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边智仁树立“示范班集体”的事没有和康有才商量，这件事刺痛了康有才的心：主任小于且不等于校长。在这一铁的事实面前，康有才只能面对现实，在边校长面前只能服从领导，忍气吞声。
康有才现在也不想和边校长发生正面冲突，不想因为一些琐事分散他的精力，“中考”才是他唯一关注的事情。
2004年春季开学后，初三年级学生的中考进入了倒计时。科龙孕育了三年的第一批产品即将问世，制造者们在给这些产品做最后的润色，康有才把质量把关任务交给了邹敏晔。
邹敏晔的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攻然与她做对的当然还是贾倩。
邹敏晔通知开会布置工作，贾倩要么迟到要么早退要么干脆缺席，会后还在办公室、走廊等公众场合挑邹敏晔的毛病。给英语课分的时间太少，英语课安排在上午后两节的比例太大，不便于学生记忆等等。
对贾倩的挑衅，邹敏晔则泰然处之。
邹敏晔装聋卖哑的态度让贾倩有些崩溃。
从表面上看，邹敏晔好像是在忍，好像是在大人不计小人过，实质上她是在与贾倩进行心理战术。
心理学告诉人们，当一个人攻击对方时，对方若以同样的方式还击，攻击者从心理上会得到满足与平衡，会越战越勇；如若对方保持沉默，则攻击者会不知所措，情况严重的会走火入魔，甚至疯狂。
邹敏晔不想和贾倩一起耍沷，她想让贾倩自取灭亡。
贾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手，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什么样的人她没斗过？该怎样对付邹敏晔这种粘液质型的人，贾倩自有招数。
先从人缘上孤立她，再从业务上击败她，直至把她挤走。
自从邹敏晔当了主任之后，在餐厅和她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的老师逐渐减少；当与贾倩的矛盾公开后，就再也没有教师敢和她共桌吃饭了。吃顿饭不打紧，饭后贾倩的冷嘲热风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加上外出打工的这些老师们只想教好自己的书，拿一份称心如意的工资，不想卷入与自己无关的纷争之中。
中考的复习资料是由区教委统一征订，邹敏晔只是负责往教委上报毕业生数而已，至于复习资料是否适合学校的具体情况，邹敏晔没考虑太多。
贾倩抓住时机，乘隙而入。
辅导资料发下来的那天，贾倩把英语复习资料草草看过之后，在初三年级教师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各位老师都看过自己手中的复习资料了吧，有什么想法？别的科目我也不懂，就英语来讲，我认为用这套资料是在浪费时间。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盲无目的的大量做题，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让学生们有针对性的进行练习。这套资料除了把教材归纳一遍，列出许多类型题之外，没有别的。我们在场的教师几乎没有在本市送过初三毕业生的，这是我们公开、共同的缺陷。所以，我个人认为，我们需要的是历年来本市中招考试题或一模、二模试题。”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想听听老师们有什么反应，果然有老师附和起来：“贾老师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做的题再多做不到点子上有什么用，了解一下往年考试题的出题技巧与思路，才能做到心中有数。”随之又有几个老师窃窃私语起来。
贾倩看是火候了，就补了一句：“邹主任在订资料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的，她自己不也和我们一样没在本市参加过中招。我这里有一份本市历年来《中考试题集》的订单，有哪位老师需要订的咱们汇总一下，我负责出面给学校协商。咱们也是为学生、为学校着想，边校长会同意的。”
贾倩手持统计结果来到边校长的办公室，边智仁一看800多本书要花费一万多元，超出了他支配钱的范围，说要与董事长商量一下。贾倩趁机在边校长面前将邹敏晔错订复习资料、决策失误等等毫无保留的给告了一状。
边智仁人老心却不糊涂，他知道复习资料是怎么一回事，他更知道贾倩与邹敏晔之间的微妙关系，在这焦麦炸豆时期，他不想偏谁袒谁，只求稳定。
贾倩说完之后，他说：“贾老师把这套书说的这么重要，我看就买几套，够老师用就行了，学生们人手一册就不必了。老师们看到有代表性的题给学生们复印一份不就解决问题了嘛。”
