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盘踞潞州府几代的豪族世家,陆府后花园布局大气,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俱都匠心独运,有几分后来苏州拙政园的风采。
谷白看得细致,虽心中赞叹不已,却每到一处,先是夸奖几句,然后又说出自己所见过的更好的园林,倒像是先给个枣子,却还没等人家摸个够闻个够稀罕个够,就把枣子抢过来,另外还要加上一根狼牙棒。
陆家园林在泸州府一带也算得上首屈一指,陆嬷嬷也一向引以为豪,此番自是听得内伤,却也不好说什么,谷家大小姐言之有物、引经据典,且所列举的那些比陆家更好的园林,不是侯府,就是王府,要不就是阁老的府邸。这些顶级权贵,陆家也是惹不起的,她只好点头附和,心中却越来越焦急,这谷家大小姐走得慢,又故意拖延,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她可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走了一会,便看到了圆月湖中湖心亭飞扬的檐角。圆月湖很大,陆家很多院子都错落地点缀在圆月湖的两岸。湖心亭在湖中的一个小岛上,这小岛并非在湖的正中央,而是离陆夫人住的正院不远。
两个丫鬟,一个叫喜儿,一个叫珠儿,都是陆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喜儿是个圆脸小姑娘,眼睛也是圆圆的,总是满面笑容,笑起来一边一个酒窝,确是十分讨喜。珠儿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头总是低着,与人一说话,就脸红。
谷白觉得她们比陆嬷嬷可爱太多了。
湖心亭小岛与这边有一座小桥相连。此时,正到那桥口,谷白便提议先去亭上休息一阵。陆嬷嬷劝道:“不远了,谷小姐,那边就是缀锦院。”她说完,便指着一方小院给谷白看。
的确不太远,缀锦院不过与华锦院隔一个院落,而华锦院就在陆夫人所住正院的旁边。
如果远的话,早就安排轿子送她过去了。
“陆嬷嬷,你先过去,我且去湖心亭坐坐先,”谷白笑盈盈地对陆嬷嬷说道。
陆嬷嬷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这里,倒也放下一小半心,笑道:“谷小姐,夫人还要替你接风洗尘,这时辰,你看?”住在别人家里,还这么任性,怪不得一件撑场面的首饰都没从家里带出来。若是一件首饰都没有,倒也罢了,不是说遭贼了嘛,偏还戴了一些,却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青玉。
谷白看着陆嬷嬷干白的脸道:“正因为时辰有些紧,不好安排,所以你才应该先过去看看嘛,陆嬷嬷,我知道你最是替人着想了。”
陆嬷嬷听的又是一阵不悦。府里一切都被陆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那缀锦院日日有人打扫除尘,谷家小姐一过去,就可以住下来。谷小姐这样说,似是在质疑陆夫人的治家本事哩。“谷小姐,缀锦院日日有人整理,时刻等待你这样的贵客入住,老奴过不过去,都无关系哩。”
“喔,是这样的,嬷嬷,呀——”谷白惨叫一声,原来是左脚崴了。
她痛叫几声后,埋怨陆嬷嬷道:“都怪嬷嬷,不让我去湖心亭,害我一个不小心,哎哟——”
陆嬷嬷听得一张脸时绿时白。谷家小姐还未出阁,不过及笄不久,这样的小姑娘撒娇撒痴再寻常不过了。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处理了,一个处理不好,她这张老脸就要不了了,忙四下打量一番,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便放心了不少。珠儿和喜儿两个小蹄子倒好打发。
两个丫鬟唬了一跳,脸都白了,忙扶住谷白,倒把谷英儿推到了一边。
“都是老奴的不是,珠儿快去找些药酒来,喜儿扶住谷小姐。”陆嬷嬷吩咐道,她看到谷小姐的双手紧紧抓住喜儿,似乎更喜欢喜儿。不过,喜儿也的确是个更讨人喜欢的。
那珠儿听了,二话不说,噔噔噔跑远了。
陆嬷嬷替下珠儿的位置,万分疼惜地扶住谷白,准备对这个不晓事的千金动之以情地劝说一番。这谷小姐跟着她一路,走到半路脚却崴了,那大少奶奶能不问?陆夫人能不问?哎,如果谷小姐不闹就好了,可这一路行来,看得出这谷家小姐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儿。
谁知她还未开口,谷小姐却对她说道:“累了嬷嬷了,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刚刚情急,千万莫怪。”说完后,又虚弱地一笑,道:“就是崴了一下,没事儿,嬷嬷帮我轻轻揉揉就好了。”
这时轮到陆嬷嬷诧异了,随即又醒悟过来。这谷小姐虽说自小娇生惯养,可毕竟生母早亡,无人真心照拂,这世间能指望得上的后娘少,所以谷小姐懂些人情世故也是顺理成章的。当下,她心中便生出了一丝怜惜,觉得这谷小姐也不容易。
“那老奴就替你好好揉揉,”陆嬷嬷讨好地道。
谷白向谷英儿使了个眼色,谷英儿便道:“哎呀,小姐,你的钗——”
她一语未了,这时,珠儿又“噔噔噔”跑了回来,对陆嬷嬷道:“嬷嬷,那边似乎有人喊你,让你先过去一下。”
几人往珠儿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湖岸边有个小丫鬟站在那里招手哩。
谷英儿笑对谷白道:“你的钗没事儿。”
陆嬷嬷见了那小丫鬟,心中便打了个突,她看出那是陆太夫人院中的丫鬟,肯定是有急事,便只得和谷白告罪一声,说要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还再三保证她会立即回来。
那谷白早巴不得她这一声儿,忙说嬷嬷只管去。
陆嬷嬷便忙不迭走了,珠儿的药酒还未拿来,刚刚是半道上碰见那丫鬟的,于是也急急走了。
于是,湖心亭便只剩下了谷白主仆二人和喜儿。
喜儿是个爱说话的姑娘,十二三的年纪。她将圆月湖四周的院落一一告诉谷白,哪里是太夫人的寿安堂,哪里是陆家大小姐陆无双的双锦院,哪里是陆家另几房的院落。因陆太夫人尚在人世,所以陆家并未分家。
“经常在家的只有二老爷,大老爷在京城做大官,三老爷和四老爷在外管铺子,不过,听人说四老爷是事儿忙,三老爷是忙不同的事儿。”
“大小姐突然生病了,听说病得很厉害,还会传染,所以大家都不敢去她的院子了。”
喜儿是个常年呆在内宅的小丫鬟,所说的话都是从各处听来的。她记性不错,将那话都原样不动地说了出来。
正说得高兴,一个身穿葱绿比甲的丫鬟过来了,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神色看起来有些焦虑。
喜儿一见这丫鬟,便甜甜叫了声碧云姐姐。
原来这丫鬟是陆家大小姐陆无双身边的二等丫鬟碧云。
碧云向谷白见礼,她行完礼后站起身时却突然抓住立在一旁的谷英儿的手。
谷英儿感到手里被塞了张纸条,不由一阵错愕。
那碧云忙用眼示意她不要出声。
谷英儿忙转过身去,展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请救救无双小姐。”
这时碧云却叫喜儿帮着看看她的发髻是否歪了,喜儿忙过去瞧。
谷英儿趁机将纸条递给谷白。
从碧云的角度看过去,谷白长长的睫毛垂下,眼中的情绪被遮住。
谷白看了一会,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地看着碧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声音可不小。
喜儿听了,一脸纳闷地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