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传说中的第一次
“德尔斐开往察拉塞的列车已经进站,请前往查拉塞方向的旅客到第四站台检票乘车……”
小雨淅淅沥沥的,在这原本就有些寒冷刺骨的三月光景,光是看看就有浑身发抖的感觉。
车门伴随着站台上扩音器带来的冷冰冰的电子音打开,但是下车的乘客寥寥无几,上车的乘客则比下车的更少。
恩波茨克到查拉塞的铁路轨道是一条重要的地面运输通道,也算的上是繁忙的线路。然而冬假的繁忙期已经结束了,再重要的铁路也不会拥有太多的客流量——这种现象在各个城市的机场完工并投入使用以后变得更加明显:对那些一寸光阴一寸血的商务人士来说飞机这种票价昂贵但是效率极高的交通工具要比那慢吞吞的火车方便的多。
卡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微微偏向窗外的方向,有些神游的样子。自己视野能够看到的座位:前方、右侧和右前的三个位置都没有人……当然,这是卡恩自己的选择,毕竟是个独身的游人,除非特别喜欢热闹的家伙,否则大部分人还是会去找一个相对宽阔而幽静的地方呆着。
不知不觉间,卡恩的意识稍微模糊了。
“……女友?”
“嗯,是啊。”眼前的家伙皮肤被晒得很黑,露出一口亮得晃眼的白牙——此刻他正得意洋洋的展示着自己钱包夹层里的照片:“怎么样?漂亮吧!”
“啊,哈哈……”卡恩苦笑。并非是照片上的女子其丑无比,只是那张照片上,一男一女都黑的向煤炭一样,而且表情也如出一辙:都是露出一口晃瞎人眼白牙的傻笑。卡恩嘴张了张,半响才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出了合适的形容词:“……跟你满搭配的呢。”
虽然黑的像炭一样,但是这个人的五官结构却是不折不扣的亚洲人。不仅仅是他,他的女友也有着十分明显的亚洲人特征……该说是物以类聚么?事实上这张照片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兄妹而不是情侣。
“哼哼……”黑家伙收起皮夹,双手叉着腰十分兴奋的样子:“羡慕我吧!我准备这一次的钱到手就回去和她结婚了。”
“结婚?呵……”卡恩非常隐晦的苦笑了一下:“你最好别这么说,黑人。”
“嗯?”
“电影或者小说里面,这么说的人会在接下来的战斗里死去呢。”卡恩看着黑家伙:“你可得小心了。”
“哼!老子才不会死啊!”
黑家伙笑得没心没肺。
……
“唔!”
卡恩浑身一震,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走神了——然而他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身边的三个空位也没有发生变化。虽然没有发生任何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的事,但是卡恩依旧惊出了一身冷汗。
最近,卡恩发现自己经常性的陷入莫名其妙的走神中。也许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最多是不小心撞到电线杆或者被绊倒的程度,但是对卡恩来说,这种问题是无法忍受的。
因为卡恩是个战士,虽然并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但是经历了战场并且亲手将子弹送进了敌人脑袋里的卡恩完全可以说自己是个战士了。
但那都是过去式。
对于一个随时可能直面死亡的人来说,注意力高度集中简直和吃饭喝水一样属于生存的必须——如果不能随时做到高度注意力击中的话,被冷枪或流弹打爆脑袋是唯一的下场。更何况卡恩所在部队的特殊性使得他面对的危险远远高于一般的战士。因为卡恩在战场上的身份是……企业部队。
换句话说,雇佣兵。
‘我还是无法释怀么,这些事。’卡恩的手指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眉头微皱。
事实上,他之所以辞去了原本的‘工作’来到现在这个几乎和热冲突绝缘的国家,根本的原因还是卡恩目前的心理状态出了问题——如果不去做什么改变,一味的保持现状的话,卡恩的结局十有八九就是被一颗子弹带走。卡恩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因此他坚决而果断的放弃了自己企业部队也就是雇佣兵的身份,带着数年作战生涯所积累下来的一大笔存款离开了战场。
“哗啦…”
列车晃了一下,卡恩脖子上带着的,串着一串合金钢锻片的金属锁链跳出了衣领,发出一阵低微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卡恩把项链上的挂饰物捧在手里——11个合金钢锻片穿成两排,每一个锻片上都铸印着它第一任主人的姓名、所属以及编号,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身份牌,或者叫狗牌,代表了10位倒在自己面前的战友。至于那多出的一个合金锻片,则是原本属于自己的狗牌。
“呵……”
卡恩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不语。过了大约三四分钟,他解开了自己风衣外套最上部的两个纽扣,从风衣内部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本暗红色、封面上烙印着银色十字架的小书,翻开书签所在的页。
……
IfIspeakinthetonguesofmenandofangles
假若我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
buthavenotlove
却没有爱
Iamonlyaresoundinggong
我就成了鸣的锣
oraclangingcymbal
响的钹一般。
IfIhavethegiftofprophecy
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
andcanfathomallmysteriesandallknowledge,
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
andifIhaveafaiththatcanmovemountains,
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
buthavenotlove,Iamnothing.
