,而眼前的大哥哥却没有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对啊,除了你那失踪的哥哥,你没有其他亲人了吗?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楚羽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却又觉得那样太做作,只好低下头不说话,表示默认没有亲人,没有打算。但这时偏偏哥哥的身影在楚羽心中一闪而过,使楚羽的悲伤显得很真切。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哥哥呢?说我心力枯竭就会重逢又是什么意思呢?
“大哥哥,你没有亲人那就跟着我们吧!”张萌萌似乎很开心,她完全体会不到自己背后父母盯着飞速消失的余粮那幽怨的眼神。
“我?”楚羽有些感动,张萌萌这个小姑娘心底很善良,并不像哥哥说的那样漂亮的女孩就会骗人。感动归感动,楚羽也看到了两口子暗示的眼神。
“这样吧萌萌,我坐你家的顺风车,出了沙漠我就要去找我哥哥了。所以我只能暂时跟着你们,好吗?”
其实楚羽知道,自己去找是永远找不到有意离开自己的哥哥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沙漠,回到国内找份活干并且好好地在现代社会里生存下来。这一切的前提是,搭着张有福一家的顺风车。
“好吧。”张萌萌有些失望,她一直缺少一个玩伴,在这个混乱的年头,不是父母不准自己到处玩就是只能结交一些期限只有一天甚至几个小时的朋友。寂寥无趣的生活让她真的很渴望朋友。
大货车再次启程,一路上一家三口和楚羽慢慢熟悉了起来。
一开始楚羽基本不说话,很不善言谈,只是阴郁地看着窗外。
但张有福可和他恰恰相反,总能找到话题。张有福有些话痨,但好在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能把楚羽的注意力吸引进去。
张有福喜欢讲前线的故事,看得出是服过兵役的,但是往往对魔物的描述有谬误,情节也有硬伤。这个时候楚羽就会开口纠正。
张有福渐渐觉得楚羽并不是冰冷,只是不善言谈。他还发现这个少年眼界非常开阔,见识远高于一般的同龄人,思想也很成熟。即是如此,他也慢慢放下自己辈分与年龄的包袱,把自己这么些年憋在肚子里的一些感想,见闻,甚至老笑话、晦涩的黄段子都讲了出来,仿佛楚羽是他结交了多年的忘年之交。
一路有说有笑,楚羽感觉到了与人交往的乐趣,也慢慢地打开话匣子,补充着新的故事和更准确的观点。楚羽对什么都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的观点见解、思维方式还有论述角度都是一脉继承于自己的哥哥。
于是在张有福看来,楚羽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丰富而立体,富有说服力却又没有锋芒,自有一种高深的意味。加上他这十五年来博览群书、涉猎广泛,从张有福货运司机的角度看,基本就是移动百科全书了。这样倒也罢了,可是张有福作为一位老司机,有意无意讲出一些对于妇女儿童来说晦涩难懂的内容,楚羽竟是也能以同样的方式作出回应,特殊的交流方式让一旁的王巧芝和张萌萌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这一老一少,却是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除了与张有福相谈甚欢,楚羽讲出来的那些源于哥哥阅历的惊险的小故事也深深吸引了张萌萌,在她看来楚羽讲的故事全然是另一个世界一般,新奇而引人入胜,二人的对话频频被这个小女孩打断插问,幼稚的问题惹得两人不由得大笑,尽管窗外黄沙漫漫,荒芜寂寥,车里一路上倒是很欢乐。
只有一个人很沉默,王巧芝始终还留着一丝戒心,要么不说话,要么会对楚羽有意刁难,但楚羽并不在意,逆来顺受,毕竟这一家三口是他来到外面世界第一次遇见的人。楚羽虽然在网络上见到过外面的人们,也被哥哥蒙着眼睛接触过外头的人,但是面对面的接触还是第一次,这让楚羽对张有福一家三口颇有好感。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慢慢落下了天际。
楚羽强烈的感到了一阵不安,这种感觉和在地下室即将被哥哥的训练项目折腾的预感并不一样,而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他的这种对危险的预感能力一向很灵。哥哥的训练项目中曾有一项就是危险预警,一开始他在这个项目中吃过很多苦,比如被匍匐在暗处的大猫扑倒撕咬,比如被水下的鳄鱼潜近突袭,但这些都是在具体的有危险性的攻击者身上体现的。
而现在楚羽环顾四周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对象,他悄悄又观察了一下张有福一家,确定只是平凡人家,便觉得更加疑惑了。
细细体会这种威胁的刺痛感,他发现问题出在神魂方面,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刺激自己,同时也是在牵引着自己。
那个在神魂上牵引着自己的方向正是张有福开车的方向。
接着,张有福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漫漫的风沙掩盖了公路的路面,一开始他还能大致看着裸露的路面开着货车,可是到了晚上之后,突然就发现车轮底下只有沙子没有路面了。为了表示搭救之恩同时也是核实自己那种预感的方向性,楚羽主动下车往回走了几里路,发现那种具有威胁性的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削弱,并且依然找不到公路的踪迹。
回来时一商量,张有福终于承认自己居然在沙漠里迷路了,变得有些自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