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路弯弯歌遥遥
浩祺的人马中，有个叫陈董的，是厦门人，作为这次旅途的带路人。为了使旅途多点乐趣和挑战，我们并未走大路，而是溯溪而上。大多数人着装轻便，长衣长袖，不少男生还把军训服穿出来了，吉他哥就是穿军训服的其中一个，走在前头，他还不忘用刚学的四级词汇自夸自己“professional”。一路上，男生们揽了大多数的重活，每个人背上都有个超大的登山包，里面有帐篷等较重的物件，女生们大多只是负责些小食品和急用医药物品。
对比起来，我和燕子相当“unprofessional”，我穿了件T－恤和休闲及膝裤，燕子穿的，是早上逛校园时的那条裙子。我们充满贡献的双腿很快就被山里的蚊子叮地到处通红。休息的时候，一个女生朝我们递过一瓶驱蚊虫的药水来，我记得她好像叫廖琪琪，“涂点这个吧。”她略微有点瘦，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灌骨很是明显，鹅蛋的脸型，很标准的古典相貌，她的声音尖尖的，听着有点刺耳。
“谢谢。”我和燕子异口同声。
“之前好像没在协会见过你们，你们是怎么参加这个活动的？”廖琪琪好奇地问道。
我刚想回答时，燕子已经抢先开口，“我们一直就对旅行比较感兴趣，虽然一直没加入，但一直保持着关注，后来听说你们有个旅行活动，就主动打电话希望可以加入，你们理事听说后，很给力地给了这个面子，也就有了我们在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先忙，我看看其他人是否需要药品。”廖琪琪好像很满意这个答案，开心地走了开去。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疑惑地问燕子。
“我们确实一直对旅游很感兴趣啊。你不是说你做梦都想当个旅游家，全世界乱跑吗？”燕子的答案显然不是我想要的。
“我是说，明明是浩祺主动邀的我们，为什么现在变我们主动了。你说的，好像不是事实吧?”我有点急了。
“事实是，我们没有必要搞特殊，一路上，我们已经够特殊了。浩祺甚至提前来，并旷了一天的班。人多口杂，要管理好一个社团或组织，不是靠事实就够了，我不想再给浩祺带来口舌之烦。而且，你没发现吗？刚才的那个廖琪琪，很有可能喜欢浩祺，在情感的世界里，女人的猜疑心和嫉妒心可不好惹。好不容易一起出来，我们又何苦挑起女人们之间本来就没必要的战争。”燕子低头一边擦着药水，一边说道。
我没有想到燕子居然顾忌得这么全面周到，更没想到随和大方的燕子观察力居然那么细致。
“哟，你俩在这啊。”吉他哥头上绕着绿叶，配着身上的绿色，整个人看起来很像游击队。他手里拿着两根绿色的棒子，看起来是刚刚削好的，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手还时不时舞着那俩棒子。
“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孙悟空，改天要是《西游记》重拍了，你可得抓紧机会啊。”燕子笑着说道。
“真的吗？”吉他哥挥了挥棒子，很配合地把左脚挎到了右腿，右手举到了额前，做了个《西游记》中猴子远眺的标准姿势。
“悟空，别闹了。来此地有何贵干？”燕子换上观音腔，缓慢悠长的语调让我觉得她也可以去应聘演《西游记》新版了。
“俺老孙做了两根登山棒，特此献上。”吉他哥把手里原先挥舞着的两根棒子递了过来。
“贺杨，你这只猴子！”说话的是远处的廖琪琪，她的声音大起来时有点尖，“把金箍棒都献了，还怎么三打白骨精？还想不想去西天了。”
“哪有什么白骨精给我打啊？现在的白骨精个个都仙女一般，我哪舍得打，去什么西天？我要是孙悟空，我早就跟白骨精在一起得了。”吉他哥一本正经的表情很不配他的台词。
“你个没出息的。”廖琪琪笑着骂道。
“你有出息你倒是把唐僧留下啊......”吉他哥说到这忽然停下，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
我看到廖琪琪的表情有那么一刻的失神，气氛开始有点奇怪。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那么专业演员似的好不好？都饿了吧，我们先补充些能量再前进吧。”说着燕子便开始打开背包，把里面的水和面包往外掏，一个个传了开去。
