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这——”林简凑过去,想问个究竟。可徐霞客却一侧身将油布包放回了原处,从梁上一跃跳了下来。
林简迟疑道:“这布包——谁会把东西放在这里呢?公子?里面肯定不是银钱。”
“哦,何以见得?愿闻其详?”徐霞客微微笑道。
“这如果是银子,就肯定是不干净的银子,那还不如埋入地下,更安全保险。如果是自己光明正大挣的银子,那当然是理直气壮地放在自己房间的箱子里了,”林简笑道,“公子,那包裹既然不是银钱财物,就是打开看看,也不要紧的吧。”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哎,公子——”林简一副好奇到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眼睛看着亭顶。
徐霞客淡淡道:“圣人之言,静下思之,便能获益良多,需知世间之事,有自己的规律,若贸然与之相处一时,便会留下痕迹,再想割舍,怕是不容易的。所以,圣人之言,既有为人之道,亦有避祸之法。”
林简见公子又掉了如斯久的书袋,目的就是不许看那包裹,唉,想来那里面也没什么紧要物事吧,否则,怎会放在亭顶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真真令人想不到。
对啊——令人想不到——林简心里一喜,对徐霞客道:“公子,这人将东西放在这样的地方,反而更安全,因为一般人绝不会想到要把东西放在这日日有各色人等来往的亭子里。”
徐霞客见林简还是不肯罢手,道:“这人既然敢放,便不会怕人来看,这包裹的结,是一种特殊的结法,天底下知道的人不多。他既然有恃无恐,这包裹里的东西,应该是个麻烦,”他一说完,就走出了亭子,林简只好跟了出去。
两人在周围又转了一圈,便动身去清云庵。清云庵并不远,穿过一条两旁植满竹林的小路就到了。小路颇为曲折,很是幽寂,仿佛时间在此停滞了。林简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想起公子不去看那包裹,不仅仅是君子行径,心下又一阵佩服。
一个包裹能代表什么呢?它后面的人和故事才是最重要的,而这些又能与他们两个匆匆而过的过客有什么关系呢?他和公子有自己要关注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看这无边好风景吧。
“公子,这里真是禅房竹木深啊,”林简笑道。
徐霞客笑道:“果然好地方,”林简比他小几岁,从十二岁起就跟在他身边,岁月如梭,当年的小男孩已成自己的知己。
两人一边欣赏竹林一边侃侃而谈。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人影,两人并未表现得特别留意,待走得近了,发现那人竟然是这两天来三番两次碰到的那个俊俏的男仆英儿。
英儿开始走得很急,像是背后有一支利箭在跟着似的。但英儿看见他们的后,却越走越慢,最后竟然停在那里,是等他们了?
林简和徐霞客互相望一眼。林简朝前急走几步,向英儿裣衽一礼,道:“这位公子,在下这厢有礼了。”
英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礼道:“这位兄台,我们,我们——”
“我们之前见过几次,在下还记得兄台的朗朗风姿,”林简越发有礼了。
见那英儿似乎更为尴尬,脸上一阵发红,而林简却越发一本正经,连睫毛都停留在得体的高度,徐霞客都险些忍俊不住。他也向英儿裣衽一礼,道:“这位兄台——”
“我也记得你们,现在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十万火急,”英儿急急道。
原来昨夜英儿发了一个噩梦,半夜醒来,听见外面风雨大作,心中便有难舍之意。一大清早,英儿便恳请自家公子一起来清云庵求签,谁知清云庵却庵门紧闭。
两人正想就此罢了,准备回镇里,改日到别处去求签,庵前卖煎饼的大婶却道清云庵是有麻烦才关几日,让他们过两天再来。英儿一听,与昨夜之梦一一比对,便恍然大悟,原来昨夜梦中之人就是要她来为清云庵解次困厄,便不顾自家公子的劝说,执意要管了这个闲事。
那大婶初始还不肯说,后来在英儿的再三保证下才道出实情。原来清云庵一年多前来了二个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也是主仆二人。那姑娘的容貌竟是绝色。因她很少出来,少人见到,倒也无事。偏昨日庵里来了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偶然见了那姑娘,其中一个竟似着魔了般,硬要将那姑娘带走。那姑娘自是不依。那公子走时,便说今日定要带人来接她走。
“这不是强盗行径嘛,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民女,是可忍孰不可忍,”英儿气愤愤地道。
林简听了,也是义愤填膺,虽然出门在外,少管闲事为妙,但碰到这样的事,还袖手旁观,就枉自为人了,“公子,这等下流胚子,简直无法无天啊。”
徐霞客问英儿:“兄台所说的帮忙——”
“哦,我和我家公子听了此事,便敲门进了庵堂,又见了那小姐,还没说完话,那厮就带着好多狗腿子来了,喔,还有个媒婆。”
“我家公子当即思得一计,便让那姑娘躲在房内,自己去正殿见那厮,谁知我家公子刚到正殿,便被那媒婆叫破了身份,只好退出来,让我出来再找人,我立即从后门出来,碰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这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徐霞客问道。
英儿听了,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一副为难的样子。
林简便笑道:“你就直接说吧,这事我家公子帮定了,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就不揽那瓷器活,我们不是那怕事的人。再说你不说清楚,咱就不能知己知彼,又如何百战百胜呢。”
英儿拍了拍自家脑袋,道:“瞧我,既要请你们帮忙,又不把事情说清楚,该罚。”
原来那要抢人的人是湖州知府陈大人的儿子陈衙内,陪着他的却是武长县县令的儿子。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他们啊,”林简的笑声里很有几分鄙夷。
“你们认识啊,”英儿叫道。
“不认识,不过,我们并不怕他,你放心好了,”林简笑道。
“你家公子是如何想的呢?”徐霞客问道。
“便是找一人假冒那小姐的亲人,去见那厮,告诉他那小姐已有婚约,让他赶紧滚蛋。我家公子说了,最好是中年男性,年轻男性也无妨。最重要的是,要能机智应变,气场要大,要能镇得住那些宵小之徒,”英儿说完,眼睛便瞄向徐霞客,心想他倒是挺合适的,除了年轻些外。
“你运气真好,碰到公子和我,”林简笑道。
“那就请这位兄台带路吧,”徐霞客剑眉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