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冬天，这里的风很大，阴沉了两天之后，周一早上下起了漫天大雪，不到半个小时，已是天地一色，雪雾茫茫。
将近八点，初二三班有八、九个男生列成一队向操场方向急速跑去，这一幕被在实验准备实验的老师看到，她认为学生们是去上体育课呢。可发现后面没有其他学生跟随，再看排头的男生已越过操场越过荒草地直奔园区围墙方向。
她不知道这些学生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教学楼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逃跑”这两个字很快在脑子里跳了出来。有雪雾做掩护，学校圈地面积又大，学生是很容易翻栅栏逃离学校的。
想到这里，这位责任心强的老师就拔通了中学部康主任的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是边校长，她只好说：“边校长，初二三班是不是举行什么活动，怎么会有八、九个男生跑向了院子南边的荒草地？”边校长发出了吃惊的声音：“是吗？看清楚是谁了吗？”她说出五、六个学生的名字。
好心的老师不知道中学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是担心学生出什么意外。
康主任很快带领初二三班的班主任和一名学生一起来到了实验室，问清了方向，追赶过去。找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找到，就反过来责问这位老师：“你到底看清楚了吗？怎么连脚印也没有呢？”这位老师看到蛮横不讲理的康有才，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不知怎的，一股厌恶情绪油然而生，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我说的这几个学生在教室吗？”康有才没开口，跟他们一起的学生说：“他们是在快上课时离开教室的。”
康有才似乎想掩盖什么。
几位男生的确是翻越栅栏逃离了校园，他们的目的是：向学校无故的辞退王志国老师提出抗议。原计划是煽动全班罢课的，结果别的同学临阵脱逃，坚持到底的也就是这八九个人。
九位男生出了学校，到一家餐馆后给王志国打手机。王志国因学生们为他愤不平离校一举非常感动，但他很快的冷静下来，劝说学生们回去上课。学生们说他们实现了请王老师吃顿午餐的愿望后就会乖乖的回去。
王志国被学生们的真诚再次感动。
午饭后王志国亲自把孩子们送上返校的公共汽车，给学校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学校几位孩子出来后一直跟他在一起，现在正在回校途中，让学校放心。
这通电话使王志国引火烧身。
学生们离校的原因让康有才百思不得其解，边校长的指责让他无地自容。王志国的电话让正气急败坏、象无头苍蝇的康有才一下子醒悟过来，他紧紧的抓着这颗救命稻草。对呀，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可恶的王志国，王志国为了报被学校辞退的一箭之仇，煽动学生罢课，这大概是眼下再黄金不过的答案啦。王志国你可不要怪我康有才，这可是你自己往枪口上撞的，这口黑锅你背定了。
康有才与奚鹏密谋之后，向边校长汇报了被两位编成的学生逃离学校的前后经过，并找来了以“事成之后当班长”为交换条件的三班某学生作证，把这次事件定性为：王志国因被开除怀恨学校，煽动学生罢课威胁学校。王志国为主谋，学生为受害者。
真是天衣无缝。没想到粗陋的奚鹏会把这些事情做的如此严谨。
边智仁在有学生作证的情况下相信这是事实，向董事长汇报后决定借用派出所的权力，抓捕罢课主谋王志国。
九位学生坐上公共汽车后并未回校，他们离开王志国的视线后象出了笼的鸟儿，直奔闹市区玩耍。
仍沉浸在师生情谊中的王志国不放心九位学生，将近傍晚时分又拔通了边校长的电话，询问学生是否到校。
已通知公安机关正无处寻找的王志国再次撞在枪口上，边校长说：“王老师能不能请你来学校一趟，帮助解决一些事情。”
心中无鬼的王志国也不问是什么事，随口说道：“没问题。”就匆匆赶到了学校，当看到等待他的不是校长而是派出所的两位干警时，王志国傻眼了。
干警公事公办：“学校指控你煽动学生罢课，九位学生至今下落不明，你若老实交出几位学生，我们会考虑从轻发落。”
王志国是莫明其妙，越解释干警越说他不老实，弄得王志国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是真的不知道学生在哪儿，要知道的话恨不能飞过去把他们揪回来为自己洗脱罪名。
九位出了笼的学生是乐不思蜀，玩得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终于有位长脑子的同学看了看表，说：“现在十一点了，我们该怎么办呀？回家回学校都没车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所有的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回家没法向家长解释，回学校那叫自投罗网。其中有位胆小的学生给家长通了电话。
