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由,一种神奇的感觉让我信任它。我咬着牙起来,黑猫在前方带路,我只要跟着就行了。它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恰是我能跟上的最适速度。猫一向以灵巧著称,它也不例外,每个脚掌越看越虚无,步伐像是踏在虚空中一样。轻盈,曼妙,它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重要了,这种空灵的神秘感仿佛把我带入了仙境。
穿过两条街,这不同的运动实在让我吃不消,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发烧了,看来是伤口发炎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黑猫进入了一幢不起眼的建筑中,穿越着一条长长的过道。这里几乎没什么光,黑暗的过道迫使我拉近我和黑猫的距离。它现在和环境一样黑,如果不用力分辨的话,正是要跟丢了。
墙壁逐渐变成金色,墙上钉着老式的黑色弯形挂衣架。正对着楼梯口的地方,中央也竖立着一根大圆柱,柱子背面是一件狭长的石膏复制品,是古希腊雅典娜神庙柱中楣,做工精巧,色泽微黄,古色古香,逼真异常。随后见到的,仿佛也似曾相识:色彩斑斓、威风凛凛的希腊重甲胄武士,头上插着金羽毛,看上去像只大公鸡。就像是在这个楼梯间里,墙壁也刷成黄色,墙上也顺序挂着一幅幅画像:以大选帝侯到希特勒……
这一切从我眼前匆匆流过,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我在发高烧,身体无力,神志不清,心脏却发狂似的乱跳。人发高烧时什么东西不会在眼前显现呢?我只能确定,我们在往下走,一直往下走着。
直到来到一个大厅中,黑猫停下来了,一个神秘的男孩映入我眼帘并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大小的男孩,一米五几的个头,一身贵族制服。笔挺!不只是制服挺,没有一丝褶皱,腰里像是插入了一根钢筋,挺得像刀锋一样。胸口别着几枚古老、复杂。精致的徽章,像是那种古老的族徽。
只有脸上稚嫩的面容才能显示出他只是个孩子。再往上看,那是一对眼镜,亮得像雨后黑夜的星星。这双眼睛又慢慢地从自己那两条向上卷曲的长睫毛下打量着我,接着叹了口气。
这种年龄的孩子应该是每天撒娇和父母要零花钱买玩具和游戏,他倒是已经学会叹气了。
我看向黑猫,它向我点了点头,漫步来到男孩身边。
我刚想开口询问,男孩的声音响起:“你现在需要什么,我知道,我知道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如深渊中的泉水,空灵有带着自身的神秘感。
空灵的声音让我晕眩,没有知觉地,我已经倒在了沙发上。
对水的迫切使我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因为我闻到了水的味道。
“喝吧,是水,朋友。”空灵的声音让我清醒。
我喝着,谁有多么甜美。我的嘴唇触碰到器具了,觉得是金属做的。想到还要好些水要涌进我的喉咙里去,只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接着,我清晰地感受到针头刺进我的皮肤。
“别怕,是药,你的伤口被感染得很严重,不过这一针后就没事了。”
这种自己不受掌控的感觉真不好受。我现在好困,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缓缓得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有了意识,睁眼,醒来。
现在感觉身体出奇的好,终于可以打量这房间了。屋顶,洁白光滑,四边镶着细长的古典式的花纹。前方是一个正冒着红光的火炉。一排古典式的暗红色沙发有规律地摆放着。而我则正在其中的一只沙发上。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一些铜像:凯撒、西塞罗、马可·奥勒留被复制得惟妙惟肖,深黄的颜色,古希腊、古罗马的气派,威严地靠着墙一字排开。
我真的好像没受伤一样,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伸了伸腿,我已经站起来了。不知何时,那男孩已经在我视线中了,还有那只黑猫,一直跟在男孩身边。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先不谈这个。你醒了,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啊。”他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真不敢相信,像是没受伤一样,是那一针的缘故吗?”我对自己的伤势很关心。
“是,这可不是普通的药剂,价值连城。它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神奇,只是去除了你身上的感染,皮肉伤还要你自己恢复。你不感觉到疼痛了,是因为它有附带麻醉的效果。”他用微不足道的口气说道。
“我睡了几天?”
“只有两个小时。”
这么短,它没理由要骗我。我却觉得睡了好几天,两个小时,就能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他说得轻巧,但这药剂绝对不简单。这个男孩也不简单。
“你露在外面的伤我给你消过毒了,包扎了,你的衣服没办法脱下来,就只能这样了。”他的口气中带了点无奈和玩弄。
我开始检查自己,果真,我还穿着那身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军服。手上和肩上那较严重的伤都被纱布包着。伤口包得很好,感觉很舒服。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温暖。
“你给我包扎的?挺好的手艺。”我试探道。
“没办法,这里除了我就只有这只黑猫了。”说话的无奈中带着一丝伤感。
“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吗,你对我来说从头到脚都是迷。”
“那这迷还得让你难过一阵子。将来,你会知道的。朋友放心,我没有恶意。”他用贵族标准的方式耸了耸肩,说道。
“可以告诉我这个世界怎么了,我现在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正在挣扎的世界,它只能为生存奋力挣扎。唉~”空灵的声音带着叹息,极为不和谐。
“你跟我来吧,到楼上去,站到高处。去看看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没等我答应,他已带着黑猫自顾自往楼梯上走去。似乎没得选择。我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尽管墙壁上有灯,但还是太昏暗了,要努力分辨台阶。有的灯泡也碎了,只有螺口还留在灯座上,三两根细乌丝和灯泡残片在颤动着。
“听,外面那些声音。”
是重炮在轰鸣,要没有炮声,周围几乎一片沉寂,只听见偶尔传来大火的吞噬声,以及黑暗中什么地方山墙倒塌的巨响。炮声均匀而又节奏。我在想:多么出色的炮队啊!我知道,炮声通常都是这样的,但我还是这么想。
前方空灵的声音传来,带了点苍老的味道:“我的上帝,多么令人宽慰,令人惬意的炮声,深沉而又有粗犷,如同柔和而近乎优雅的管风琴声。它无论如何也是高雅的。我觉得大炮即使在轰鸣时,也是高雅的。我想到,假如再有一座阵亡将士纪念碑落成,碑顶竖着更大的金色铁十字架,并装饰着更大的月桂花环石雕,那么又有多少人的名字也将刻上去啊!”
我没有插话,任凭他自言自语地感叹。
走了数十层,他停下了,看来目的地到了。是一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居民生活房。房里各种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摆放整齐,一尘不染,上上下下都透着平凡、温馨的味道,就是少了点人气。
“你看看,这屋子和外面的世界差别有多大。”男孩说道。
我透过遮光帷,看见外面熊熊大火。黑色的窗帷外,红光和黑烟交织,就像添上新煤的炉子。我看见了:是的,世界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