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鸟语花香。
此地为一方浅潭,水深不过一人多高,加上里面水草从生,若是从陆上看去,这潭水仿佛只是过膝,并没有那么深。
水潭周围尽是高山巨石,且远方偶尔有咆哮声传来,这声音如同水龙撞壁,七分轰鸣夹带三分隆重,说不出的异样声响。又因隔着远了,这瀑布击水的轰声,只有在有风时候,才能偶尔传到此处。所以很多时候,这里只有滴泉之声,安静非常。
浅潭里面的水,不时顺着一条水道流向远处,汇到不知名的小溪中去。水流流到低洼之处时,还不时溅起几滴水花,打在野花茎上,荡漾起微黄的枝桠。不过,水潭也不断有水注入,常年累月之中,潭水倒也不会变的干涸。
这一日,浅潭一边有水流入的地方,忽然现出了一袭玄色布角。其漂浮在水面之上,随着水流而不住的波动,但因为那里正好有一块巨石堵住,并不能看清这布角究竟是何物。
巨石虽半身入潭,挡住了很大部分出路,可那布角在水流的推动之下,还是以缓慢的速度,慢慢的向潭中漂去。这种速度好比鲜花羞放,其速度可想而知,不过时间一长,还是有更大的玄色布料漂了出来。诡异的是,在这只有一尺大小的玄衣飘出之后,一只白皙的手掌,也缓慢的从巨石之后,如同顽童一样,终于探出头来。
这白皙手掌同样套着玄色衣物,若是猜测不假,那么巨石之后,极有可能便有一人漂在水面。只不过因为此石的存在,故而慢了一些。
又几个时辰过去,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终于似甩开的石头一般,豁然随流水漂入潭中。但其右手似与那石头相吸,迟迟未能脱离。仔细一看,原来这身穿玄衣的少年,其右手紧握另一白皙手掌。显然那被握之人,还在巨石之外,也正是这个缘故,才使得他的身形戛然而止。
不过这少年既然已流入潭中,其体上受水力便更大。这样一来,虽有巨石相阻,不消片刻之下,那隐在暗处的人还是现出了身形。
只见这玄衣少年渐渐漂入浅潭正中,被他紧握的那人,其模样终于跃然于之上,一目了然起来。
一袭素衣似雪,长裙舞动,裙带婉转。三千青丝顺流飘下,凤眼紧闭,薄唇微抿,即便脸色苍白如纸,也掩不去其倾城月容。只是其年纪也和这少年一般相仿,脸上多少还有稚气未脱,若非这样,便是所谓**妃女,估计也抵不上她一分一毫。
然这少女素裙之上,有不少地方黄色污渍不少,水洗不去。只怕是鲜血浸裳,又因泡在水里有些时日了,才导致这般。若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两人为何昏迷在水中,似乎也有了解释。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便过去,转眼一看,这两人身子已经漂到陆边,其身下水深,也真正只有半膝左右。就在这时,忽然这玄衣少年手臂一阵颤动,其眼皮抖动几下,猛然睁开眼来。
“这里是……风后……”
这少年感觉全身湿透,挣扎着从水中坐了起来。他才刚刚苏醒,脑海眩晕之感还是很强,待看清周围环境,还有身边女子后,才长呼了一口气。
想起在昏迷前被天狮王追杀,不小心坠落深渊,本以为此劫很难逃脱,不想深渊下有一水潭。想来正是水潭减去下坠之力,两人才逃出生天。不然的话,若是此地无水,估计两人早已经是一团肉泥了。
“你醒了。”
就在他醒后不久,其身边的少女,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细看之下,却见这少女不是三玄峰风后,又是谁?而这少年,自然是天一峰的方一凡不假。
风后此时和方一凡一般模样,根本不知此地为何处,她正想说话,后者似已然知晓了似的,先道:“我们先离开到地面上再说。”
此地上为浅潭,下为群溪,很少能有空旷之地。好在浅潭一边,在一道绝壁之下,还有一处两丈大小的巨石露出潭面。
此巨石非彼巨石,其上光滑平整,俨然被人以利器削过一般,十分平整。风后见他说的有理,便只好离开水潭再说。可她受伤极重,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加上昏迷的几天,体内真气早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故而还是在方一凡的帮助之下,才艰难的爬上平石上面。
如此的话,两人难以避免亲近一些,若是平时,以他们这种性格,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这样。可眼下背景不同,加上同门遇害不少,两人先前还有的间隙,到了现在也已然消除的七七八八。
但风后一向清高,被方一凡这么一搀扶,脸上还是止不住潮红之色。但后者此时根本无暇顾此,因而也并不知道她的尴尬。
这巨石足以容纳下十人,故而两人在上面,空间宽阔的绰绰有余。风后一经抵上,便立马盘膝坐下调息。毕竟她受伤不轻,加上后府危险极重,唯有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才是正事。