家长问清情况后，把自己孩子接回家的同时给象热锅上蚂蚁的康有才通了电话，告诉他几个学生的具体位置，并替孩子们提出了回校后“不能处分”的条件。
喜出望外的康有才顺利的把学生接回学校，然后郑重的对学生们说：“学校已经弄清你们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是受王志国的指使才这么做的，王志国已经被公安机关抓获。你们要想不受处分仍留在学校学习，就写出书面证明。”
学生头目一听急了，说：“康主任，学校弄错了，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我策划的，跟王老师一点关系也没有。王老师对待我们象朋友，让我们感觉很亲近。但不知什么原因王老师突然被开除了，大家心里很难过。我们这次离校出走，没别的，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抗议学校，也想请学校今后如果要给我们换老师时最好能征求一下学生们的意见。”
这位学生的话激怒了康有才，王志国被开的真正原因只有他和奚鹏清楚，边智仁当然被蒙在鼓中，这事得快刀斩乱麻，不能再给王志国说话的机会。
康有才很生气地说：“你是头目，你知道带头罢课、聚众闹事的学生会定什么罪吗？我是你们的老师，是为你们好。你们要是想担当罪名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法律知识薄弱的学生还真被康有才给唬住了，大家真的象罪犯似的低下了脑袋。
看到很快就服软的学生，康有才嘴角挂起了笑意：小王八羔子，想在我面前呈英雄太嫩了点。就换副口吻说：“刚才我已经说了，你们是学生，是教育对象，只要你们出来指证王志国，学校概不追究你们责任，我说到做到。”
学生面对康有才的强大攻势，已无言以对。只好合伙写了一份让康有才满意的书面揭发材料。
当康有才把学生证言递给拒不承认的王志国手中时，王志国更加的茫然，他不知道这位康大主任对学生施行了什么手段，竟让在上午还是朋友的学生到了晚上就变成了检举揭发他罪证的叛徒。
王志国只好把两手在胸前抱成双拳一拱，说：“康有才你真行，佩服！”
被拘留十五天的王志国欲喊无声，欲哭无泪。他的心在流血，他万万没想到由于自己的莽撞竟招来如此祸害，他为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学生感到痛心，他真的不知道他对待学生象朋友，关怀他们象家长是对了还是错了。他痛恨康有才之流的残忍，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择手段的来扭曲学生尚且稚嫩、纯洁的心灵。他更痛心由于自己的过失而对学生造成的心灵上的伤害。
他认输了，他承认康有才开除他是正确的，他的确不是一位称职的生活老师。
十五
听惯了音质纯正、语言流畅的汪雪梅讲课的实验班学生更加难以忍受贾倩的发音，学生们练就了不跟贾倩发音走的本领，听她讲课，可以不跟她学发音。为此，贾倩的心情很糟糕。
汪雪梅走后，贾倩如愿的接手了实验班的英语课，但六班的班主任并未能脱身，加上她还要对付汪雪梅的羽党分子张志军，弄得她是心力交瘁、彻夜难眠。
“屋漏偏缝连阴雨”。在这当儿，六班出了一件大事。
二位虎背熊腰的男生在厕所里揍了一位叫王聪的男生。王聪把事情告给班主任贾倩，贾倩看看王聪受伤不严重，就告诉他不要把挨揍的事说出去，也不要去医务室看病。
康有才规定的《方案》中有一款的内容是这样的：一周之内若班级出现恶性事件，将一票否决评比资格，本班本周操行分为零。班级操行分为零对学生没什么影响，班主任可就惨了，一周的班主任津贴就泡汤了。贾倩这位学校级的优秀教师，又即将被区教委命名为优秀班主任，怎么能允许自己管理的班级在这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丑闻。
金钱重要，荣誉也很重要。这位自私透顶的人物想掩盖事实真相，警告班级的全体学生谁也不许将此事传出去，对外封锁消息。
然而，事情没有按照贾倩的意愿发展下去，王聪的伤没在表皮。二位男生用拳头击伤了他的右眼，第二天起床后，王聪感觉视力模糊，他担心自己的眼睛失明，就来到医务室。大夫问他造成视力模糊的原因，他只字未提打架之事，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在门棱上。大夫只好建议让家长带他到医院检查。
不想招班主任白眼的王聪终于坚持到了周五下午，到家看见妈妈，这位1.78米的大男孩失声痛哭。
家长不是学生，没那么多顾忌，妈妈想到的只是自己孩子，孩子在学校遭受其他学生殴打后，没得到班主任的公正处理不说，所受的伤势还不让孩子就医，导致右眼底陈旧性出血，视力从原来的1.2下降至0.6。
伤在孩子身上，痛在妈妈心里。这位母亲愤怒了，她要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
王聪母亲于周一上午来到学校，将眼科专科医院的诊断书和王聪写的一份“事情经过”一同放在了边智仁的办公桌上。
边智仁仔细看完后，打电话叫来了康有才和郑凡彤，二位主任和边校长一样从未听说有此事发生，无耐只好把班主任贾倩请来。