吃东西的间隙，浩祺和陈董去了前方探路。回来的不久后，就宣布了好消息。
“兄弟姐妹们，我们爬上前面那几座岩石，转个弯儿，可以看到旁边有个小山丘，小山丘那儿有块大平地，我们可以到那露营。”
“哇塞，太棒了。终于不用再爬山涉水了。”我由衷感叹，我本来就不擅长这种户外活动。
小山丘是个荒弃的茶园，未经修剪的茶树长出参差不齐的绿叶。放下东西，浩祺便开始分配任务，除了三个留下来搭帐篷的，其余人都朝不同的方向拾柴火去了。
天气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们点起了篝火，有人摊开了大大餐布，把零食都集中在了上面，男生们用带来的铁罐烧起了开水，他们要吃泡面，吉他哥坐在廖琪琪旁边，弹起了吉他。燕子和我安静地坐在火篝旁，往里添柴。浩祺走过来的时候，燕子往旁边挪了挪，浩祺于是在我们中间坐了下来。
“怎么样？累不累，你们？”浩祺看着燕子问道。
“还好吧。只是你们这帮人太过专业，效率太高，我们自愧不如，偶然会掉两根链子，跟不上进度。”燕子回答得很是委婉。
“什么还好？累死啦。看看我们被咬得通红的手脚，看看燕子被蔓条拉伤的血痕，我的脚还起了个水泡。现在天一黑，我鸡皮疙瘩都要冷出来了。我当初干嘛要跟着你们来遭这种罪。”我可没燕子那么有耐性，直接把我一下午的牢骚都倒了出来。
“我走一会儿，等我一下。”浩祺说完就走了。
“不会吧，我就这么一说，他就受不了了。”我很是奇怪，浩祺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啊。
大概五分钟后，浩祺返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件绿色的外衣。
“这是我和赵斌的，我们带过以防个万一，现在刚好可以用上，你俩披上吧。”
“好吧，那谢谢了。”燕子接了过来，并递给我一件，看来是我小心眼了。
黑幕彻底降临时，我们的篝火已经烧得很有气候，男生们悉悉索索地在吃泡面，香味渐渐袭来，我抬头望了几次，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很不情愿去拿燕子的饼干和面包。
“你吃这桶面吧，刚泡好的。”赵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正在搜寻食物的我的面前。我愣住了，于是他放下泡面没有等我回答，转身便离开了。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爽快了。
我端起热气腾腾的面，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在我的记忆里，每次爸妈吵架，没人做饭，我饿得厉害，来到奶奶家时，奶奶总会先泡碗面给我，然后张罗着做饭，留我一块吃，那热气腾腾的面总是让我觉得特别温暖。
“我们来拉歌吧。”当大家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提议道。
“行啊。什么规则？”
“我们分两个组。每组唱完一段歌后，另外一组根据那组歌词的最后一个字开头，唱另外一段，歌不能重复。”
“会不会太难了？”
“试试吧，反正唱什么歌都行，难度就不大了。”
很幸运，我和燕子分在了一组，应该说我们这组的人都很幸运，因为燕子是歌神。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几乎把能唱的歌都唱了，从双节棍到“太阳天空照，花儿对我笑”，从好日子到刘三姐，从Beyoung到张学友，甚至把葫芦娃和黑猫警长唱了一遍。到了后来，另外一组接不上来，大叫分组不公平，一场拉歌大比拼于是变成了经典歌曲大合唱。我们很戏剧性地唱着小时候很火爆的《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曲，《还珠格格》的“你是风儿，我是沙儿”，共同地以这种方式，不由自主地缅怀了一下这一代人成长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我的青春已经远去了。
