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来道馆有些迟,我到的时候,队友们已经开始体能训练。
今天是负重练习,扛着队友进行接力赛。
教练指了指休息台那儿,我看过去,助教大人便站在那儿,难得不穿队服出现在这里,一身红白运动衣,看着还有点像之前一个学校的衣服呢,那白的炫目,红的也炫目,还带了咖色太阳镜,着实有点,嗯……
我下意识地想跑,又想现在是他欠我钱,反正自己在理,便滞着脚步,想着得怎么开口,然后见他招小狗似的对我弯弯手掌,便喜滋滋地跑过去,居然发现他的嘴角也有些笑的弧度,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他不说话,很明显在等我说话。
“我的二百块钱带来了?”我听见自己说,其实本来想客套一下你的嘴怎么样之类,只是二百块钱这事儿我想了太久,便一张嘴,就出来了。
他的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熨平了,咖色太阳镜后面也不知道啥眼神,剑眉竖着,反正整个人就是阴郁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后退些,想着还是不要了,只要以后不见面就好。
“夏未至!”他咬牙,摘下眼镜,钳着我的手腕就把我拉出去了,正好遇到进门的男生,他看看我,又看看助教大人,整一个旁观的路人,眉眼挺深,估计在计算怎么扣掉我的工资。
“夏未至!”助教大人松开我,就那样叫我的名字,叫了两声之后突然便不说话了,掏出钱包,给了两百块钱给我,我还以为山雨欲来风满楼呢,看着他走远,心里有些失望,这么久没见,怎么也说句话吧。
把钱塞口袋,一回头就看到男生还在看着。
“曲终人散,你还看什么。”
他看了看手表,说现在9点10分。
我耍赖皮地蹲在地上,问他上午一个小时好不好,免费的。
“为什么?”
“我要一个人郁闷会儿。”
“那我这一个小时怎么办,这是安排出来的时间。”
不知道还以为你什么院的总理呢,不过一想到是自己放人家鸽子,也就底气不足,便赖皮地不说话,这招我最擅长,对夏未央,对父母,对教练,对助教大人,但是,对这个人明显不行,他直接俯身把我抱起来,完全是抱小孩的方式,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进了训练室,扑地往地上一丢,“该动脑子时候不要动感情,”这话说完也不看我,便去更衣室换衣服。
出来时候已经换了道服,估计是新的,雪白一片,他的道服总是雪白一片,但是,现在这个人也是与我不相关的,他不重要,即便他付我工资,即便钱很重要。
他在我旁边单膝蹲下,说现在9点27分,你还有33分钟。
我不想说话,便闭着眼睛。
心里确实不好受,我总是很清楚自己内心在想什么,这点我和夏未央很像,不同的是她清楚自己的心,也敢去要自己想要的,我却是清楚自己的心,不敢去要那些,何况,许多我可以拥有的,都是属于夏未央的。
助教大人他也就只能咬牙切齿地喊几声夏未至吧,和我在一起时,他把我当成了夏未央,让我做的事,也是他熟悉的夏未央给他做的,即便现在对我发火,有了那么一点点情绪,却发现这都是对夏未央的感情里面滋生出来的。
他不了解夏未至,所以发火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和话语。
我想我对助教大人是动了些心思的,只是,他总是当我夏未央。
真是口碑。
“9点53,你该起了。”
道服扔在我的脸上,我一把抓下来,坐起来,瞪他,“你要是个老板绝对是个暴君。”
“我会付更多的薪资,”他不以为然,擦着眼镜,其实他不近视,只是戴上眼镜挡着自己那双墨蓝色的眼睛。
确实,他付的钱高于一般,不过也就高了20,擅长精算的家伙,我又嘟囔了几句暴君,便抱着道服进去换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大概是自己心情不好,不想当个人肉沙包,两人压了压腿,简单热身后便直接实战。
最后两人气喘吁吁,我又死狗一样趴在毯子上,他收了气,盘坐着,外边一阵掌声,我端着下巴看着,场景挺熟悉,上次那样的掌声,还是和助教大人对打,我那么点的个子,他每一个动作都收着力度,那时候,还真是把我当成小夏未央了。
“我叫楚望。”男生说,“请你记下这个名字,夏未至。”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叫楚望。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切就像命运,本来就在那里,我要做的,便是赶上那个时间,遇到。
下午的陪练却是轻松,或者说,不是训练。
他说要看看这座城市,我逗趣地用他当时的口气,“那我这两个小时怎么办,都安排出来了。”
“我付钱。”
“得了,谈钱多伤感情,”我摆摆手,“从你那儿挣了挺多的,太多了会觉得不安心。”
“你缺钱,”他笃定。
“不算缺,也不算不缺,”我学着夏未央的口气打马虎眼。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楚望语气平静,没什么情绪,这大概是习惯发号施令的小屁孩,什么话事情都直接摆出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嗯,其实我也不喜欢你的语气,”这是我的实话,不过对他没什么影响,他就像我接受总有人把我和夏未央搞错那样,说,“很多人不喜欢。”
楚望说要去墓地,我便陪他过去,一路上我就想他不是来了解这个城市的,是来了解这个城市历史的。
“许多人心情不好会来墓地,这是一个让心内心平静的地方,”楚望看着我,好看白嫩的脸宛若是哪个墓里钻出来的吸血鬼,所以逻辑才会和一般人不一样。
