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中,茂密的树林中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一片杂草被推开,张小月扛着岅释天跳到了空地上,只见岅释天手脚皆被捆绑起来,口中还塞着一团破布,岅释天呜咽着,挣扎着,却无力挣脱张晓月的铁手。
身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年根儿腿挂阿滋猫,带着疲惫不堪的龙瑛和秋竹也从杂草中来到空地上。
年根儿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冠,看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向几人吩咐道:“天色不早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张小月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肩上的岅释天挨着一个粗壮的树干放下,末了还细心的给他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年根儿吩咐龙瑛和秋竹拾来干柴升起火堆,便拉着张小月去树林中寻找吃食。
不多时,林间的空地一簇散发着温暖的火堆升起,张小月抱着一堆野果,和提着野兔山鸡的年根儿回来了,就连那阿滋猫口中也衔着一只比它身子还大上不少的狍子。
火堆上,烤的焦黄的野物,冒着晶晶油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围坐火堆的几人却默然无语。
张小月撕下一条兔腿,见其外焦里嫩的模样,忍不住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张口想咬之时,又闭上嘴巴微微叹息,张小月偷偷瞄眼年根儿一眼,只见他还在用木棍翻着火堆,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张小月拿着兔腿遮遮掩掩的向靠在树旁的岅释天走去。
还没到岅释天身前,张小月便被不知怎么闪到眼前的年根儿拦下,年根儿从张小月手里接过兔腿,挥挥手将他赶开。
张小月看看树下的岅释天,最终还是走回了火堆旁。
年根儿扯下岅释天嘴里的破布,将兔脱递到他嘴边,“骂了几天了,吃点东西吧。”
岅释天红着眼睛,怒视着年根儿,忽抬起捆绑着双手打掉了兔腿,“别假惺惺的!我还没有骂够!你是个懦夫,你是个胆小鬼!”
火堆旁的龙瑛几人猛然一惊,继而面露苦色,低着头继续翻烤食物,无人愿意看向年根儿两人。
此时原本在火堆旁摆着尾巴,贪婪的看着香气四溢的烤肉的阿滋猫一下子窜到了岅释天面前,呲着满嘴利齿,满脸凶相的对着他就是一阵低沉的呜咽,吓得岅释天猛然一惊,刚想往后退,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继续怒视年根儿。
年根儿满脸苦涩的冲阿滋猫一挥手,阿滋猫极不情愿的收起凶相,衔着地上的兔腿跑开了。
“这是为什么?!你不是我们的救世主么?你怎么来的那么晚?!你知道他们是多么勇敢么?!面对他们无法抗衡的力量他们宁死也不退!那个时候你在哪呢?!是我骗他们说你在看着他们,他们才会像傻子一样冲向那些畜生!他们临死前都还挂着笑容,直到那个时候他们还相信你会来救他们!年大人!你那个时候到底在哪啊!
不错!你到最后一刻还是来了!我是不是该感激你啊年大人!他们都死绝了你才来!你来还有什么用?!你来只是为了救我么?!你还不如让我跟他们一起死!你救我干什么?!你让我就那么死了吧!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呜呜……”
岅释天越骂越凶,哭的像个孩子,年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默默无语,他想拍拍岅释天的肩头说些安慰的话,手却只能悬空在那里,嘴巴张了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岅释天还在哭着骂着,年根儿心里发苦,憋得难受,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啪!”
一声极其响亮的耳光将岅释天打的一愣,也打断了他的哭泣。
年根儿也被这一声响亮的耳光惊呆了,他微微转头,发现龙瑛此刻正红着眼睛站在他身旁,垂在身旁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哭啊,你不是很能哭么?!怎么不哭了?!”龙瑛微微颤抖,泪水挂满了她的脸庞,“你知道你哭起来像个孩子么?是,你就是个孩子,但你也是个战士!你看看这里的人谁身上没有那些畜生的血!你问问他们谁没有同伴战死!你问问他们谁有义务救你!”
