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斜,把山石草木的影子拉的很长.
这里的地形有点特别.一条小路蜿蜒在丘陵中,小路东南一侧远处便是鼎鼎大名的天目山.说这里的地形有点特别,主要还是因为这条小路.路不宽,最宽处也仅容两辆马车并行,但曾经却是名副其实的"官道";路也不长,三十余里地,却在这天目山脚下的丘陵中折回反复,可以目测的距离,走这条路起码要折腾半天.并且这条路一段在平地上,下一段可能就深入到丘陵中间,又成了名副其实的"峡谷".
在这短短数十丈的"峡谷"中,随便十来个人,三五把刀,便可以前后堵的严严实实.只要不看走眼惹到扎手的点子,便可大肆劫掠.等搜刮了财物之后,劫匪们马上作鸟兽散,从"峡谷"前后两端口跑出去,一拐弯就隐没在丘陵后面消失不见了.所以,这条路只"走"红过一种职业--"劫匪".
夕阳已经落的很低了,侧映在峡谷一侧趴着的两个人身上.
"哥,他们走了..."右侧趴着的一个人说道,倒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嗯."旁边的一人应道.
"哥,你说,他们今天晚上吃啥好东西?獐子?兔子?还是老母鸡?王二家的老母鸡真好吃,我到现在还能想起来那味道."右侧汉子似乎在对旁边的人说话,又似乎在喃喃自语.支起脑袋,越过旁边人的背,直直的看着远方,不知道是在看渐渐走远的那一行人,也不知道是在看夕阳.
"嗯."旁边那人依旧只是应了一声,便没了声音.
右侧汉子也学着左侧那人模样,右边胳膊平放地上,下巴支在胳膊上,左手顺便从脑袋前面的一丛草里折下一根,放在嘴里嚼着.
"哥,你说,他们为啥都不分开走?是不是知道了咱们的威名,都不敢分散了?"右侧汉子一边嚼着草,一边有气无力的问左侧汉子.
"我说老二,跟你说好几次了,别拔咱们面前这些草,以后咱还得藏这当掩护呢."左侧汉子似乎终于忍不住了,说了这么多.
"哥,这都第几天了啊?"右侧汉子没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四天了吧哥?咱一个人都没见到,唉,一个单独的人都没见到过,再这样下去,咱们天目双煞迟早得饿死到这儿."
"嗯"左侧汉子仍是低低嗯了一声,直直的趴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哥,我想吃饱了,有劲了,回去毒打那王二一顿,再把他家的老母鸡了,鸡崽子了,都偷出来,一天吃一只.嗯,我得当着王二那厮的面吃,气死他,活活气死他.娘的,还骂咱们是丧家之狗,也不看看他那样子,长的跟獐子有啥区别."右侧汉子忿忿不平,但可是因为没力气的原因,这怒火却弱的连脸前的野草都点不着.
"老二,回去吧."左侧汉子说话了.
"哥,为啥回去这么早?这日头还没落呢,一会下边肯定还得过人.能叫咱俩逮住一个,咱俩就有吃的了."
"嗯"左侧汉子不置可否,说道:"昨天咱们大前天捡的烂芋头还有几个,回去烧了吃了再来."
听到"芋头"二字,右边的汉子似乎来了点精神,砸吧砸吧干裂的嘴唇,不甘心的说道:"哥,啥时候咱能天天吃肉喝肉汤啊.你看看刚过去那一群人,那男的有毛驴骑,那女的有大车坐,他们一会天黑了还有肉吃,啧啧."右侧汉子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娘的."骂了一声,二人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哥,"一边吃力的爬起来,右侧汉子一边嚷道:"啥时候等咱吃饱了,咱去抓个兔子吧?这人比兔子都少,想抢个人比想抓个兔子都难."
"做梦吧你,兔子跑的比箭都快,想吃兔子?你让周家闺女扔出来点兔子骨头给你吃吧."左侧汉子也难得的多说了两句.
"她家那野味多的,那骨头扔出来啊,她家的狗都不吃."左侧汉子终于吭吭哧哧的爬了起来,一边嘟囔着,一边好似回味着:"周家那闺女真不赖!"
二人站起身子,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西边的夕阳.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大半,余晖却依然绕在天边的云朵上,给云朵染成了一片橘黄.夕阳的余晖已经管辖不了更多的天空,大部分天空已经被黑色浸透,只剩下夕阳旁边的那一抹透着亮堂.似乎还透着希望.
二人依然站直了身子盯着这美景不放,也许他们饥饿的不仅仅只有肚子,还有一种让他们魂牵梦绕的想象.不过他们脑袋里在想什么,倒不得而知.特别是老二,是把夕阳看成了橘子还是烧饼,那就不一定了.