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
IfIgiveallIpossesstothepoor
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
andsurrendermybodytotheflames,
又舍己身让人焚烧,
buthavenotlove,Igainnothing.
却没有爱,仍然于我无益。
Loveispatient,loveiskind.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Itdoesnotenvy,itdoesnotboast,itisnotpround.
爱是不妒忌,不自夸,不张狂。
Itisnotrude,itisnotself-seeking,
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
Itisnoteasilyangered;itkeepsnorecordofwrongs.
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
Lovedoesnotdelightinevilbutrejoiceswiththetruth.
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
卡恩闭上双眼,像是在思索着,似乎有一些灵光但是又没能抓在手里一样。许久,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列车已经结束了在站台的停靠,重新在原野上飞驰了起来。
——冷汗瞬间布满了卡恩的额头,在视线恢复的瞬间他浑身的肌肉已经绷紧,身体立刻进入了准备战斗的状态。此时,卡恩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狂狼。
原因,却是自己对面的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女。
卡恩没有说话,事实上,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动作,哪怕他此刻的身体状态已经和数秒之前截然不同。他只是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少女,包怀着满腔的恶意,以最恶毒的揣度面前少女的行为。
“……”
巧合的是,少女也在观察着卡恩——不是卡恩那种充斥着敌意的警戒,而是一种混杂着好奇与欣赏的眼神。和卡恩相比,这眼神实在是太过于纯净,以至于卡恩在对视了三四秒之后都没能继续保持对少女的注视,移开了视线。
“啊……那个,这里有人了吗?”少女坦然的注视着卡恩:“抱歉呢。”
少女冲卡恩笑了笑,双手按在了座椅两侧的扶手上准备起身离开。
“不,没有人。”
卡恩的脸冲着窗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抱歉,我太紧张了。”
不知怎么的,卡恩稍微有些沮丧。眼前的少女绝不是没有经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这一点在卡恩睁开眼睛的刹那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仔细观察以后他却发现眼前有着一头栗色长发的少女没有任何的威胁性,实际上他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双眼是不是欺骗了自己。
“这样吗?那我就坐在这里了哦。”少女笑着坐下,但是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卡恩——最终,她的视线集中在卡恩手中的小书上。
“哎?您……是十字教的信徒么?”
“十字教?”卡恩愣了愣,但是随即意识到是自己手上的小书给了对方这样的感想。
“不,我并不信仰宗教。至于这本书……”卡恩举起手中暗红色封皮的小书道:“读物罢了。”
“这样啊……”对面的少女稍微遗憾的样子:“嗯,那么您,相信‘神’的存在么?”
“‘神’?”卡恩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但是瞬间就平复了——除了眼神变得有些黯淡,略微带着些自嘲道:“如果……神和天堂真的存在,还要我们这些战士做什么呢?”
“战士……您是个军人么?”
“军人……算是吧。”卡恩苦笑了一下,看着对方几乎闪着星星的双眼,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战士……并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
“咦?”少女疑惑的看着卡恩:“为什么这么说?”
“以命令和天职为借口,对素不相识的人痛下杀手,这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卡恩摇了摇头:“无论有多麽正当的理由,杀戮就是杀戮,挂满墙壁的勋章亦无法掩盖杀人的本质。”
“唔……”对面的少女显得十分困惑。看到这个场景卡恩稍微有点想笑的感觉,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算了,不说这个了。”卡恩耸了耸肩,故作轻松:“来聊聊别的话题怎么样?比如说……唔,说起来我们还没有自我介绍。”
卡恩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伸出右手。
“卡恩.斯塔克,退役军人……嗯,大概吧。”
“塞壬,我叫塞壬.贝尔里加。”
一只强壮有力,另一只纤细柔弱……两只手第一次握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