贾倩看见王聪母亲，脸色马上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哎哟，这不是王聪妈妈嘛，双休日我给你家打了好几次电话，总没人接。王聪来了吗？孩子现在怎么样？”
王聪母亲看到贾倩这副德性，特别恶心：“多亏你的关照，他的眼睛没瞎。”
贾倩意识到王聪母亲是有备而来，怕当着校长和主任的面揭她的丑。她走到王聪母亲身边拉着她的手，更加亲热地说：“别生气，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去说，我一定给王聪作主。”
没想到王聪母亲今天就不给她面子：“贾老师，你既然这么说，咱们哪儿不去，干脆当着校长和主任的面把这事给说明白。你现在想起来给王聪作主，早干嘛去了？我们孩子在你班受别人欺负后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看到王聪母亲这么不给她面子，她现出了原型，拉下面孔，瞪大眼睛：“王聪妈妈，别把话说得太难听了，就这件事，要追究起来你儿子能没有一点责任？”
王聪母亲是谁？是一位报社记者，见过的市面可比贾倩大，贾倩的猫眼吓唬孩子还行，可唬不住孩子的妈妈：“你怎么不追究呀？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事情的原因你就慢慢查吧，我今天是来让学校赔偿打架的结果的。”
在旁边观战的康有才看这事一时半会儿没完，就从中打园场：“我看这么的，王聪妈妈和贾老师都跟郑主任到德育处去，把事情给说清楚，协商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
郑凡彤有能力把这事给摆平？太阳得从西边升起。
果然，半个小时不到，只听王聪妈妈从德育处吵吵嚷嚷的就出来了：“我告诉你郑主任，如果这事学校解决的不公平，我会把这种学校暴力事件公布于众的。”
事情本来不严重，本来也没构成什么学校暴力，由于贾倩的虚伪、贪婪让事情越演越烈。
周一下午区教委将贾倩的红彤彤的优秀班主任证书送到了科龙学校。为了让周二颁证书仪式如期进行，贾倩施出了绝招，让二位肇事学生摇身一变，成了王聪眼睛撞在门棱上的目击证人，主要内容如下：
上周二晚熄灯前，有位男生推门过猛，把要出门的王聪撞倒在地，我们二人把王聪扶起之后，只听他说眼睛有点痛，没看到皮外伤，也没当回事，故没上报老师。
自私的贾倩，为了自己的荣誉，竟忘记了教师的神圣职责，教学生说起了谎言!
本不想和贾倩过不去的郑凡彤，拿到书面证词后更为得意，只要有人证，这事可以结案。
周二下午王聪妈妈再次来到学校，她来的正是时候，在办公楼找谁谁不在。有位不知内情的老师把她带到了颁发证书会场。
王聪妈妈隔玻璃一看大家正在开会，就在门口等待，无意听到了会议内容。
什么？贾倩是区级优秀班主任？她这种欺上瞒下、强行压制学生的人，还是优秀？
这位忍无可忍的记者、母亲再也忍不下去，推门而入，没经批准，当众发言：“老师们，想知道这位优秀班主任的先进事迹吗？我儿子在她班里被殴打后，为了不影响她拿津贴，隐瞒事实不说，还恐吓我儿子不许就医，弄得孩子现在视力严重下降，这是医院证明。”
练就的面部每块表情肌根据喜怒哀乐都特别活跃的贾倩，一下子失去了指挥能力，不知道那块该收缩那块该舒张，肌肉处于僵直状态，脸象死人一样，毫无表情。
郑凡彤眼疾手快，马上站起来走过去，想把王聪妈妈往外拉。王聪母亲看见这位吐字不清、主题不明、出言不逊的“饭桶”就反胃：“我警告你，别给我动手，我把话说完会自己走。我今天是想来问问学校，我提出的两个条件你们答复了吗？”
上次王聪妈妈对郑凡彤给学校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让两位男生在班级当全班学生的面给王聪道歉，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情；二是让学校解决这次医疗费用268元。
康有才站了起来，说：“王聪妈妈，我们正在开会，你先和郑主任一起到德育处去，他会把结果告诉你的。”
郑凡彤把所谓的学生证言拿给王聪母亲看后，这位记者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句话没说，拿起证言走出了科龙大门。
周四上午，本市《校园》特刋头条《科龙学校暴力事件发生之后》的报纸在大街小巷的摊位上随处可见。
这大概就叫欲盖弥彰吧。
这件事给学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事件见报后的一个月内，从科龙转出的学生达二十人之多。使学校遭受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重损失。但不知为什么，贾倩、郑凡彤之流却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看来科龙真是太需要人才，校长们真是爱才如命呀!
可怜的王聪也含恨离开了科龙，去了一个他很默生本不想去的学校，留下了他未能实现的太多太多的梦想。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王聪的母亲是打算让孩子在这里读完高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