龙瑛指着坐在火堆旁的秋竹和张小月挂着满脸泪水,厉声厉色的问道,此时秋竹和张小月红着眼睛低着头,默然无语的凝望着火堆,一句话也不愿说,也不敢看向这边。
“年大人是来晚了,可他还是来了,如果没有他,我们四个早就和那些战士一样,或是被那些妖兽撕成碎片了!如果是撕成碎片还好,若是我们也变成跟那些畜生一样,转身不带任何感情的咬向我们的同胞,这结果是你想要的么?!你就那么想死么?!行,我满足你!”
龙瑛怒急,上前抓着岅释天身上的绳索用力一扯,绳索悉数断裂,龙瑛一指旁边的那黑洞洞的树林,接着吼道:“去啊!那些畜生还没死绝,它们此刻或许就在树林里,就等着你去送死!你去啊?!不过请你送死前想想扛着你跑了一路的张小月,你对的起他么?!也请你想想那些本有机会逃出去,却还是义无返顾滑下城墙冲向妖兽的那些勇士!若你还是想去,我绝不拦你!这里也没有任何人会拦你!”
龙瑛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岅释天捂着脸上的红印被骂的呆了神,一旁的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的响着,除此之外,无人再言语,一切都静悄悄的。
岅释天愣了好一会,慢慢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看了几人一眼,转身便一头扎进了一旁那黑洞洞的树林。
“岅释天!”
“岅大人!”
年根儿几人一惊,大喊一声就要追上去,龙瑛却拦在了他们身前。
“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静静,不会走远的。”
年根儿几人看看黑洞洞的树林,叹了口气,坐回了火堆旁,年根儿刚坐下,还是觉得不妥,起身就追进了树林。
夜色下,一个不大的小湖在林中微微晃动着波涛,发出一阵阵潺潺的水声。
岅释天喘着粗气,猛然冲出树林,跪在了岸边,十指深深插进泥土,岅释天脸上的泪水一滴滴滚落,终于岅释天抓着泥土洒向天空,大哭起来。
年根儿慢慢从树林走出,来到岅释天身边坐下,“小时候我住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那里有许多孩子,我们大多都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模样,院里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照顾我们,你知道的,小孩子都是很调皮的,年纪大一些的总是爱欺负年纪小的,那么多孩子,那些嬷嬷怎么照顾的过来,记得当时我又瘦又小,嬷嬷心疼我,总爱多给我几颗糖果,或是背着其他孩子给我一些玩具,大家都住在一起,这些东西我怎么藏也藏不住,那些大孩子就在嬷嬷不在的时候抢我的东西。
我小时候也很倔强,抱着东西死活就是不撒手,他们就骂我打我,我也反抗了,但是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所以每次都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然后再被他们抢走我手里的东西。”
年根儿笑了,笑的很温暖,岅释天听得渐渐入了神。
“被人打了,总要还回去,可是我当时又瘦又小,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所以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总是我,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找过帮手,你肯定该想了,嬷嬷是大人,收拾几个欺负我的臭小子绰绰有余,我怎么不找嬷嬷告状?告状又怎样?第二天嬷嬷不在的时候他们不还是一样会欺负我?
呵呵,所以我从不告诉嬷嬷,也许嬷嬷确实是我那悲惨命运中的‘救世主’,不过她们不可能顾及我一辈子,也不能帮我挡着一辈子的危险!所以,就算那些臭小子把我打的鼻青脸肿痛哭流涕,我也不会退缩,打不过不要紧,白天挨完揍,晚上我就算使阴招下绊子我也会还回去!
人不能靠别人,也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这个世界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救世主’,若非要有一个‘救世主’,那也是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年根儿拍了拍岅释天的肩膀,起身走向树林。
“年大人!你……你不是沉睡千年的狂兽么?怎么会……?”
岅释天虽痴迷于年根儿的故事,却还是注意到了这个故事中年根儿的出身问题。
年根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岅释天,“你终于注意到了问题的所在,‘年’的名号是你强塞给我的,我是姓年,但不代表我就是‘年’,以后也别叫我大人,我有名字,我叫年根儿!”
说着年根儿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树林。
湖边,岅释天痴愣愣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口中自言自语,“真的没有什么‘救世主’么?人真的只能靠自己么?!”
抓起一把泥土狠狠抛进湖里,岅释天站起身,寻着年根儿离去的方向,脚步坚定的走回了树林。