贾倩未能如愿，就拿边智仁说的“把代表性的题给学生们复印一份”这句话大做文章，她回到办公室告诉老师们：“校长说了，试题集只保证老师们人手一册，如果老师们认为哪些题具有代表性就给学生们复印一份。依我看，这是专家们挑选出来的题，题题都有代表性。”
正面的话她没再说，大家心里明白她要说什么“页页都需要复印”。
于是等到试题集到手后，贾倩带头整篇整篇的复印起来。
各科老师看到她这样也都不愿落后，省怕漏掉的那一题碰巧就是考试题似的，可怜的复印机从此再无宁日。“唰、唰、唰”成包成包的复印纸变成满篇字迹的试卷发给每一个学生。
这下可乐坏了复印纸的供应商，成车成车的往科龙运送复印纸。一个月下来，学校两台复印机坏了一对儿，用去了将近一砘的复印纸。复印机的修理费、购纸购墨等费用远远超出了一万元。
一模成绩出来之后，实验班语、数、外三门主科的平均成绩英语居然第一，这让贾倩身价倍增，到处宣扬自己的成功经验，气势更压邹敏晔一头：“主任怎么着，也没比别人高明多少，我不是主任，成绩照样拿第一。哎呀，还是应试制度好啊，在考试面前人人平等。”
不管黑猫白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在成绩面前，康有才一改过去对贾倩的态度，专门安排了一次教学经验交流会，会上让贾倩做了重点发言。
贾倩便摆出了功臣的谱：“取得好的成绩首先要科学安排时间，邹主任把我的英语课安排在上午后两节时间段太多显然不合理，我就敢于提出进行纠正；第二，要选好复习资料，为了让学生们出成绩，我们学校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确定复习资料，无条件的服从教委的安排显然是错误的。第三，”
康有才一听经验交流会变成了批斗会，有点急了，马上打断贾倩：“贾老师，你重点谈谈是如何引导学生复习的？”贾倩知道康有才的用意，还有点不解气：“经验嘛我比不上邹主任，还是请邹主任教教大家吧。”
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邹敏晔没有接贾倩的话，经验交流会不欢而散。
交流会的第二天上午，实验一班发生了一起被盗事件。
班长收每生20多元中考报名费600元不见了，同时还有五位学生的“快译通”也没了去向。
班里骚动了，贾倩发火了，关上教室前后门，把班长和五位丢失物件的学生大骂一通，骂五位学生活该，骂班长没长脑子，骂足骂够，最后还没忘记警告每一位：这件事情不能透露给学校。
在科龙上了三年的学生，深知贾倩最后这句警告的份量，这事要是让学校知道，特别是让郑凡彤知道了，贾倩这个月的班主任津贴就泡汤了。
自尊心较强的班长心里非常委屈，总想找位老师诉诉苦，排泄一下心中的不快。下午放学后，老师、同学们都去了餐厅，班长一人在教学楼走廊里漫无目的的转悠，忽然听到：“怎么不去餐厅吃饭呀？”班长回头一看是邹老师，装满眼眶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邹敏晔不知内情，就把伤心的男孩拉到自己的办公室，安抚他坐下，问他有什么伤心事。班长一开始不敢向邹敏晔诉说，但在邹老师的追问下，他终于开了口：“邹老师，你发誓不要把我说的内容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们班主任。”经邹敏晔保证后，班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邹敏晔。
当邹敏晔听到贾倩决定让班长负担600元责任时，她从包里取出600元交给班长，说：“先把这钱交给你们班主任，等找到丢失的钱时再还给我。”班长哪里肯要老师的钱。
正在推让时，教务处的门开了，贾倩悄无声的走了进来，她不看邹敏晔，泛着绿光的“猫眼”直盯着已经开始发抖的班长，话从牙缝里往外挤：“苦诉完了吧？不去好好反省，到这里来告起我的状了，把全班同学的钱给弄丢了你还挺有理，在班里批评你两句就受不了了，没出息。”
邹敏晔看到贾倩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实在忍不下去，终于和她面对面了：“贾老师，今天下午不是学生有意来找我，是我在走廊里碰到他，是我拉他来办公室的。”
“邹主任，这下你满意了吧，终于看到我的笑话了。”贾倩还想说下去，邹敏晔却不想在学生面前和她争吵，站起来走了。
事发后的星期日晚上，未见班长到校，贾倩怕出什么事，就赶紧和学生的家长联系，与班长有关的电话、手机打个遍，全是无人接听。
终于挨到周一上午，班长的妈妈出现在贾倩面前：“贾老师，我是给孩子请假的，他病了。医院说他是急性肺炎，需要住院治疗，效果好的话可以按时参加中考。”走时把医院证明交给了贾倩。
二十三
中考结束后，邹敏晔给康有才递交一份辞职报告，康有才好言相劝，想让邹敏晔留下，邹敏晔却去意已定，并说已与另一所公办的改制学校签订了合同。
中考结果出来了，科龙的155位学生中，考取市重点的2名、区重点6名、普通学校50名，升入高中的升学率为37.4%。与当初康有才立的“军令状”：15人考入市重点，25人考入区重点，68人考入普通中学，相差甚远。