方一凡见她这般,也盘膝坐下,不过却是坐在后者对面,隔着也算远了。他体内虽有些虚弱,但是并没有陷入与天狮战中,因此身体并无大恙。只见他盘膝坐下后,双手掐诀向石面中间一引,其上方便腾的窜起几道火焰。
这是修仙中最基本的点火术,简单易用,只需念些口诀,便能引来天地灵气,使其燃烧取暖。可他修为有限,点火术的效果也不是很好,但不管如何,多少也能暖和一些。其实以他二十周天修为,就算衣裳尽湿,也能运功将水分蒸发掉。
所以,他之所以引来灵火,其目的也是为了照顾受伤中的风后。灵火既生,后者果然从调息中睁开眼来,颇为感激的向他点了点头后,这才又闭上眼去吐纳。
方一凡看了她一眼,然后也闭上了眼睛,并没有说话。他性格本就木讷,即便现在身处险境,即便风后同门尽失,他也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这在旁人看来,也许是一件极为冷漠的事情,可他在深山之中,眼睁睁数十人死去,那种无力感,他又能和谁说去?
斗转星移,不多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为何,这里虽然是玄清宗的后府,可其内也和外界一样,有日月星辰,有日夜更替。也不知这所谓的后府究竟是自成一界,还是本来就和外界相通。
渐渐地,一缕星光忽然出现在夜空中,原来,夜晚就是这般来临了。
浅潭四周漆黑无比,偶尔有几个舞动的光点在远方闪烁,可终究还是被夜色掩盖。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了灵火的这里,倒是格外的显眼。就是不知,当有些东西太过瞩目之后,还会不会有原来的那份安详。可不管如何,此时确实有不少飞蛾不识火,尽数飞到这里来自取灭亡了。
当一只拇指大小飞蛾在火里燃烧了翅膀后,随之而来的焦味也开始弥漫。风后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来,对着眼前场景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轻声道:“你在离开时,就知道附近有天狮了对不对?”
方一凡暗叹一声,右手轻拂,将一只就快飞入火中的飞蛾爪在手里,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依旧沉默不语。
“既然如此,那为何在你离开之时,都不曾和我们提及?”风后眼里渐渐有了悲色,九人入府,八人阵亡。而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眼见曾经好友尽数死去,如何能不痛心?
方一凡慢慢将右手张开,只见原本被他捉住的飞蛾,在挣扎了几下后,又开始朝那火从中飞去,道:“飞蛾喜火,只道火中光明,却不知这火可以伤它性命。我欲救它而去,可手一张开,它终究按照自己所喜那里飞去。我虽然有悖于它,却是为了它好,可它若不知,我便是有再大能耐,也不能救了它去。”
风后纤弱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想起同门兄妹的一张张笑脸,眼中泪水忍不住滴落了下来。
“他们性子虽然傲慢了一些,可是你又何必回来救我一人。”
闻言,方一凡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大袖一拂,那灵火便消失不见,四周又再度陷入黑暗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虚空一点,重新升起一团火焰出来。做完这些后,他才转身坐下,面朝着浅潭,没有回答风后的话。
当这团火焰升起时,四周也仿佛亮了起来,和先前无二。不过若是说有些变化的话,便是周边的飞蛾少了很多,因为四周归寂黑暗后,这些飞虫又飞向了他处。
风后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举动,又见他沉默不语,也不理会自己,心中便有了一股气待要发作。不过,她本就是极其聪颖,这个细小变化刚入眼中时,她还不注意。可当自己就要向方一凡发作时,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暗叹了一声。只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那里,轻声哭了起来。
风后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方一凡有点不知所措起来。毕竟是少女心事,经历了这些事后,难免不会落泪。他一生所怕之事,以女生哭泣为最甚,一时之间,他原先颇为淡定的心境,被前者这么一哭,也开始乱了起来。
正当他心思有些乱,不知该说些什么时,那水潭之中,忽然从潭底射出一道金光,映在他瞳孔深处,仿佛两朵美丽的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