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席唯震惊于掌中的映像时,脚下的草坪鲜花急速的枯萎倒下,就好像加快了时间的流速那样,最后只剩下了丧失水分的可怜残躯,拼命抓附着裸露在外面的逐渐变成风沙的贫瘠土地。
冷静!冷静一下!不要着急!平时是怎么解决的……赶快回忆一下!
对了,是的,《魔女日常守则》第一十二条:不论发生了多么让你无法理解的事情,必要的是冷静面对,先从你最熟悉的东西开始,比如深呼吸——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钫、镭、锕。”急速的如机关枪一般吐出了化学元素周期表,席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然后呆滞了一下,刚才我在说什么?速度太快没有听清,不过现在心里好像已经平静了。
双手抱臂,席唯重点回忆了一下。
栗色的干枯杂乱的长发,干瘦绝望的脸,红得像是要滴下血的遍布血丝的凸出的眼球、紧紧抿着的发白脱皮的嘴唇、初中时期的校服……组合起来虽然非常陌生,但是如果去掉所有的形容词,这样的脸,有种相当熟悉的感觉……打了个寒战,席唯阻止自己继续顺着熟悉感深入回忆下去,因为她有一种知道了真相就会死掉的预感。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非常好奇那张脸是谁的,能够露出那种绝望如恶鬼的表情……那个人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么?
“总觉得忘记了很多事情,就是刚刚连自己在说什么也完全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那一定是自己熟悉如同呼吸一样的东西。
我是谁来着?不对不对?怎么可能连自己都忘记了,这也太奇怪了吧。难道是健忘症、老年痴呆?
被自己刚刚的想法逗笑了,席唯傻兮兮的乐了一小会。
手很自然的抚平了肩膀到袖子上的褶皱,一边弹着上面的细小灰尘,一边顺着‘初中校服’回想着。
那个时候确实……想到了初中校服……对了,初中就是一般的12~15岁小孩上学的地方。既然是我熟悉的初中校服,一定是我上过的学校吧?那个初中是什么名字来着?
风化的土地被不知从何处卷来的风刮走,原本笼罩成一片的白雾也慢慢好像有了意识一般散开。显露出来的,居然是一个白色的空旷房间,边角似乎都无限延长,连一点透视的感觉都看不到;之所以说是白色的房间而不是什么奇怪的空间,是因为这里的墙面上,都贴着什么东西。地面不是什么大理石也不是地毯,而是简单的刷上白色油漆的有些凸凹不平的水泥地。
席唯的脑内仍然是一片混乱,偶尔虽然能捕捉到一些现在听起来比较奇怪的词,但是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意思。于是叹口气选择放弃,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换了,这里是白色的空间,非常安静;随意的移动几步,因为脚上并没有穿上鞋袜,粗糙的水泥地的凉气透过脚心有种很特别的感受;虽然很奇怪,但是打量周围时注意到墙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于是好奇心大增,跑到离自己最近的墙壁仔细观察。
离墙壁几步远的时候,席唯察觉到,墙壁上贴着的,全部是大大小小的照片,而照片上的主角,全部都是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栗色的长发、有点调皮的呆毛、大大的微微上挑的酒红色眼睛,英气好看的眉毛……还有,灿烂无比的笑容。
“……席唯。”喃喃出口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但是忘记了一切的席唯突然懂了,这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但是照片上的人,并不是自己。
那个照片上的席唯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少女少年,嬉戏疯闹有之,惬意享受有之,斗狠吵骂有之……就像是不断加速的精彩电影留下的残影,虽然眼花缭乱,但是却深深刻在心中,因为照片上停留的这一刻的风景,即使是就这么注目着,也能感到无比的快乐。
但是这绝对不是自己,即使长着一摸一样的脸,自己并没有拥有这种快乐的记忆。
“……我应该是……”是什么样的人呢?想要说出来的话语都咽在喉咙里,席唯突然很想掉眼泪,因为照片里的席唯看上去很幸福,那种幸福让忘记了一切了席唯感到嫉妒。
流泪可能是现在席唯唯一能够发泄的方式,但是席唯强忍着没有哭,她的魔女血统中的强烈的【超预感】不断的提醒着她,一旦哭出来,自己也许就会从这里消失。
席唯不想,虽然这个房间很陌生,照片里的席唯也很陌生,但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让她把这个陌生却安静的房间当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过席唯一点都不觉得累,走马观花的顺着墙壁走着,不想看照片里的刺眼笑容就随便倒在涂着白色油漆的水泥地上打个滚,凸凹不平的质感和微微散发凉气的感觉让席唯觉得很舒服。
就这么走走停停,走走停停。
席唯觉得很好,虽然很羡慕照片上的人们,但是能够分享他们的快乐也不错,于是她想把上面的从陌生变得有些熟悉的面孔都记住,也许什么时候从这个房间里出去了,可以遇见他们呢?