接到成绩单后的康有才象泄了气的皮球，按照自己给董事会立的“军令状”是应该主动提出辞职的，可他不是君子，他不想离开自己苦心经营三年的阵营，也担心离开科龙后再也找不到适合自己生长的土壤，那时他只好回家，别无选择。
他不想回老家，回家会让他在亲戚、四邻面前丢尽脸面。在科龙这三年，他从家乡带出来一大批教师，现在倒好，经他手带出来的人在这里混得好好的，自己却无法待下去。
康有才想到这里，痛悔自己当初立军令状之莽撞。立什么军令状嘛，在这里混饭又不是混不下去。
正当康有才进退两难之时，他接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电话。
电话是他在区教委工作的那位替他找到这份差事的学生打来的：“康老师，告诉你个好消息，昨天我被任命为区教委副主任了。”并答应康有才来科龙见一见董事长，帮他缓和一下僵局。
有区教委副主任身份的学生出面，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何况康有才求他办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事。
康有才不但没有离开科龙，而且还被任命为学校党支部书记。
民办学校的党支部书记？显然是个只拿工资不用操心受累的差事。
康有才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提议让他从老家带来的一位年近六十的老教师接替他的教务主任的职务。
边校长也不示弱，马上任命贾倩为德育处主任，把郑凡彤贬回了生活部。
可惜的是边智仁出手为时已晚。
在科龙内部龙争虎斗之时，得到中考结果的其他年级的家长们趁暑假期间也在忙碌着、四处奔跑着给孩子另找学校，办理转学手续。
2004年秋季开学后，各学校都在兴高采烈的迎接新生，科龙却门庭冷落，高一招了15人，初一招了16人，上学年的初一学生转走一半，初二年级流失三分之一，中学六个年级总数不到160人。
边智仁的心情糟透了。一是学生流失严重，教师过剩；二是中学生人数太少，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三是和康有才的关系他弄不清楚。
在边智仁的脑海中，校长应该听党支部书记指挥，那他这个校长不是要受康有才的领导嘛？受一个类似地头蛇的外地人的领导，还不如回家待住能多活两年。
边智仁也是一个遇到烦心事就失眠的人，而且休息不好血压就“噌、噌”的往上升，医院给他的诊断是“临界高血压，怀疑冠心病”，他借此就递交了一份违心的辞职报告，想给董事会点压力。
董事会接到边智仁的辞职书后，派了一名副董事长给他谈话，表面上挽留，边智仁竟借着挽留的话提出了条件：与康有才对换岗位。
边智仁有他的理由：“康有才比我年轻，身体又好，让他来做中学部的具体工作是合适不过的。”副董事长没有当即表态，说商量后再给答复。
边智仁只顾眼红康有才的党支部书记的职位，没考虑区教委副主任与康有才的师生关系，更没想到党支部书记这个差事会是董事专门为安排康有才设的。
董事会的答复即简捷又迅速，更让边智仁吃惊：同意辞职。
边智仁这个在科龙三年、过足了辞退教师瘾的校长，终于也被董事会辞退了。最有讽刺意文的是，他被辞退和他辞退别人一样：没有为什么。
边智仁他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他只是想把地位再抬高一些，工作再轻松一些；他只是不想受曾做过他手下人的管制。
董事会没挽留边智仁似乎有点薄情，但董事会这么做也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科龙今年学生流失严重，招生结果又如此惨淡，导致学费收入骤减；要维持经营，董事会还要想办法筹集资金。再养着这些个只当官不做事的人也是一种负担。
边智仁不识时务，辞职报告提交的不是时候。没准董事会正有此意却赖于情面不好张口呢。
接到通知的边智仁只好离开。
边智仁走了，为了打紧开支，董事会决定缩编。
党支部书记与校长由康有才一肩挑。
康有才如愿了，终于又当上校长了，而且还是大城市贵族学校的校长。
第二天，康有才就迫不及待的搬进了刚被腾空的、室内仍弥散着边智仁气息的校长办公室。
康有才走进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门反锁上，一屁股坐进校长的交椅中，双手紧握把手，省怕手没握紧椅子就会从屁股下溜走似的。然后才舒心的闭上眼睛，让椅子慢慢的转动起来，尽情的享受着升官的快乐。
康有才坐在慢慢转动的交椅上象婴儿躺在摇篮里，竟香甜的睡着了，还做起了美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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