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再次惊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剧痛无比,他不敢动弹,担心轻微的动作都可能导致撕心裂肺的痛疼,呆滞的地盯着天花板,几缕光线笔直地照了下来,灰尘乱舞。雷蒙呆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居然没有人来问话,那个鹰隼一样的人没有出现,总是狞笑着的魔鬼也没有出现。雷蒙轻轻移了一下脑袋,剧痛如期出现,雷蒙轻轻咂了咂嘴,喘了口气,又往右边活动了一下脖子,这次痛感倒没那么剧烈,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雷蒙神经还很麻木,倒也没被惊吓到。
“嗯,还活着就好,我建议你还是起来走动一下,你这样一动不动躺在那你,身上的伤不马上处理,随时会感染化脓,到时候不死也得死了!”这个乱蓬蓬的脑袋上下审视了他一番,说话了,“怎么样也要起来走走,即使腿断了也要坐着,呆会儿伤口贴在地板上,撕下来就是一层皮!”
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带着隆隆的回音,雷蒙昏沉沉的脑袋努力思索着这人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人的意思,他拼命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没有成功。旁边的人本想帮忙,看着他浑身血淋淋,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好,最后缩了回去,舀了一勺水递到雷蒙嘴边,雷蒙刚开始轻轻啜了几口,慢慢开始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不要急,慢慢来!”过了一会儿,雷蒙勉强用手撑一下地,终于坐了起来,两腿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能被扣得太久了,轻轻拍按一下腿部没有受刑的地方,腿应该还没有断。
雷蒙转头对这个乱蓬蓬的脑袋轻声道了声“谢谢!”
这个人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又舀了一勺水过来,“我叫瑞奇曼,我爸爸生我的时候希望我长大会是个有钱人,结果他被饿死了,我也快死了……这些狗娘养的真是残忍,你还是尽快处理一下伤口为好。”
雷蒙点头接过,听声音这个瑞奇曼应该也挺年轻,“谢谢你,我叫雷蒙。”雷蒙又喝了几口后,倒水洗洗手,等手干了轻轻扒开破损的皮肉,就着光线看看有没有异物,然后一点点挤出一些脓血,看得瑞奇曼一直咂舌,雷蒙倒是没什么感觉,好像整个神经变得很迟钝。
雷蒙处理了一会儿伤口,歇了口气,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铁盒子,确切的说是躺在一个精铁制成的小隔间里,铁做的四壁,铁做的地板,一排矮矮的床铺,上面堆着黑乎乎的一大团东西,估计是棉被什么的,角落里凹下去的一块估计就是排泄口了,高高的天花板上,只有上面有个门一样的天窗,几根手臂粗的栏杆横在上面,如果雷蒙没记错,天窗所在的位置也是一间牢房,两间牢房套在一起,确保这个监室的安全。整个房间散发着霉锈的味道,强烈的压抑感像墙壁上的水汽一样不受控制地渗了出来。雷蒙知道这是关押那些魔法师、武士之类特殊犯人的牢房,以前自己来参观过,当时带路的狱吏还夸口说,就算把魔法师卡尔希金斯关在这里,他也别想逃出去!还好没有上手镣脚镣,雷蒙暗自幸庆了一下。
雷蒙扶墙站了起来,犹豫好一会,把支离破碎的裤子慢慢褪了下来,低头看了一下,还好这两个变态的家伙没有做出断子绝孙的事情。雷蒙嗫嚅着对瑞奇曼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后面……”
瑞奇曼一直看着雷蒙的动作,闻言吓了一大跳,“你……你想干嘛?我不做这个的!”
雷蒙愣了一下,笑笑,“我怕伤口会粘在裤子上,所以把裤子脱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想请你帮我看看后背的伤口,如果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就更好了!”
瑞奇曼舒了一口气,“那没问题,我还以为你要做那个,我听说很多贵族的爱好很奇怪!”
雷蒙苦笑了一下,“我在这边多久了?”