后来我们都唱累了，有人开始将笑话，再后来，演变为讲鬼故事，我望望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终于再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别讲了”，大家很吃惊地望着我，没再讲下去，而是换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燕子看了看我，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你刚怎么了？”燕子有点担心地问我。
“没什么，就是从小怕黑，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看着我。”
我想起了小时候常常一个人在家的经历，心情很灰暗。
“小时候，我爸妈常吵架，吵到很凶的时候，甚至互相摔盘子，盘子都摔完时，我会听‘砰’的一声响，我爸摔门而去，周围开始很安静，我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叫她也听不到，一直到天黑她也不记得把灯打开，直到我害怕得直哭她才缓缓找灯打开。有时候，我妈也会追着我爸跑出去，我就一个人在家。天黑时，我好像看到黑暗中有无数的妖魔鬼怪，从柜子里，从床底下，从抽屉里四面八方地朝我扑过来。我真的好怕，大叫‘妈妈，妈妈’，可是，却没有人回答我。我就苦啊哭啊，直到累得睡着。醒来时，眼角还挂着泪痕。后来长大了，知道没有妖魔鬼怪了，但还是很怕黑，后来我知道，我真正怕的，存在种黑夜中的，其实是一个人孤独无助的绝望。”
“没事了，会有那么些人永远留在你身边的，至少现在我就在你身边，浩祺也是，还有，你看看，赵斌，哎呀呀，太多了，我都叫不上名字来了。”燕子的语气渐渐变得轻松，说到这，她转过头去眨着眼睛质问浩祺，“对吧，浩祺？”
“什么？”浩祺一脸迷茫，但随即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yesorno的选择性问题，于是赶紧看着我们补了句，“对！”
我乐了，“你们真是妇唱夫随。”
“别乱说话哈，小心你舌头变长。”燕子笑着瞥我一眼。浩祺则乐呵呵地看着我们。
柴火快要用完时，大家打着哈欠终于渐渐进了帐篷，我听着外面山谷里的虫鸣和偶尔的松林声，怎么也睡不着，直到燕子再次拉着我的手，才慢慢有了点安心，渐渐也睡着了，但硬硬的地面让我这一夜睡得并不安落，噩梦连连。
“来来来，嘿！再来一张！”一大早，男生们聚集伙闹的逗笑声音把我们都吵醒了，我就奇怪了，男生不是都喜欢睡懒觉吗，这一伙儿怎那么特殊？
我拉开帐篷，看见他们已把相机固定在三角架上，进行动作的连拍。站在田埂上，赵斌被抓到了最前面，几个人对他一起做出不同的扁人动作，还逼他挂上夸张的受扁表情。赵斌开始硬是不干，怎奈纵情难却，男生们硬是不肯放过他。他只好呜呜大叫，男生们捞起袖子，大秀肌肉，口中还配着武打的动作声音，“嘿，哈！嘿，哈！”，拍了一组又一组。男生阳刚的嬉笑声响彻山谷的清晨。
男生们拍完那组经典武打扁人动作系列后，吉他哥背起相机，号称要把大家衣衫不整的样子都拍下来，他狡黠地笑了笑，握着相机直冲女生帐篷，我刚想大叫大家注意，却看见他以比进去时更快的速度冲出来，廖琪琪在后面追着他跑，“贺杨，你这个色狼！不想活了你！”
“贺杨运气也真是！这么多个帐篷不进，偏进了那个帐篷，哈哈，这下好了。”
远处传来贺杨的凄厉的惨叫声和廖琪琪尖锐的咒骂声，“我错了！我错了！”
大家乐呵呵地欣赏着这一大早就上演的一幕，谁也没有插手。
回去的时候，我们走的是大路，很快就回到了来时的路口。站在山上高高的路旁往下望，一切尽收眼底，看着来时的那条小溪，我们才知道，短短的一条路，我们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的弯路，当然，也因此有了那么多的乐趣，人总是要柳暗花明地走在路上，才会觉得前面有希望的美好，大汗淋漓之后，才觉得神清气爽。人活一世，人们总是喜欢给自己点东西折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