然而自己大概懂了,我心情不好,所以他带我到墓地走走。
只是,这地方?我看着一排排黑色的大理石,偶尔一些黄白交错的花,绿得阴郁的松树,干笑着,“我们或许可以去吃点冰淇淋玩个游乐园什么的。”
“来这儿,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没有事情比死亡更可怕。”他声音像极了神父,不过还没发育全,有些清润的味道,我告诉他这世界上比死亡可怕的事情太多,死虽然很可怕,但是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解脱。
他不置可否,问我这里有没有我亲人的墓,我说有,但是不记得在哪儿了。
“你与他们感情不深,”他总是喜欢这样揭露现实,我便又开始耍赖地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墓地里走着,满一个小时后下来,楚望神清气爽,我老觉得背后阴凉阴凉的。
那晚回家我就做梦了,夏未央叫醒了我两三次,问我哭什么,我嘟嘟囔囔地说今天去墓地了,她无奈,给我擦眼泪,“你去那儿做什么,爷爷奶奶即便保佑,也无法保佑到你的。”所以她很少过去上坟。
“心情不好,就过去了。”
她失笑,便起身倒了杯红糖水给我,一会儿上床,哼着小调,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后背,“还以为你失恋了呢,哭得比小时候模样还凶。”
“我都没谈过,没有男生喜欢我这样的。”
“我们未至,还是不要谈恋爱好,”夏未央接过杯子,“我也就不用担心未至会离我太远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带着几分诗人情怀的艺术家,总是不经意间煽情,我呓语似的应着,慢慢睡下。
楚望剩下几日的训练又恢复了往常,不过他更加注重速度和攻击技巧,控制了之前大砍刀似的力度,这让我这样的人肉沙包轻松很多。
本来买手机是陈默约好一起的,不过现在他与未央分手,也就不值得见到,我便自己书包背在前面,钱都塞笔袋里,很小心地去手机商城,去挑一个好看的手机。
第一次有巨款的感觉,还真有点看谁都是坏人的错觉。
然后就看到了助教大人,但是他没看到我,揽着个漂亮女生走着,那女生是和夏未央一起跳舞的,我下意识地对比一下,觉得助教大人眼光下降太多。
手机挑得眼花,总觉得一下子花出这么多钱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就怕钱花出去了,挑的反而是未央不喜欢的,早知道多问问她了,就不会这么神秘,要么回去问问她,明天再买?不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今日事一定要今日毕......
“在做什么。”楚望唤我的名字。
天,第一次觉得这张混血白暂的脸,简直就是天使。
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这就得看他的说法了,但是那不是那时候关注重点,“买手机,快救我一命,你们男生懂这些东西。”
他很嫌弃地看了眼这里的手机,那就是嫌弃,虽然脸蛋冰冰的,但是我一眼看出那种眼角都流露出的嫌弃。
“那怎么办,小城的都在这儿了呀。”
“你有多少钱?”
“1000多点,”我凑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
他微微移了身子,生人勿近地看我,只是耳垂微红,侧脸看我,我的,用了一个月,要么说着便把他手机给我看看,确实挺好看的。
只是很抱歉,那时候我是井底之蛙,还不知道手机之间什么区别,直接摇头,心想给我家未央的怎么可以是旧的呢。
他看着我,双眸微深,又是要扣人多少工资的模样,我便想着他才初三,小屁孩也不会懂多少,自嘲了一下真实病急乱投医,便准备再去找找看,便和他挥挥手告别,让早些回家去,不要一个人乱跑。
“我帮你买,钱给我,”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定似的,没啥脸色变化的脸生生读出了肉疼的味道,“你这次赢了比赛,奖章给我。”
又不一定赢,我嘟囔着,抱着书包,“不用了。”
“你已经对这款中意,是不会看上别的款的,我可以相对低价买到。”
他说的是实话,在这儿转悠着这么久,心不甘情不愿地为任何一款掏钱,只是看到他手里那款时,心里便想着如果是这个手机,好像是可以的,我不说话,他便透过眼镜,很耐心的模样。
我俩身高差不多,视线齐平,这人能看出我的思量,我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这是怎么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孩子呀,我这样想着别人评价夏未央的话,得出结论还是离这小孩远点好。
他说对了,除了他用的,我没办法接受别的了。
回到家,看到夏未央用的那个老版按键,在她纤细的指尖,总是生出一种违和感,她问我这是怎么了,我说你不适合这个手机,进屋切了些西瓜出来,夏未央突发奇想地说我们做布丁吧,很好吃的,口感像是小夜曲。
她总是有这些突发奇想,我期待着那小夜曲的口感,只是我们最后做成了牛奶蒸蛋。
夏未央象征性地磨了些西瓜汁进来,结果我俩都不愿意张口,母亲看着她的成果笑着,挽起袖子进屋,噼里啪啦的很久,做了一份双皮奶出来,说是祖传的,几分得意地叫我们过来尝尝。
味道确实不错吧,都不知道母亲还藏着这样的手艺,我叼着勺子,心想夏未央你还是在家些好,不仅有饭吃,还能有点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