“才几个时辰。然后你就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昏迷一整天,然后死掉,以前我看过一些像你这样的,可能伤势比你还轻一点,很快就死了。你还是挺厉害的,你是哪里的武士……”这时雷蒙发出一声惨叫,瑞奇曼急忙停了下来,“怎么啦?重了吗?太重了要马上跟我讲。”
雷蒙颤抖了几下,“我不是什么武士,只是运气不好打破了人家一点东西。”
“这样啊,这世道!”随即两个人都沉默起来,雷蒙紧咬着牙,瑞奇曼轻轻的专注地处理着雷蒙的伤口。
第二天,雷蒙已经能自如的走来走去,伤口也基本结痂了,看得瑞奇曼惊奇不已,不停的打听雷蒙以前有没有练过什么,吃过什么,这种体质着实很强悍。面对瑞奇曼的好奇,雷蒙倒也不介意,反而有点飘飘然,长这么大了,第一次有人夸他强悍!不过伤口好得确实令他都很惊讶,有些伤口边缘会轻微的痒,雷蒙知道这是伤口愈合的前兆,倒也不敢用手去瘙痒。雷蒙开始跟瑞奇曼聊起天来,在这个盒子里,唯一能带给人点愉悦感的就只有这个了。雷蒙发现瑞奇曼是个挺有趣的人,他甚至要求雷蒙身体完全恢复后跟他“交流一下武道的心得”,他始终不信雷蒙是个普通人,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人!雷蒙只好笑着答应他,心里其实挺感激瑞奇曼,这是个不错的人。
从聊天中知道,瑞奇曼原是塔脱地区一个农民的儿子,他还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原本家中尚可维持,但是八岁那一年,所在的地方发生旱灾,农田里颗粒无收,一家人只好外出乞讨,父亲在乞讨的途中病死,母亲把他卖给一个遇到的剧团,用换来的钱交了田租,勉强过了冬。瑞奇曼到剧团后,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尤其是演杂耍,学得比其他人快,动作比学了好多年的大人还要标准,很快成为剧团的台柱子之一。两年后剧团在月牙海地区巡演时,他被一个城邦武堂的武师看中,蛊惑——瑞奇曼坚持用这个词——他到武堂习武,夸他天赋异禀,前途无量,瑞奇曼当时年幼无知——这也是瑞奇曼坚持的用词——被引诱过去,挨打挨了五六年才把其他师兄弟都打趴下。今年年初从武堂请假回家,看望母亲和妹妹,知道了妹妹曾被一个贵族调戏的事,当天暴怒教训了那个贵族还有众多随从一番,也许是长期只跟师兄弟打架的缘故,下手没轻没重,没打几下就把这个贵族打成残废,还打死两个随从。瑞奇曼冷静下来后,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而且按照《和平协约》(血盟颁发,旨在约束超越正常人力量者的行为,保护世俗世界律令的正常施行,由血盟长老会监督执行,主要通过颁发血盟追捕令的形式进行追缉),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被捕获,也为了不牵连母亲、妹妹,自己跑到治安局投案,倒也免了像雷蒙遭受过的非人折磨。
听完了瑞奇曼的经历,雷蒙倒是挺佩服这个人,是不是天赋异秉尚不清楚,但是走过这么多地方,经历如此丰富,难得的是对家人的情深义重,即使被判处死刑,还能照常笑骂。雷蒙虽然是个贵族,对普通平民却没什么成见,自己家道中落,虽有心振兴家业,但无从下手,暗自跟瑞奇曼比较,除了书看得比他多点,花花绿绿的场面见得比他多点,就一无所长了。至少雷蒙现在是这么认为。
瑞奇曼对雷蒙也是钦佩不已,瑞奇曼憎恨贵族,但是雷蒙没有那些贵族身上的骄横和傲慢,受此冤屈酷刑也是令人同情,难得的是身体竟如此强悍,这么残酷的刑讯竟然挺了下来,意志力无比坚韧,恢复力更是可怕,简直是挨打练武的绝佳材料,跟自己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得在这斗室之间,两个年轻人竟开始惺惺相惜起来,瑞奇曼更是跃跃一试,苦等雷蒙身体恢复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