夕阳终于落了下去,天边只剩下几缕不甘的云朵,舍不得它们那黄灿灿的衣裳,努力的向着夕阳追去.峡谷上这两人破旧的衣衫在旷野中被风吹的飒飒作响.
"走吧."这次倒是老大先开口了.
"嗯."说罢,二人转过头,准备原路返回.
"嗖"的一抹白亮,在二人眼中尚未模糊的视线中蹿了出来,在二人身前丈许处,突然不动了.
二人努力的皱着眉头眯着眼,想从刚被橘黄色夕阳晃得眼晕的景色中转移到那抹白亮上.好在二人多少学过些武功,片刻后,当他们看清楚眼前的那一小堆白色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一种无可言喻的幸福感突然弥漫到了全身.
二人相对,相视,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兴奋与激动,从他们喉头里努力的吐出了两个字:"兔子."
二人赶紧跑了过去,发现这雪白的兔子竟然一头撞在半尺来高的灌木桩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老二哆嗦着双手抢先一步揪着兔子的双耳提起来,还未等二人目光交汇说出感谢佛祖此类的话时,二人的目光同时盯上了几丈远处两团绿油油的光亮.
"狼!"
同时喊出这个字之后,二人的身子突然绷直不动了.直勾勾的看着那匹狼,而狼此时也没有向二人发动进攻的意思,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哥."似乎很短暂,也似乎过了好久,老二终于从嗓子里透了句话:"咋办?"
老大放佛此时才想起来了什么,从腰间抽出半尺来长的尖刀.还未说话,便见对面的狼伏低了身子,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哑的"吼吼"声.
"跑!"老大一个字扔了出来,撒腿往右前方前跑去.老二手里紧紧握着兔子耳朵,也跟在老大后面甩开腿对着狼冲了过去.狼好像被这这两只猎物突然的动作弄的不知所措,身子一转一扑,便要向最前面老大的身子扑去.
老大手里提着的尖刀猛的对着狼那边划了一下,可除了空气什么也没划到,狼却好像知道对方手中兵刃的厉害,未等咬实便转了半个圈,躲过了这盲目的一划.老大一边用刀不断对着狼划空气,嘴里一边大声嘶吼着:"跑,快跑."可是身后的老二好像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紧紧围绕着老大屁股的摆动方向跑.
老大倏地停手,一边和狼僵持着,一边用后背推着老二慢慢朝后面退去.后面百丈之外,便是一片灌木林,这兄弟二人对此地形可不谓不熟悉,一会侧退,一会倒退着,渐渐挨到了灌木林旁边.狼在中途进攻了几次,爪子把老大胳膊上抓了好长几条血口,却也被老大手中利刃伤了右腿,暂时还是僵持着.
"退到里面,咱们分开跑,交叉跑,别太远."老大匆匆说了几句话,猛地后背一撞身后的兄弟,跳到身前三尺地方,吸引了狼的注意力.
老二好像这时候才迷茫过来,转过身扭过头,不要命的向灌木丛中跑去.老大一看自己兄弟的背都整个留给了狼,顾不得其他,只能也转身朝灌木丛跑去,以吸引狼的注意力.
这老二一边跑,一边"啊...啊..."的大叫,一则是吓的,一则是被二尺来高的灌木丛给扎的.老大则一边跟在老二身后跑,一边不时转过身牵制着狼,利用密密麻麻的灌木丛跟狼周旋.
大概是因为好多天没吃饱的缘故,这兄弟二人越跑越慢.终于,老二被树根绊倒在地上,吭哧半天没有爬起来,右手却还紧紧抓着兔子耳朵.回头,却看见狼跟着老大逼了上来,可老大手里的尖刀,却挥舞的越来越慢.
"哥...哥..."老二半躺在地上,累的呼呼哧哧的对老大说:"咋办?"
"站起来,跑!"老大头也不回,扔下了这句话.
"跑...跑...不动了,哥..."老二粗重的呼吸愈发清晰.
"跑..."老大正待喊出这个"跑"字,却见眼前的狼诡异的一转身,跑了.
愣了半天的兄弟俩,一个半躺一个握刀许久,四处打量,也不见那狼追来,才放下了心,连滚带爬的朝着远离来时的方向跑去.
眼看马上就要跑出灌木丛这几亩几分地,眼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从左侧升起,眼看奔出了灌木丛,就是一片月光皎洁之地,可两人却越走越慢.一面走,一面不断狐疑的看着对方.因为,两人的耳朵里的轰鸣声已经由小到大,渐渐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