那个时候,应该可以打个招呼吧?
这样想着的席唯突然发觉,照片中的少年少女们脸都不知为什么非常模糊,只能看清大致的表情,这不会是什么特殊的摄影技术吧?而且那些穿着校服的,校服的校徽位置的情况也和少年们的脸一样。
校徽?
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校徽的位置,有点失望的发现,那里也是一片模糊,完全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字,就好像还没晾干的水彩画不小心掉进水里一样。
算了,有些无所谓了,反正记起了自己的名字也很不错了。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细微的人声。
寻找了一下,发现的确是有一个人在大约离自己两百来米的位置,这么快就发现了那个人,很大的原因是他/她的红色围巾太显眼了。
这个位置是一个角落,原来自己顺着墙走了这么远么?
那是一个小孩子,不到一米二的个头,头上戴着一个白色毛线织的帽子,上面还挂着一个毛茸茸的球;远处看到的红围巾有着苏格兰格子的纹路,厚实的羊绒布料看起来十分软和;这个小孩甚至穿着荧光面料的白色羽绒服和同款的白色裤子。席唯穿着的夏季校服跟小孩站在一起有一种季节错乱感。
小孩留给席唯的是一个背影,看着他/她用玩偶一样白皙粉嫩的小手仔细描摹着照片上的席唯的笑容,席唯有种感同身受的想法,这个孩子也是孤独的。至于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席唯不知道,虽然很想上前安慰那个不知嘟嚷着什么的小孩,但是小孩的无害感并不能让席唯卸下防备的心态。
“那个,你是谁?”咬了咬唇,席唯还是开口了。
小孩仍然是维持着之前描摹照片的姿势,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有人站着。
席唯眯了眯眼睛,忍住了要去拍小孩头的欲望,她处于不想看到和想看小孩的脸的压力中,因为走了这么久,偏偏在这里遇到了人,实在是很异常。
于是便有了绕过这个小孩去看别处的照片墙的想法,谁知道身形刚刚一动,那个小孩就收回了一直贴着墙壁照片的粉嫩小手,并转过身来。
一直嘟囔个不停的嘴停下了,小孩的头微微上仰25度,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脸,金色的眼睛宛如金属上的反光,让人觉得非常晃眼。
席唯赶紧用手揉揉刺痛的双眼,那个小孩的眼睛也太不可思议了,居然会发光!
“说什么没有奢望过我的原谅么?”清澈的童声有着成人的稳重,这是席唯在接收到这句话的第一印象。
忽然灼热的风带着烟尘扑过来,忍受着眼睛的痛楚,席唯睁开眼。她与小孩之间已经是一片火海,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刚才闭上眼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墙上的照片已经因为高温慢慢卷曲。而火焰还在不断的扩张中,吞噬着墙上的照片,灰色的烟尘袅袅升起。
席唯咳了起来,泪水也噼里啪啦的滚下脸颊,意识逐渐随着烟尘的弥漫逐渐消散,最后模糊的视线看到的是小孩右手中闪过的金属光芒,那是……打火机?
“为什么要放火!!”席唯愤怒的起身怒吼。
“女王陛下?您醒了吗?”好像是隔了上千年的光阴后的熟悉语调……是莱丝!转过头去,果然是黑色的那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古雅石绿蚁。
这么说来,这种令人怀念的黏糊糊的触感以及甜美微苦的气味——这里是药池?
一瞬间充斥的记忆让席唯有种虚脱的感觉,她的身体慢慢自然的沉入药池,再次倒头昏睡了。
我回来了啊。
喜悦让心脏的跃动都更加有力了,活力胀满了姆姆丽消瘦的体内,席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在药池整整两个月了,她只是非常的疲惫,因此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浑身颤抖的莱丝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