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天下午,逛街。
离得远了,碰着几个可臭的人身上的汗渍,赶紧几步拉了拉她的衣角。
但是如果不出意料,我一个下午的时间得要奉献出来了。
她会高兴得眼角冒出泪花或者乖巧地翘着嘴角吗?大概不会。她待在那会儿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会移动下身子,或者发出莫名意义的笑声。她走路总是连着均匀的步子,也不东张西望,或许是用眼角瞄着你。
她停了下来,不过我还继续走着,到了她身侧。
“咦?怎么有些模糊了?”
她小声地抱怨着,我侧脸看她,嘿嘿笑了。“讨厌!”她说道。
“真是……乐意之至!但是……”我疑惑地看着她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大概我死掉了一次,在哪个时候,没有一点生息。
整年身体一点温暖都没有,到了冬天,晚上,躺在床上,就一定不想碰到自己的身体,冰冷冰冷,像具尸体。我将身体藏着,念头里一片死灰。过后很久很久,你才在那间屋子里突然出现了,挂着生锈了铁锁的门,剥蚀掉黑色底漆,静静附着土虫痕迹。
然后有一天,她出现在我的阳台上,我的那间私人的好像一个宽敞到了期限的阳台。
她要在那儿坐到什么时候?我想起了以前。
傍晚的时候我躺在床上。
把一些状况凑在一起,不分先后拥挤进来,好像要把门栏给擦烂咯,但是吊脚楼漏下的光斑一点影子都没有的东西,那么什么时候能分清楚它自己方位。不是不可能吧,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样的状况,即使是抱怨着,想一想吧。但是每每到了这样的境地里总是会像挤牙膏一样,想要恢复成原状也容不得你去“装”,感到的正是这样一种疲累。
盯着不均匀发白的天花板发呆也罢,“你要注意身体”、“身体健康”、“小心吹风着凉”,是在自我关心才对吧。说出这种话不用在意对方不是吗?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整个天空都好像在围着我旋转,从而呈现出镜头里的色彩来。但是我能看见她么?大概、肯定是见不着!丢开了所有念头反而滋生许多说不清看不透的细线,沿着手臂的大静脉轴突起,蜿蜒而上来缠住一个又一个念头。
但是这种念头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了,换上来的新手是一种尾巴很翘的虫子,用高音虚喝它。它爬过桌子面上的多余的“路线”,有其中一条是大概这么说的,“爱比死更冷”,这种话就是那些点点片片的印象突然拼凑出来的,它看不清楚,只是别染黑它的“百足”,也没有多余的危险就行,它看不见的世界因为缺少一个距离因而失却了一维的信息量,有好几个宇宙衡量的单位。但那样的世界还又是浪费的世界,所以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阳光在窗台底下”这一类没有任何多余的句子。
当然,她的影子在窗台底下的阳光里,这也不妨碍。
站在晕眩的阳光底下包括阳台都很容易令人头脑发醉,可能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因为一旦回忆起来,记忆中就不只剩下“事物”,还多了许多“事情”的填充物。这些事情往往又令人猝不及防。
她当然不知道我特地绕了好长一段路才看见她。
就好像一直待在空间狭缝中,偶然露出来,悄然围绕着的不可知领域,名为“不平凡日常”。
当然,我认识她,NHK幻想,我唯一可以索求对象。
她什么时候和我说了“无涯之死”这个名词。
刚刚一阵风吹起来,阳台上窗帘子落在安静的她肩上。
觉得冷的时候,穿多少件衣服都不太管用,相互拥抱起来就能将温暖保持得更久一点。为什么不拥抱呢?
这能怪我吗?她白了我一眼。当然也不能怪我啊,我的手浸在热水里才可能有温暖温度。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这样被我拥抱不可能会得到什么温暖反而会带来一阵恶寒样欲呕的滋味,而大概会不自觉地厌恶到陌路的地步吧。
哈,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我不记得了。
所以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接触。以前见的人少,所以可以很轻松地测算与他人的距离,保持这样的距离可以是与人为善的默契呢。
是呀,我可见过,见过好多我的朋友伤害了别的人,别的人用更加疯狂残忍的方式回敬了他们,大概也是无可奈何、无所谓的距离造成的呀,但仅仅这样?
长大了不就得要到人群中去了吗?怪不得不想亲近人嘞,原来超过了那个距离,人身上一些味道都闻到了哟。小时候因为没有听从大人劝诫而下水嬉戏,爬到腐烂的猪的旁边近距离俯视那种腐烂漂白的滋味,现在听从了大人的规矩变得聪明起来结果却是不得不在这种距离里闻到那种相似的令人作呕的味道。真的很臭。
呦,新成代谢,腐烂,不是很正常?本来就是一种亡灵罢了。
呵呵,没有哦,我没有看到死哦。
笑什么(砰),被我夹着头感觉如何?……给我看啊!她!她也不过是红粉骷髅哦,身上也有你讨厌的味道。
那…(呼哧)…又怎样?
不觉得……是不是恶心?所以你们没有拥抱过?
她和我一样。
爬出泥沼的骷髅也只会爱着骷髅,而不会爱上人类的女子,不是吗?
也许,不知道。但是爬出泥沼的骷髅同样可能爱上爬出泥沼的人类女子,不是吗?
可能,不知道。
那你,那你会不会爱上自己。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自己影子,你的影子,我认识她,我意识到自己意识里意识浮动的情感,是的,我爱上了你。你是谁?
只不过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逐渐狂热起来,看着她。远古的野人那般虔诚地热爱的星空——互相窥视。
死,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但是窥视死亡的时候,同样害怕被死亡的目光窥视。死神也真的存在。那些久远的久远的存在。
别看那些东西了,怪不舒服的!她抱怨了一句,拉上阳台的窗帘,悉悉索索好像是在屋里收拾衣服。
我站在阳台上仰望星空。亿万颗星辰啊,就真的很冷啊,那么多,彼此间却隔得那么远。光,隔了好几个世纪,从过去又好像是未来过来,模糊得只有一个念头之间。死体,就这么赤裸裸地窥视,确实令人不舒服。或者壮观或者久远,反抗着死亡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比死亡还要死亡。因为迷人就是这么一个魅力,加上个体生命的渺小感。或者是另一种恋尸癖呢?
啪!门狠狠地响了一下,她看来是回去了。我将手中白瓷杯里的浆色液体的饮料泼到阳台的角落里,看它形成一个浆般一样的色彩,开了花,结了果。
因为寒冷,有了饥饿感。
为什么不拥抱我?为什么不拥抱我!
我痛苦地抱着脑袋,站在十二楼挂载的阳台上。
从来没有权利,也就浸润在历史过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